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們聽說了么?這次協會真是大手筆啊!”藺恪眉飛色舞地說道:“考試的模擬,居然真的是天工萬化,據說每次光是啟動就燒掉好多億呢。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的消耗尤其多,多的離譜。
我做院務的師叔跟我講,考試結束之后,萬化還燒掉十六萬份的上善精粹和協會三分之一以上的儲備靈質!”
“這么離譜?”弗雷德里克愕然:“只是考試而已,用不了那么多吧?”
“誰知道?據說考試之后萬化還啟動著呢!”藺恪聳肩:“可能我們考試都是順帶的,不知道協會的理事拿萬化驗算什么大型項目呢!”
“這么多消耗,推演聯邦和帝國開戰都夠了吧?”
“難說!”胡云咧嘴:“我要是理事的話,我先玩個爽再說!”
“等你玩爽了,同協都要破產了吧!”旁邊的人笑了起來。
提到這個話題,大家就開始興致勃勃地算起了萬化之塔的消耗來,你一言我一語,最后達成統一共識:這一波,最起碼燒掉了一個小城的所有總值。
“哎,季覺,你說呢?”藺恪察覺到旁邊季覺欲言又止的樣子,不愿意冷落,主動遞上了話柄。
可卻沒想到,季覺的表情卻呆滯起來。
仿佛驚醒。
很快,便努力的擠出了一個渾然無事的笑容來。
“我不道啊!”他克制著流冷汗的沖動:“總不至于是上面的老頭兒們瞎胡搞,是吧?”
頓時,笑聲響起了。
笑聲越大,冷汗就越多。
季覺都快哆嗦起來了。
草,萬化的消耗這么離譜么?特么的也沒跟人自己說吧?!一想到,有朝一日考官那個狗東西忽然出現,咧著嘴來悄悄跟自己說,“這位工匠,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里面有一半是你給玩沒了的吧?”,他就有點想死。
不關我的事兒啊!他還很風騷的叫我再來兩把呢.....
可按照季覺對考官那個狗東西的了解,總感覺這貨會悄悄把賬單給自己寄過來的樣子。
壞了。
萬一暴露了的話,恐怕會被協會從此抓起來打工打到死吧?!搞不好自己還不完,子子孫孫都要繼續還貸......還不完!協會的恩情根本還不完!現在出門之后轉投幽邃還來得及嗎?其實我看兼元也有幾分姿色......
“那就是葉限的學生?”另一片工匠們的區域里有人好奇的抬頭:“看著倒也和善禮貌,和葉限的差別有點大啊!”
“師徒之傳承,哪里是禮數和外表能看出來的?”看過比賽記錄的人感慨:“也是個不安分的,將來只怕更夸張!”
“不過……葉限呢?”
“沒來吧!”參會的工匠們看了一圈四周,便看到那個空空蕩蕩的位置,自始至終,沒有人。
“在這種時候缺席?”
“她多半不在乎這一套,也懶得和協會打交道!”
“這種場合,來了恐怕也鬧得不好看!”有人冷笑:“不來正好,師長之前的事情,總不至于給小孩子難堪!”
短暫的談論中,有輕柔的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一個輕盈的身影已經穿過了間隙,坐在了最后的空白位置,環顧四周:“差點來晚了,已經快開始了啊!”恰似一片落葉飄入河中,難以引起察覺,甚至沒有被多少人注意。
有個人來了,有個人坐下來了。
理所應當。
又有什么問題?
只有空位置旁邊的,那位垂垂老矣,眼眸卻豎立如龍的工匠忽然僵硬了一下,皺眉看向身旁,自疑惑之中震驚。
“嗯?”老者神情變化:“宗——”
“噓!”來者微一笑,抬起一根手指湊至唇前示意:“小孩子的家長不愿意拋頭露面,我來頂個班。
就別惹出什么動靜來再讓人笑話了!”
老者沉默許久,緩緩頷首。
再沒有說話。
眼眸低垂,宛如困倦。
眼看鐘樓老龍如此作態,頓時工匠們之間一輪的聲音也漸漸低了起來,漸漸不聞。
寂靜之中一切終于開始。
世上的儀式大多都差不多,就算偶有出入,大體之上也沒什么分別。
放在古代的時候,學徒出師需要經過昂長繁雜的考驗和諸多環節,最后根據各方的不同,吞焰踏火、歃血祭祀也有之,不過現在都已經被簡化。
更像是一場表彰會。
就連理事長德隆都在百忙之中露了一面,夸贊所有的學徒們都是往后的余燼棟梁,應當有所作為云云。
而真正的重頭戲,則是在禮儀人員手中的盒子里,一枚枚青翠欲滴的寶石徽章。
那是由協會所壟斷的素材,絕佳的靈質導體——淬變青金石,全部都是百克以上的上品,毫無任何的雜質,內嵌協會的徽記和標志。
作為素材,它可以鑲嵌在任何的造物和作品上,提升穩定和靈質親和,仿佛錦上添花,萬用萬靈。
更重要的,是給工匠放在隨身的造物之上,以彰顯身份。
資料的錄入早在這之前就已經完成了,而當這一枚青金石徽章別進學徒們領口上的那一瞬間,這個世上就從此多出一名工匠了。
可代價是什么呢?代價就是每年加起來十九萬四千六百塊的各色基礎費用......其中六百是手續費和會費,四千塊是協會內部網絡訪問驗證器的制作成本,十九萬則是基礎訪問權限的價格。
權限在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訪問協會的專利庫,免費使用其中公開的專利和技術。
其中甚至不乏各種古代傳承和失落的技藝、殘章,乃至大師的公開課和教導。
只要掏錢就行。
氪金可以解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問題,剩下的問題就需要再多氪點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
協會這么富,靠的的就是一茬又一茬優質的工匠韭菜。
全世界的工匠和所有注冊工坊的產出,如此龐大的資源稍微統和一下,從其中漏出那么一點來也是天文數字。
想到這里,季覺都特么想要用工匠的身份去轉個行政崗位了。
只可惜有沒有未來不說,肯定會被自己老師吊起來打死就是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其他人走完流程之后,最后的季覺終于踏上了高臺,一步步走在聚光燈下面。
不知為何,忽然之間卻有些緊張起來。
難以呼吸。
姜同光的笑容燦爛,頗為親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不錯哦,我很看好你!”有了你小子,以后就不缺血流成河的戲碼可看啊!
而旁邊的古斯塔夫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表情微微變化,自肅然中,仿佛隱約變化。
就像是想要說什么。
可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無需畫蛇添足。
榮勛在此,由他一手所成,本性堅決,絕非他人能夠干涉。
自己又能說什么呢?
自此之后,所成所敗,已經操持在他自己的手中。
通往未來的路,已經被他踩在腳下了。
古斯塔夫期望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年輕人能夠在這一條路上恒久長遠。
就這樣,再一次的為他讓開了位置。
心甘情愿。
最后,由德隆為季覺戴上了徽章。
勉勵的拍了拍肩膀之后,看向了旁邊的發言臺,微笑著提議。
“要不要說兩句?”
“可以嗎?”季覺愕然。
“你是這一屆的首席,難道哪里還有不能的道理?”德隆微微用力,將他推到了前面。
一時間,萬籟俱寂。
死寂之中,季覺看著臺下的那些人影和面孔,還有那些此刻向著自己看來的目光,遲滯一瞬。
感覺,分外的不真實。
和那些你死我活的斗爭與廝殺不一樣,就算樓封反復強調,協會如何安排,他卻始終對眼前的這一切難以產生實感。
就好像上課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個盹。
只是一個恍惚,回過神來,一切就變了。
明明幾個月之前,他還只是個每天忙著把同學往死里卷的大學生,可幾個月之后,就已經截然不同,跨越了那么長的路和那么遠的距離之后,來到了這里,提前好幾年的時間,將工匠的徽章握在手中。
甚至,成為了這一屆的首席......
在這之前,他習慣了冷眼和輕蔑的神情,滿不在乎的昂首闊步的向前,可真正到達既定目的地的瞬間,回頭看向身后的時候,卻依然感覺到難以置信。
就在這茫然里,他抬起頭時,卻在會場的最后面,看到了一個雙手抱懷的人影。
不知何時到來。
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靜,輕蔑所有,俯瞰一切。
如此熟悉。
看不出喜悅和得意。
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僅此而已。
可那樣的視線,卻讓季覺仿佛回到了空氣里,如同魚回到了水中一樣。
那些不安和茫然仿佛都消失不見了,再一次的腳踏實地。
于是,少年深吸一口氣,理所當然的,向前踏出一步。
看著那些陌生的面孔,鄭重又認真。
去告訴他們。
“大家好,我是季覺!”他說,“潮聲工坊的工匠,季覺!”無需過多的贅述和介紹,也不必多么長的頭銜和履歷。
這就是此刻站在你們眼前的人,僅此而已。
他笑起來了。
后退了一步,微微彎腰鞠躬,最后致意。
短暫的錯愕和疑惑中,有鼓掌的聲音響起,來自人群中。
有人輕笑著抬起雙手。
瞬間的遲滯之后,那樣的聲音如漣漪擴散,充斥整個會場。
遙遠的地方,傳來浩蕩的鐘聲。
晴空烈日之下,天樞的最高處,古老的鐘樓敲響時光的余音,裊裊擴散,覆蓋所有。
自鐘聲里,昔日那個孤獨苦痛的少年抬起頭,仰視著自穹頂花窗之下所露出的一線陽光。
下意識的伸出手。
凝視著被陽光所照亮的掌心,五指收縮。
握緊。
自此之后,便是余燼工匠,季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