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與嚴定憲草簽了一份協議，約定第一階段的任務。
東方公司提供劇本，上美影做角色形象設計；然后上美影采風、原畫，此為第二階段；第三階段是做動畫，最后是后期。一共四個階段，分批給錢。
500萬打底，花多少給多少。
嚴定憲不懂陳奇的目標，卻也為這種大手筆的魄力而蠢蠢欲動——世間有一種相遇，叫每個創作者都希望遇到自己的煤老板。
陳奇還想去看看巴斯，斟酌一下又算了，巴斯在福州動物園呢，太遠了，以后也有機會。
年紀小的可能不知道，當年的巴斯比現在的花花還有名。
就在陳奇鼓搗熊貓的時候，京城的夏天已經熱起來了。
因為《末代皇帝》來了。
片子尚未開機，但已經在京城籌備多日，貝托魯奇帶了由100名意大利人、20名英國人、30名翻譯組成的團隊，北影廠則提供了150人的助力。
老外們住在北京飯店，北影廠和故宮是兩個主要拍攝地。北影廠更是短期的成了劇組大本營，一下子洋范兒起來，聲勢搞的全廠、全京圈、全城轟動。
這日一早。
龔雪哄完孩子下了樓，會同張藝某等人，一起往廠區里走走。
他們也挺興奮，沒見過這種場面，張藝某露出一口大牙，褶子都出來了，道：“聽說從意大利運來好多老爺車，都等著過關呢！”
“什么老爺車？”
“古董車啊！片子里有不少汽車的鏡頭，好家伙，特意從意大利運，老外真講究！”
“老外我不知道，咱們陳大導現在可講究了，天天跟那個意大利導演混在一塊，舌頭跟橡皮筋似的。”張俊釗吐槽。
“那叫彈舌音！”
龔雪被逗的直樂，忽地噓了一聲，指指前面：“你們別背后說人壞話，好歹還是同學呢。”
幾人一瞧，只見前方剛巧出現了陳楷歌的身影，張俊釗使使眼色，大聲招呼：“喲！楷歌，這么巧，忙什么呢？”
“我去劇組看看，你們干什么呢？”
陳楷歌回頭，表情不太自在，但面子上不能失禮。張俊釗道：“我們也想去見識見識，正好你熟，你帶我們轉轉？”
“我也不算熟，我與貝托魯奇導演意趣相投，比較投機而已。”
“投機就好呀，我們借你的面子去瞧瞧。”龔雪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
陳楷歌這人得捧著嘮，當即很受用，你說我那小叔……啊呸！那討厭的陳奇，何德何能娶這么個好媳婦？白瞎這人了！
貝托魯奇與陳楷歌關系很好，二人一見如故，經常徹夜暢談。拍《末代皇帝》的時候，他幾乎天天泡在劇組，受到的影響很大。他還客串了一個角色，演近衛隊長。
而對比《末代皇帝》《霸王別姬》就能看出來，有一些氣質相同之處。
此刻，他領著幾人往廠里走。
金發碧眼的老外們來來往往，小汽車滴滴鳴響，英語、意大利語、中文混雜著呼喊，路口、建筑物都釘上了中英雙語的牌子……仿佛整個北影廠都在為《末代皇帝》服務，彌漫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
而一塊空地上，還突兀的架起一口大鍋。
幾個職工正在煮什么東西。
龔雪捂著鼻子一看，里面滾滾翻騰，竟然全是布料，奇道：“你們煮這個干嘛？”
“做舊啊！”
“有很多晚清的街景戲，導演要求給群演的衣服做舊，好幾百人的衣服呢！這一鍋是給乞丐穿的。”一人眉飛色舞道。
“我算見識到啥叫國際水準的大制作了！”另一人也唾沫橫飛。
幾人面面相覷，繼續參觀，好像進了西洋鏡處處新鮮，還互相分享情報。
“好家伙！他們連廚子都帶來了，意大利廚子！”
“何止啊？那礦泉水、咖啡一摞一摞的，連面粉都不用咱們的，還有什么油？”
“橄欖油？”
“對對！資本主義太腐朽了，這是拍戲還是享福啊？陳老師帶我們拍《美麗人生》也沒這樣！”
幾人土老帽的樣子，陳楷歌油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笑道：“本質上還是資金不足。你們猜《末代皇帝》預算多少？”
“幾百萬美金？”張藝某道。
“是2500萬美金！”
“哇！”
這下真的震驚。
80年代有兩部戲，讓封閉的國內電影界見識到好萊塢級別的劇組水準，一部是《末代皇帝》，一部是斯皮爾伯格在上海取景的《太陽帝國》。
在當時確實是降維打擊。
龔雪內心也驚，臉上沒啥波動，繼續走了走，來到一個小型攝影棚外面。
有意大利人正給北影廠的50名造型師做培訓，嘰里咕嚕嘰里咕嚕聽不懂，全靠翻譯轉達。大意是有一場溥儀登基大典的戲，要用到2000名官兵。
培訓內容，就是在兩小時內給這2000人編完辮子。
滿地的假發原材料。
“喂！”
龔雪正觀瞧，忽地一個意大利人沖自己喊了一句，翻譯認識她，轉達的很客氣：“雪姐，我們在培訓，您最好回避一下！”
“哦，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退了出去。
意大利人又咕噥幾句，翻譯臉色不妙，但沒說出來。那些造型師都明白事，互相使眼色：傻啦吧唧的老外，這位也敢惹？
幾人逛了半天，頗受觸動。
正要往回走，一輛小汽車呼嘯而來，直接停在攝影棚外面。車門一開，下來兩個外國人。
一個40多歲，鼻子很大，下巴肥厚，正是貝托魯奇。
另一個氣質精干，是《末代皇帝》的制片人，杰瑞米托馬斯。
“陳！”
貝托魯奇看見陳楷歌，就與其熱情擁抱，笑道：“你對這部戲比我還用心，天天來看一遍……哦，這幾位朋友是？”
他沒等介紹，一眼瞧見龔雪了。
頓時眼睛一亮，過來道：“你好女士！我發不準你的名字，但你在《美麗人生》的表現一直印在我腦子里，那真是一部偉大的電影！”
他說的是英語，龔雪也操著一口英語回答：“謝謝，很高興在京城見到你！”
“我已經認識了好多中國的藝術家，你是最大的驚喜！”
貝托魯奇客套了幾句，直接邀請：“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客串一個角色，就像陳那樣。”
他在國內臨時抓了不少演員。
像英若成，就是來探班的時候被抓住。英若成當時是文化部副部長，說我有官職在身，演不了。于是劇組向上打報告，拿到了大領導的特批。
英若成演了一個監獄長的角色。
所有人都以為龔雪會答應，誰知她拒絕的很痛快：“抱歉，我最近事情很多，沒有拍戲的時間。”
“感謝你的好意，祝你一切順利！”
她不由分說，領著幾人離開。
貝托魯奇聳了聳肩，道：“好吧！她或許覺得她的丈夫是著名制作人，不需要與我打交道。說起來那個中國人很聰明，《美麗人生》對美國的胃口，就是有些不盡如人意。”
“什么地方？”杰瑞米托馬斯道。
“拍的過于含蓄了。如果我來拍，我會加幾場戲，女人的身體才是最好的藝術，它能表現出各種各樣的情感。”
“哈！那就變成《上海最后的探戈》了！”托馬斯笑道。
翻譯瞪大眼，什么意思？
讓龔雪裸？？？
翻譯瞅瞅四周，咽了口唾沫，也就是你們用英文嗶嗶，不然會死得很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