沉重的腳步在永翠街回蕩。
田閑倒吸口涼氣，甚至因此生出對于高老莊的退意。
“馮千戶的大弟子應該叫王進才吧，印象中兩年前剛成為豬倌公時，特異沒有這么嚴重。”
“他…還算人嗎？”
王進才的身形異常臃腫，足足有三米出頭，光是手腳，就有二三十對，費力的在街道爬行。
何為豬倌公，豬倌二字代指飼養豚豬。
高府的豬倌公則是后廚伙夫的意思，兩年前王進才未能拜入洞府，因為心有不甘的緣故，便甘愿選擇淪為器鬼豬倌公。
“王進才如今怨氣充裕，道行怕是已經千年……”
田閑注意到，在豬倌公的身后跟隨著七位馮千戶弟子，有豬倌公護佑，怪不得他們能在不恰當的時間點行路于永翠街。
七名弟子皆是修行天蓬經，已經達到元丹六境。
田閑目光隱晦的掃過。
其中有六名元丹一二境的金吾衛，他們想要拜入洞府幾乎不可能，估計只是試試撞個天運。
田閑認得領頭的百戶張伸，已是元丹六境圓滿。
馮千戶能把王進才叫來，估摸著也是為張伸助長聲勢。
若是張伸能入贅高老莊，馮千戶也可以獲得不少好處，特別是外界接觸不到的仙家秘術。
“不止是馮千戶，肯定有其余天蓬經支脈的金吾衛前來。”
“畢竟相比其余洞府，入贅高老莊的難度更低。”
“等等，什么鬼？！！”
田閑余光驚疑不定的望向第四間習武廳，有修為突破時滋生的氣息散發，使得怨氣翻涌。
他嘴巴微張。
哪怕不清楚有旁人到來，可沈煉明顯知道千年妖魔的存在，為何要在危險重重時閉關修行？
田閑接觸沈煉不久，后者給他的印象確實有點隨性。
但這也…太隨性了吧？！！
他殊不知，沈煉平日里兼修著四門樁法、四門橫練，外加時刻進行陰陽二氣樁的大周天。
即便是臨近突破的關鍵，沈煉都能輕易壓制住勁力。
非但不影響打殺，完事后還可以繼續閉關。
“唉，他要是一死，千年妖魔肯定把目標放在我身上。”
“我至少得拖延到豬倌公與替死鬼起沖突才行。”
田閑遲疑片刻，接著又取出一張斂息符，內力激發后，靈符化作青光沒入習武廳。
隨即沈煉的氣息消失，連帶著身形也難以分辨。
除非來到沈煉半米內，否則光靠元丹六境的神識，是無法察覺上乘斂息符的護佑。
缺點是持續時間并不長。
田閑肉疼的五官扭曲，不過心底也希望沈煉活著。
那可是元丹六境的武者。
自己十幾年前踏足先天武者后，壯志雄心的沖擊元丹六境，認為武道也是一條通天路。
直至田閑見到那些同是先天武者的力士。
他們無一例外四肢殘缺，為了在洞府內茍活，相互間更是爾虞我詐，最終逃不過淪為血食。
沈煉邁出的一步，是多少先天武者避之不及的。
“武道不該絕，至少不該斷絕在我的手中。”
有豬倌公在旁，張伸等人逐漸臨近高氏武館。
“餓了餓了，王進才餓了。”
豬倌公艱難的向前爬行，重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十幾雙手臂胡亂抓起墻磚往嘴里塞。
張伸有些不屑。
他記得半年前由師尊帶著接觸過王進才，后者雖然時不時說幾句胡話，但仍然留有靈智。
如今，王進才已經與傀儡無異。
“餓了！！！”
豬倌公呼吸急促，忍不住吐出酸臭的血水。
張伸見狀，取出十幾頭簡單烹煮過的牛羊。
“餓。”
豬倌公咧開血盆大口，張嘴吞掉三四頭牛羊，經過進食，它的情緒也變得穩定起來。
清濤忍不住提醒道：“張師兄，喂食大師兄的食物已經耗盡了，而師尊說過，多少留幾頭牛羊備用，免得大師兄發狂……”
“好了。”
張伸出言打斷：“高氏武館有的是鬼物滿足豬倌公食欲，牛羊畢竟只是普通血肉，如果吊著大師兄胃口，也得出大事。”
有金吾衛附和道：“況且待到我們處理掉千年替死鬼后，豬倌公也差不多該返回高府了。”
他們不由想到高氏武館的機緣，眼中閃過一絲熱切。
之所以在迎真君前冒險來到高老莊，不就是為豬砂嗎？
哪怕要分給豬倌公一部分豬砂，他們的境界也能更進一步。
張伸點點頭。
豬倌公？按照師尊的推測，我至少有四五分可能拜入洞府，何許在乎一頭傀儡的喜惡。
豬倌公吃飽后繼續行路，他們很快來到高氏武館的門前。
“有點古怪。”
張伸見到武館內燈火黯淡，怨氣濃度遠低于尋常。
豬倌公推開高氏武館大門，似乎聞到沈煉殘留的鮮美氣味，迫不及待的沖進其中。
張伸等人緊隨其后。
卻見到一片狼藉的習武廳，墻面遍布用拳掌砸出的痕跡，庭院遍布著大小不一的坑洞。
像是先前有頭巨獸在高氏武館內肆虐。
“餓餓餓餓！！！”
豬倌公的食欲被勾起，手腳并用的來到庭院一角，瘋狂啃食著土壤，鬧出的動靜震耳欲聾。
土壤只不過沾染幾滴沈煉祛除怨氣時逼出的血水。
田閑頭皮發麻，因為豬倌公就在自己的左上方，同時豬倌公也背對著沈煉所在的習武廳。
他暗自叫苦不迭。
看樣子不單單是豬倌公不會放過沈煉，其余金吾衛也得把沈煉抽筋扒皮，太遭人恨了。
張伸等人來不及關注豬倌公的異樣，正神情緊張的察看四間習武廳，臉色越來越陰沉。
替死鬼殘缺不堪，胸腹部有明顯的凹陷，不久前剛被取走豬砂。
“是誰？是誰？！！”
張伸雙眼滿是血絲，牙齒都咬斷幾顆。
他本想借助高氏武館的豬砂沖擊道嬰七境，哪怕豬砂的弊端導致根基虛浮，但只要凝成道嬰，拜入洞府板上釘釘。
現在，一切都成空了。
“張師兄，第四間習武廳還有三四十頭替死鬼，并且，千年替死鬼應該還未現身。”
張伸松了口氣。
只要千年豬砂在，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清濤，到底是哪一脈天蓬經的千戶出手。”
“按理說，沒有豬倌公助力，暫時來不了永翠街才對。”
清濤目光盯著豬倌公，沉聲回答道：“不像是天蓬經修士，習武廳的痕跡中有微弱勁力。”
“勁力？”
張伸腳步一頓。
“你總不能懷疑是肉餌在搶奪豬砂吧？怎么，路上死掉十幾名力士讓你心生幻覺了？”
清濤搖搖頭，但他通過加持嗅覺的秘術仔細找尋線索，無論如何推導，都是相同的結論。
有武者憑借肉身強度，硬生生取走幾百顆豬砂。
最讓清濤難以置信的是，從頭到尾或許只有一人，沒錯，獨自一人完成高氏武館的平推。
“清濤，那人應該還未遠離高氏武館，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消化掉大量豬砂，找到他！”
張伸冷聲說道：“怎么吃進肚子，就讓他怎么吐出來！”
清濤沒有回話，突然間，高氏武館怨氣向著庭院聚集，使得豬倌公咀嚼的動作戛然而止。
“千年替死鬼……”
張伸面露怨毒，既然千年替死鬼提前蘇醒，很可能奪走他們機緣的人還在高氏武館內。
眾人望向庭院，見到千年替死鬼的瞬間不禁陷入失神。
千年替死鬼足足三米出頭，渾身充斥著堅實的肌肉，散發出的氣息并非內力，而是勁力。
滑天下之大稽，難道真是武者虎口奪食。
轟隆隆。
“餓，王進才餓了！”
豬倌公聞到與沈煉近似的氣息，再也按耐不住食欲，撞破幾面墻壁直奔千年替死鬼。
千年替身鬼主動迎擊，蘊含三四分真意的海潮拳打出，一舉一動已經非常接近銅體法相。
清濤瞳孔微縮，千年替死鬼變相證明自己的推論沒問題。
豬倌公臉龐凹陷，被海潮拳打退十幾米。
碎肉四濺。
在怨氣的作用下，碎肉眨眼間又增生成五百年道行的豚鬼，導致高氏武館陷入混亂。
有金吾衛意外誤入庭院，兩頭豚鬼淌著口水一點點逼近。
“大師兄是我啊，大師……”
豚鬼毫不猶豫一擁而上，很快便有慘叫傳來。
清濤驚恐的說道：“大師兄徹底瘋掉了，我們必須找到藏身暗處的武者，否則哪怕千年替身鬼身死，也無法平復大師兄。”
“滾開，哪來的武者！清濤你自求多福吧。”
張伸一把推開清濤，心頭只剩千年豬砂。
他知道豬倌公在高老莊幾乎是不死不滅，千年替身鬼不可能擋得住豬倌公，只要自己取得千年豬砂，哪管其余師弟死活。
千年妖魔的鏖戰愈演愈烈，豚鬼的數量也在不斷加劇。
張伸手持斂息符，無視沿路遭受圍攻的師弟，逃進較為完整的第四間習武廳里。
只要撐到高氏武館覆滅，他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張伸仿佛已經看到踏足道嬰七境的畫面，接著成就仙家弟子，同是師門的凡俗與我何干。
呼呼呼。
忽然，張伸腳步微頓，耳邊聽到宛如鼓擊的心跳。
就在身處的第四間習武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