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嫻只覺得早晨的陽光刺眼。
她站在主樓下面已經好一會了，始終不敢上去，來來往往的人好奇打量著這個172cm的小姑娘，知道她是徐克新片的女主角，隔壁邵氏旗下的。
“滴滴！”
一輛紅色的跑車從門口沖進來，大搖大擺的停在樓下，車門一開，鐘楚虹穿著一身牛仔裝下了來。
她去外面拍戲后，收入猛漲，全香港片酬最高的女明星，買車買房，投資不動產，自己很有規劃。她正想去攝影棚，忽然瞄到王祖嫻，奇怪道：“喂！你新來的，你站在這做什么？”
“虹姐！”
王祖嫻有點緊張，忙道：“我來開會的，在樓下等一會。”
“什么戲？”
“徐導演《倩女幽魂》。”
“哦，你就是那個臺灣高妹？”
鐘楚虹打量她幾眼，玩味的盯著她一身同款牛仔裝，道：“你也喜歡穿牛仔服？”
“嗯嗯，我覺得很舒服！”
“那你加油！”
鐘楚虹撇撇嘴，進棚化妝去了。
王祖嫻不解，只是又躊躇了一會，終于咬咬牙上了樓。僅開會便罷了，關鍵那個人要單獨見自己，她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剛要敲門，谷薇麗又跑出來：“喂喂！”
“呃？”
“王祖嫻是吧？稍等，我去通報。”
谷薇麗儀式感很強，進去三秒鐘又出來，道：“你可以進去了！”
這一切給王祖嫻弄的很糟糕，她暗暗深呼吸，推門而入，瞧見一個男人坐在里面伏案寫著什么。桌子上全是文件和書本，靠墻有個大書柜，碼滿了嚴肅性的文學雜志，《世界奇譚》《故事會》等等。
另有兩張沙發和茶幾，墻上貼著一條“藝術創作要為人民服務”的標語。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陳先生！”
“嗯，請坐！”
陳奇抬頭看了一眼，示意她坐下，把手里的活忙完才直起身子。這是第一次見到真人，感覺青澀又成熟，青澀的是年紀，成熟的是氣質，而她的身高也會讓人忽略她才19歲。
“王小姐，我們簡單聊一聊。”
“好，好的！”
王祖嫻腰板筆直，雙手搭在膝蓋上，小腿肚子不自覺的有些抖動。
“你是臺灣人，你留在香港工作目前有影響么？”
“對我的個人生活沒什么影響，演藝事業有些阻礙。”
“你祖輩從大陸過去的？”
“是的！”
“家鄉在哪里？”
“安徽舒城。”
“大陸還有親人么？”
“應該沒什么親人了。”
她好像學生在課堂上回答老師提問一樣，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實際心里打怵，生怕問到自己爺爺。爺爺可是軍統出身！但好在對方沒有提及，而是思索片刻，忽道：
“孫立人將軍的祖籍也是舒城，你們家與他認識么？”
“我不清楚，沒聽我長輩提起過！”
王祖嫻快嚇死，還不如問我爺爺呢。
孫立人在1956年被老蔣以謀反的罪名軟禁，88年才放出來，他的事情在臺灣是禁忌。
“我又沒讓你去救孫將軍，你不用害怕。”
陳奇笑道：“既然選你做女主角，就好好演，《倩女幽魂》會去廣東取景，有希望在大陸上映。你是臺灣人，肯定被他們封殺，但不必擔心，我們一向做事公道，會給你事業補償。好了，你去開會吧！”
“多謝陳先生！”
王祖嫻站起身，不失禮貌的行禮，在出門的一剎那總算松了口氣。腦中勾勒出對陳奇的印象：果然很年輕，長的也挺帥，不像色中餓鬼的樣子，但比想象中的更可怕，竟然打聽孫立人……咝！
她搓了搓胳膊，忙不迭的去了會議室。
陳奇在屋里也挺疑惑：“她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這種害怕，不僅僅像是左右之爭的矛盾，似乎還有別的什么因素，不得其解。
會議室。
徐克和施楠生組織主創開會，程小東、張國榮、王祖嫻、午馬等人皆在，周海媚也在。
《倩女幽魂》有個配角，叫小青。是跟聶小倩一樣的女鬼，被姥姥控制，嫉妒聶小倩的業績經常給她上眼藥。陳奇不記得原版是誰演的了，索性把周海媚叫來。
“我們今天統籌一下，然后我要去戛納，應該會在6月開機。”
“有一些外景在廣東拍攝，珠影廠會配合我們。”
“哇，去大陸啊？”
張國榮十分興奮，他是個碎嘴子，巴拉巴拉道：“廣東有羅浮山的，我早想去看看。還有深圳特區大名鼎鼎哦……”
“我們去工作，不是去玩！”
徐克打斷他，道：“不過我們剛好在羅浮山取景，大家可以順便玩一玩。”
“耶！”
眾人都挺開心，香港電影從業者想出去拍戲很難的，拍自然風光都是大嶼山！大嶼山！大嶼山！
《倩女幽魂》什么都好，只是外景沿襲了一貫的小家子氣。如今有這等便利，徐克自然要用起來，比如蘭若寺的布景、山腳的小鎮、黑山老妖娶聶小倩的場面等等，都會比原版精彩。
“這部片的預算1000萬港幣！”
“運用比較先進的特效，還有大陸人員幫忙！”
“都說現在古裝片不行了，但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古裝時裝的問題，而是個心態問題，人們需要一種浪漫情感的東西……公司給了我們最大的支持，要什么給什么，我們也要盡最大努力去做好！”
徐克講了一通，問：“祖嫻，你有什么困難么？”
“我，暫時沒有！”
“那好，你這段練習一下古裝儀態。”
“有事情可以找我，不必客氣！”施楠生加了一句。
“好的，多謝！”
開完了會，眾人離開。
張國榮湊到王祖嫻身邊，三言兩語就嘻嘻哈哈，徐克和施楠生也加入，臨時決定去小聚一下。有些人天生投機，有些人天生不合，這都很玄妙。
陳奇沒參與，忙自己的事，只是站在辦公室的窗口看了眼在樓下的幾人。
《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等片，本標志著港片黃金時代的開始，現在全都變了。不會有什么港片黃金時代了，只有兩地合作為人民服務。
“徐克新片即將開機，翻拍李翰祥《倩女幽魂》！”
“張國榮、王祖嫻擔當主演！”
孫文智看著報紙一臉便秘的表情，他都把王祖嫻忘了，誰知還真搭上線了。
做任務？
做個屁的任務，我都被投共了！
他本想讓這事無聲無息的過去，但又一想，萬一王祖嫻小姑娘沒經驗說漏嘴，或者被人發現端倪了呢？屎盆子還不是要扣在自己頭上？
絕不能忍，要扣也是扣在童岳娟頭上！
孫文智斟酌再三，主動給陳奇去了一條消息。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