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靜劍觀,這由神秘聲音傳授給安靖的修法,是一門存思法。
這存思法,能讓安靖于心中觀想一柄銹蝕的劍,以念拂之,以心降之,以執摩之,最終便可修成一顆清靜通明劍心,可降心猿,伏意馬,得自在。
它亦是一門修神法,可增長神念,也可壓制皇天貫神一元養氣法帶來的精神影響。
安靖不需要修行到最終地步,現在也不是突破內息的時候,他只需要觀想此劍,壓制心中叢生的魔念,壓制那服用太久的妖魔肉和無情水的影響。
低聲念誦口訣,心中觀想銹劍,執著雕琢,清念澄澈,靜心貫徹。
一刻鐘后,安靖睜開眼睛,純粹的煞氣殺意一閃而過,他感覺到一直以來纏繞在自己靈魂上的諸多束縛和荊棘被一道劍光斬落,令他思維更加靈動通明,對體內先天一炁的把握更加清晰靈敏。
他站立起身:“有聲音。”
此刻正是深夜,雨夜喧囂,又有雷霆,而莊園內并非空無一人,火光搖曳,但安靖還是聽見了不遠處建筑中的聲音。
那是孩子的聲音,哀嚎與哭泣。
還有人活著。
而劍音也發出指示:進入地牢,那里有著鑰匙——如若想要得到超越一切的力量,那是關鍵 “明白。”
安靖并不知道神秘劍音的究竟是誰,但他能看出,對方與魔教絕非一路,還是他們的敵人,一路上也幫了自己好幾次。
他愿意聽從對方的指示:“但如何進去?”
他已經找到了聲音所在的‘地牢’,那是一棟和山體連為一體的建筑,祂只有一部分凸出在外,整個建筑的絕大部分結構都位于山體內部。
正門是鐵門,安靖沒有鑰匙,也不可能用蠻力沖進去,那聲音絕對會吸引不少駐扎在東山田莊的護衛和教習。
側面有一個窗口劍聲指引道:從那里可以進去,不過你要自己想辦法 安靖很快就找到了劍聲所說的‘窗口’,那是一個位于建筑側面的透氣口,用鐵條作柵欄,隱約可以看見地牢內搖曳的燈火。
鐵條質量并不高,多年已經有些腐朽,但仍然不是輕松就能扭斷的東西——安靖可以用蠻力破壞它,但發出的聲音絕對會驚動周邊的人。
但,安靖有足夠的智慧……哪怕這一世的智慧不夠,他還有宿慧。
環視一圈,安靖很快就從角落里面找到一些木條,然后又撕下了自己衣服的內襯,變成布條。
他用雨把布條變濕,將木條擺成十字,然后將浸濕的布條纏繞在十字木條與兩條鐵桿之間,形成一個扭結,使之成為一個省力杠桿。
安靖緩緩扭動木頭,利用杠桿原理拉緊布條。
浸透了水分的布條更加堅韌,外加鐵桿也的確材質不好,居然真的一點一點被他擰彎,多了兩個可以讓少年人鉆出的洞口。
“這就是杠桿原理。”
看見透氣窗的鐵桿真的被自己擰彎后,安靖也不禁感慨,他沒想到自己掌握的簡單原理實際運用居然有如此神效,利用這么普通的材料都能化腐朽為神奇,簡直堪稱驚世智慧。
實際上,杠桿掰開和用力掰開區別不大,只是杠桿更加穩定,安靖也是出于謹慎,避免用力過大,驚動里面的人。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安靖如一只大貓,鉆入透氣窗。
他來到了地牢內部。
昏暗的地牢,暴雨水汽混雜著風卷動,遠方的走廊上才有些許煤油燈光,味道難聞,搖曳不定。
地牢滿是尿騷和臭味,虛弱的哀嚎和呻吟聲不絕于耳,與此同時,還有一種令人心寒的血腥味。
安靖謹慎地環視周圍,這里是一條筆直的走廊,青石鑄就,滿是臟污,燈光昏暗朦朧,他花了好一會才看清楚里面的場景。
然后,刺骨的冰寒從脊椎骨的末端涌起,令他一時間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屠宰場。
如若人有幸去過屠宰場的話,就能知曉什么叫做真正的屠戮:屠夫會將牲畜架在架子上,固定住身體,然后用螺栓亦或是大錘將釘子打入牲畜的腦袋,亦或是直接將其打得暈死過去。
嫻熟的屠夫會在這時敏銳地切開牲畜脖頸兩側的血管,用最快的放空血液,并用桶接住,毫不浪費。牲畜在這時可能會掙扎,但是牢固的架子將會遏制它的一切動作,它們只能慘叫,流淚,直到最后一絲力氣隨著血液流盡,直到眼淚也變成了血。
然后,這放空了血的皮囊就被鉤子掛起,吊在梁上,然后被割開肚子,內臟全部落入盆中。
它們的軀殼會隨著屠夫的動作而晃晃悠悠,散發出腥臭的味道,如若是嫻熟的屠夫,只需用一把小刀,便可將它們所有的肉與骨頭都分離開來,最終只剩下一具森白的骨。
這便是屠宰場了。沒有見慣死亡的人來到此地,哪怕死亡的是牲畜,也會對這一幕感到恐懼和反胃,將生命作為材料進行加工的工作就是這樣,所以先賢才會說君子遠庖廚。
這僅僅是牲畜。
但……
如若屠宰的是人呢?
如若,那些懸掛起來的軀殼,那些白骨,眼球,血液和內臟……都源自于相熟的人呢?
“魔教……嘿,之前總是不明白何為魔,如今卻是明白一二。”
從血與骨的深處涌現出的,令人牙齒嘎吱作響的寒意被一股由心神而生的怒氣一掃而空,安靖此刻面不改色,而是以一種極端的平靜環視著眼前的一切,那些被懸掛在地牢墻壁兩側的‘軀殼’。
趙永安,徐益,謝憑欄,李駿義,趙苒兒……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浮現,被他記住,記在心中最深處。
自己是因為有天賦,所以才不是牲畜……如若自己沒有呢?
閉上眼睛,安靖還記得自己的使命,他不能被憤怒沖暈頭腦。
因為還有活著的人。
牢房中還活著的孩子不少,但大部分已經累了,睡著,少部分還在呻吟的也渾渾噩噩。
安靖聞到了‘無情水’的味道,看來那些藥水就是給這些少年少女喝的,讓他們被迫陷入這種‘安定’狀態,無法掙扎自殘,沒辦法反抗,也沒辦法觀察周圍。
安靖沉默地注視著一個個面龐,他們所有人的面孔安靖都記得,都是這數個月間逐漸被‘淘汰’的災劫之子。
雖然還有一些人沒看到,但想必,大多數人都曾經在這里等待,等待死亡的來臨嗎?
鑰匙在前方 變得更加森然的劍聲指引著,安靖順著指引看去,那里是地牢的出口。
出口處有人看守。
那是一個有些上年紀的魔教成員,滿頭白發,身子卻還算硬朗,正坐在椅子上,頭撇在一旁,睡的很死。
安靖認得對方,是一位不太常見的教習,姓宋,只有偶爾才能看見他,原來是在這里作為看守。
也是,就算管理再怎么松散,看守孩子再怎么輕松,也得有個人守門。
安靖認真看了看,發現桌上也有一杯空空的藥水杯——這老頭失眠,用無情水這種鎮定劑作為安眠藥嗎?
——哈哈,難道是因為見不得這樣的慘像而感到不安嗎?真是作為魔教一員也不合格啊!
心中無比平靜,安靖看見了鑰匙,就掛在一旁的墻上,有好幾組,每一組一共有三把。
拿走鑰匙 安靖瞇起眼睛,注視著眼前的魔教老頭。
這老東西也是內息境界,好就好在不是成年男性,這樣的話,如果對方突然被驚醒,那他還有迅速擊敗對方的可能。
不過他睡得太死了,安靖行玄步前進,悄無聲息地拿了鑰匙回來,整個來回,宋教習都沒有半點反應,安靖甚至聞到了酒的味道。
——這老東西,喝酒又喝藥?安靖心中頗為無語,就這種素質,他一只手就能把對方頭擰掉。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安靖拿著鑰匙,鉆出了通風口。
他用木條,一點一點將扭曲的鐵桿還原,雖然有些扭曲,但一般人也看不出來。
劍音有些激動:去隔壁樓的藏室 “嗯。”
安靖深吸一口氣,他的心臟狂跳,然后猛地看向本莊的方向:“等等,那邊有聲音!”
初步學會清靜劍觀,用自己的憤怒,憎恨和無力感將銹劍打磨之后,安靖的感知就更加靈敏——這存思法可以大幅度提升安靖的感知與五感靈敏度,讓他看見有一道道陰影正在朝著東山緩緩而來:“本莊來人了!”
這或許也是對你的考驗——放縱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劍聲恢復平靜:你是要趁亂回去,還是聽我的指示?
“這還用問?”
安靖沒有絲毫猶豫,他快步走向藏室:“我已下定決心,就不會更改。”
藏室距離地牢不是很遠,就隔著一條長道,安靖急速行走,很快來到藏室所在。
藏室和地牢一樣,同樣位于山體內部,黑鐵大門緊鎖。
打開門 清靈劍音罕見地有些顫抖。
安靖掏出鑰匙,除去地牢的鑰匙外,兩把鑰匙,逐一試試。
第一把不行,無法轉動,安靖并不慌張,立刻換了第二把。
扭動,打開。
天意教的藏室對安靖張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