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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那我問你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天命之上

  夏季短暫的白晝很快隨著時光的流轉而消散。

  又一場陣雨之后,夜色爬上天穹,黑暗如泉涌,籠罩塵世,再然后,一盞盞不屬于荒野的燈光亮起了。

  燈火通明。

  不同于別處聚落,此刻入夜之后的新泉反而越發繁忙和喧囂。自從成規模的夜市開張之后,不少別的聚落的人都趕來消費,大棚之下的大排檔里人都快坐滿了。

  還有更多的人群,是剛剛拿到了管理隊發放的暫住證,在鴿子籠里找到了安身之處,此刻眼看著一片熱鬧,好奇的徘徊其中。

  蹲在地攤旁邊,指著鍋碗瓢盆或者調味料乃至毛片,跟攤主討價還價。

  剛剛結算了工錢的垃圾佬們開著空空蕩蕩的小三輪,在大排檔前面‘一擲千金’,炒粉加肉加豬肝還敢再加兩個蛋。主打一個物美價廉的大排檔上升起裊裊煙氣,鍋鏟摩擦聲里,立刻出餐,再加兩杯摻了水的扎啤,只要一張海岸食堂的飯票。

  對,飯票。

  礙于沙金檢驗麻煩和小額交易的不便,不知道起初哪個攤位上的小機靈鬼一拍腦袋,推出了可以使海岸給內部員工的消費券和飯票結算的服務,從此瞬間流行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畢竟,沙金可以摻假,收了假的還能怪你眼神兒不好活該,但海岸的票券如果有假的話……呵呵,那就有人要遭點老罪了!

  況且,奢侈到會用小額鈔票上都沒有的靈質煉金水印來印刷廠內票券的,除了季覺之外,全世界都沒有第二家。

  這種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違反了相當多條法案的狀況,很快就大范圍出現了開來,以至于季覺聽說之后,沒按耐住,翻了半夜的陸玲的經濟學教材之后,腦子里冒出了不少喪心病狂的想法出來……

  很遺憾,垃圾佬們油水微薄,實在榨不出多少東西來。

  只得作罷。

  但這不妨礙季覺響應部分供應商的請求,在結算貨款的時候,順帶在對面開放一波食堂飯票的兌換小窗口。

  海岸的小米飯養人哦!

  而在有了‘貨幣’之后,早市和晚市的規模頓時越發龐大,看起來就愈加繁榮了。

  幾乎每天都是一場大集。

  “嘿,幾乎跟城里的郊區沒區別了啊。”

  窗戶后面的房間里,窺探者撩起窗簾,看著熱鬧喧囂的市場一角,半是羨慕半是妒恨,“海岸這可是賺翻了吧?”

  “一個邊角的攤位費一天只要二十五塊,管理費五塊,中間的位置會貴一點,但也有限,而且沒有抽水……跟特么腦子有坑一樣。”

  飯桌旁邊抽煙的萬武冷笑了一聲:“這點便宜,指望著收買人心,想得太美了。”

  “嚯?真的假的?”窺探者詫異:“這豈不是活圣人了?”

  “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了……”

  聽聞他們的話題,靠椅上打瞌睡的人抬起了一只眼睛,嗤笑一聲:“這里面有至少一半以上的貨,不論是日用品還是蔬菜和肉,都是從海岸的渠道里出來的——

  城里臨期的或者是賣不出去的玩意兒,左右倒倒手的功夫,到了這里來起碼翻好幾倍的價。

  可除了這里,其他根本沒花錢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給姓季的打工呢!

  海岸發下去的工資,還沒過兩天,直接就被收回去了。他甚至連人工費都不用掏,別人還要對他感恩戴德,盡心盡力,生怕他哪天忽然撂挑子不干了。

  錢搶完了,名聲還有了,這手本事,你們的老板還得學著點呢!”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了沉默,映襯的窗外的熱鬧越發喧囂。

  新泉酒家。

  整個新泉首屈一指的大飯店和賓館,以和城里對比狗都不如的住宿環境和幾乎沒有的服務贏得了廣大來往旅客的好評。

  但凡花了錢的垃圾佬,都表示——早知道老子他媽的就去睡大街了。

  奈何這就是唯一一家對外營業能夠接待外來者的酒店了,還兼任海岸的本地招待服務,有的供應商或者渠道商也只能捏著鼻子睡一宿,早點走人。

  整個酒店是從原來叼毛大飯店的舊址上重新裝修,一共有兩層樓,四十多個客房和八十多窩蛇蟲鼠蟻,每個都有獨門絕技,每個都技驚四座,還有床墊子里的秘密武器雙馬尾美蟑螂給客人帶來意外驚喜。

  任是誰也想不到,白天暗中推波助瀾想要激化事態的天選者,居然會光明正大的以渠道商的偽裝身份居住在這里。

  而且提前好幾天就已經到了,甚至白天的時候還進了海岸的廠區催過一次貨。

  就在夜市的繁忙和喧囂中,敲門的聲音響起。

  并沒有什么約定的暗號或者高端的接頭方法,早在對方上樓的時候就已經被房間里的人察覺,頭發蓬亂,帶著垃圾佬特有的濃厚狐臭和不修邊幅,來者提著幾份炒粉和桶裝水走了進來,神情陰沉。

  “你們小心一些,外面查的很緊。”被買通的本地人警告道:“已經抓了不少人了。”

  “放心,我們就是來進貨的,哪里都不去,門兒都沒出。”

  原在窗邊的窺探者微笑著,安撫道:

  “小事一樁,沒什么打緊的,安心,安心。”

  安心你X了個X!

  驚弓之鳥的本地人原本是想要這么說的,可看著那一雙含著隱隱笑意的眼睛時,卻不由得松弛了下來,神情之中閃過一絲恍惚,旋即終于安定。

  “好了,回去吧。”微笑的窺探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別擔心,問題都會解決的,只要你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來者恍惚呢喃。

  “回去之后,就安安靜靜的呆著,一切照舊就行。過幾天找個沒人的地方再上吊吧,活著這么痛苦,沒必要繼續煎熬的,對不對?”

  “痛苦,煎熬……解脫?”

  “對,解脫。”

  指令寫入完成。

  帶著夢游一般的微笑,來者腳步輕盈的推門而去,消失不見。

  “要陰還是你們這幫子心樞陰啊,‘智齒’。”萬武咧嘴嘲弄:“我們這幫滅絕人性的海盜找人做事,起碼還是要給錢呢。”

  “給了錢完事兒之后再殺了搶回去?”智齒瞥過去:“就因為這樣,愿意和你們合作的人才越來越少吧?”

  “行了,別吵吵。”

  椅子上打瞌睡的真正主事者鐵博抬起眼睛看過來,打斷了這兩人的話:“這兩天萬武你就呆在酒店里,別露頭了,還有智齒……白天的時候你去過那邊吧?”

  鐵博摘下帽子,眼神危險起來:“你搞東搞西我不管,別拖后腿,下次沒問過我不準再動手,明白么?”

  被那樣的眼神看著,就像是被午夜中被狼的爪子搭在肩膀上一樣,令人不由得顫栗著,毛骨悚然。

  智齒無言服從的舉起雙手,不敢再弄什么把戲。

  “很好。”

  鐵博點頭:“明……”

  好像有什么微不足道的破裂聲響起,哪里的燈泡摔碎了,以至于那樣的聲音回蕩在所有人耳邊時,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只有鐵博,驟然之間從椅子上彈起,像是觸電一樣,毫無征兆的撲向了窗口。

  感受殺意,提升直覺……這是白鹿賜福·蟬知!

  可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刺骨惡寒從心頭浮現的剎那,卻已經晚了……

  一縷銀光自長街的盡頭毫無征兆的浮現,疾馳而來,狙擊槍中脫膛而出的煉金子彈無聲的回旋著,輕而易舉的自一道道欄桿和電線之間飛掠而過,貫穿了整個夜市,穿過了閃爍昏黃的燈光和煙火氣之后,像是撕裂薄紙一樣,在墻壁上鑿出了一個尾指粗細的小洞!

  電光火石,不過剎那。

  從椅子上彈起的鐵博就暴出了一團血霧,躲過了頭顱碎裂的下場之后,一條手臂卻已經在銀光的撕裂之下炸成了爛泥。

  再緊接著,宛若驚雷自天穹之上橫過。

  漆黑的夜空之中,陡然之間有一縷焰光顯現。

  譬如鋼鐵的星辰……

  泉城之外的海域上,星辰從波濤之間的繁榮號的彈射軌道中升起,匯入了群星之后,俯瞰一切。

  再然后,拖曳著引擎中所噴出的熾熱尾焰,墜落!

  宛若隕星。

  在剎那之間就突破了音速,一馬赫,兩馬赫,三馬赫——

  直至整個試驗型機體也在這狂暴的加速里觸發警報。

  在久違的暢快和狂笑聲中,毛細血管碎裂的幻聽仿佛響起,鼻血滲出,于是熟悉的鐵銹味充斥了肺腑。

  氧氣面罩下的嘴角勾起,忽略了失速警告的,俯瞰著迅速放大的大地,宛如本能一般的計算著極限距離。

  五公里,引擎反噴,減速。

  三公里,二號、四號、五號轉向引擎啟動,角度平衡調整。

  一公里,主引擎反噴挺直,轉向副引擎關閉,一號、三號和六號推進引擎拉滿就在這常人甚至難以察覺的短短彈指之間,回蕩著狂笑的動力裝甲俯沖而下,自夜空之中留下了一道銀亮的焚燒軌跡之后,在撞碎大地之前,一個輕描淡寫的轉折……在水銀緩沖溶液的輔助之下,硬扛著足以令常人瞬間腦溢血的恐怖G力,自側面轉出,劃出了一個四十五度角,斜向貫入了酒店之中。

  掀起狂暴的颶風,碾碎無數磚石。

  突入!

  鐵靴抬起,踐踏著萬武那一張錯愕的面孔,碾碎樓板,撞進了一樓之中,又勢如破竹的落進了地下室,順帶著砸碎了地下室的地面,撞進了泥土之中。

  轟!轟!轟!轟!轟!轟!

  無以計數的塵土飛揚里,颶風噴薄。

  碎片濺射,智齒甚至來不及慘叫一聲,被徹底掀翻。

  但是沒關系……

  “請問你喜歡這根電磁充能大棒、這把錨式破甲槍還是這把熱刃動能斧呢?”

  陸鋒淡然的伸手從背后,拔下了各色裝備,在那一雙驚恐收縮的眼瞳之前一一展示……只可惜,萬武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耳膜早已經爆裂了,徒勞掙扎。

  想要將那一只踩在自己胸前的大腳給搬開。

  手指被燙的嗤嗤作響。

  張口,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嗬嗬聲。

  “什么?居然都喜歡?”

  陸鋒震驚,旋即無可奈何的搖頭,露出寵溺的笑容:“真是個小饞貓……”

  既然如此,那就都送給你吧!

  好像有歇斯底里的慘叫聲響起。

  在沖擊和震蕩里,眩暈的智齒蠕動了一下,艱難的爬起來,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坍塌的墻壁和地板。

  殘存回蕩的巨響中,好像隱約有熟悉的聲音。

  仿佛慘叫聲和哀鳴,哭號哽咽,哀求。

  夾雜著愉快又興奮的大笑。

  來自地板的裂口之下……

  智齒能夠感受到,萬武的意識在劇烈的顫抖著,動蕩,仿佛風中殘燭,苦痛和恐懼像是噴泉一樣涌出,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猩紅。

  可在猩紅的源頭,卻有一抹更勝過一切的血色漸漸升起。

  并非在旺盛燃燒,僅僅只是漫長的沉寂之后,再度亮起了那么一兩顆微不足道的火星,卻掀起了令智齒為之毛骨悚然的狂暴潮汐。

  他媽的,他媽的,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即便毫無任何設防的意識和靈魂在感應中近在咫尺,可以任意施為……可某種令他幾乎難以呼吸的恐懼卻從本能中升起了。

  不要碰!不要碰!不要碰!

  他的本能告訴他,一旦碰了,就有比死還要更恐怖的結果等著自己!

  哪里來的怪物!

  智齒痙攣著,用盡所有力氣,撐起身體,想要逃走,可惜,早已經晚了。

  好像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輕描淡寫的,抬起了手,然后,指尖戒指上鑲嵌的寶石綻放出一縷微光……再然后,人造的惡靈憑空浮現,張口。

  更勝過那猩紅的滾滾濁流,仿佛海嘯一樣,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怨毒、憤恨、憎惡、苦痛、煎熬和絕望。

  他僵硬在原地,頭顱中浮現出最后的爆裂聲。

  七竅流血,無聲倒地。

  在靈魂徹底崩潰之前,最后從絕望中浮現,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恍悟。

  ——原來,真正的怪物,在那里……

  頃刻之間,原本的三人里,萬武和智齒,便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唯獨在第一瞬間察覺到不對的鐵博,不假思索的選擇了逃離……彈指間,便已經沖出了窗口,翻滾,落地,狂奔著。

  回頭向身后看去的時候,就看到鋼鐵星辰從天而降的景象。

  那恐怖的輝光和尾跡,瞬間喚醒了千島人腦海中最深的夢魘回憶……聯邦鐵騎的隕星式戰術機動!

  聯邦的軍隊打過來了?!瘋了嗎?不對吧……

  哪里來的榮勛鐵騎!

  瞬息間無以計數的雜念回蕩在空空蕩蕩的腦中,直到直覺的預警,令他陡然剎車,警惕的抬起頭,看向了前方。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路燈閃爍著,照亮了那個等待在那里的身影。

  在遠方回蕩的嗡嗡聲里,他好像還在低頭玩著手機。

  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一眼。

  “嗯,我知道了,提醒鋒哥,留個活的,別太玩過頭……還有,維修的費用,從他的分紅里扣。”

  來者緩緩說道:“把我的人工費也算上,按照他之前給的海軍報價單來。”

  那一副模樣……照片里見到了不知多少次的面孔,臉上燒傷的疤痕,仿佛薪火暗燃的眼瞳……

  季覺!!!

  本能的恐懼和震驚之后,所涌現的,居然是一絲驚喜。

  一個工匠居然赤手空拳的,來到自己面前!

  如此接近的距離!

  他抿了抿嘴角,眼神放光——或許前路未知,或許還有重重陷阱等待著自己,但是,還有機會!

  鐵博微微彎腰,殘存的獨臂,按在了后腰的刀柄之上。

  緩緩拔出。

  平心靜氣,專注忍耐。

  只要一刀……

  一刀!

  可在那依舊揮之不去的細碎嗡嗡聲里,季覺看過來的眼神卻仿佛滿懷著贊嘆,似笑非笑。

  “話說,你有沒有感覺腦袋尖尖的。”

  腦袋?尖尖?

  鐵博茫然,難以理解,可在撲面而來的悶熱夜風里,不知為何,卻感覺到腦門一陣發涼。

  粘稠的液體蜿蜒留下來,落入眼角,將昏暗的世界染成了猩紅。

  他本能的握緊了刀柄,卻察覺到了微妙的手感出入,輕了好多。而當他終于低下頭的時候,便看到了,不知為何只剩下了半截的刀刃。

  乃至,五指,左臂,胸腹,雙腿,脖頸之上,細密的紅痕。

  千絲萬縷,彼此交錯。

  就像是……

  刀痕?

  第一塊頭皮,掉在了地上。

  在恍悟的瞬間,他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如同被塞進切片機里的凍肉一般,寸寸分崩離析的模樣……

  細胞之間微弱粘合和平整切面中真空所形成的吸附力被打破了。

  于是,四分五裂。

  化為了滿地的角色碎片。

  就這樣,在那一縷仿佛琴弦顫動的嗡嗡聲里,迎來死亡。

  “稍微一不注意……碎了一地啊。”

  季覺微微皺眉皺眉:“這下只能燒成灰再用了。”

  素材價值,大打折扣。

  下次得注意點。

  自輕嘆中,他揮了揮手,頓時,千絲萬縷的銀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像是隨風飄揚的蛛絲一般,層層盤踞,落入了他的手中。

  再緊接著,迅速硬化,變成了一根登山杖一般的模樣,銀光閃閃。

  金鐵之質與至韌之型!

  在兩個散裝賜福拼拼湊湊使了這么久之后,季覺總算是趁著這幾天的功夫,捎帶手的完成了統和。

  這下終于不是裝備碎片了。

  融合完成之后的賜福彼此交融吻合,宛如天生如此,可以自如的調整水銀的韌性和硬度,精細化操作上越發順手,變換自如。

  千絲萬縷的水銀之線早就在動手之前,便已經籠罩了整個酒店的四周,借著閃爍的燈光和諸多燈光的死角,隱藏自身。

  這么長時間以來,人來人往,根本無人察覺那些和蛛絲沒什么區別的水銀之線。偶有觸碰也毫無影響。

  直到真正的獵物,主動著送上門來的瞬間,陡然變化。

  就這樣,在一路的絕命狂奔里,無知無覺的白鹿天選者削尖了腦袋往刀口上撞,直到將自己千刀萬剮。

  “一般貨色啊。”

  季覺俯瞰著靈魂之中那殘存的幾個破碎賜福,緩緩搖頭,彈指之間,解離完畢,只剩下純粹的靈質被固體煉金術封存。

  直到現在,更遠處靜靜等待的金毛仔才終于鼓起勇氣,走上來,低頭說:“季哥,人已經到了,都準備好了。”

  “那就看看吧。”

  季覺笑起來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個事兒呢。”

  笑容里,帶著比夜露更深重的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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