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翰文的提議,是早有考量的,如今天下紛擾,應國既已選擇出來了新的繼承者,更是立為帝,昭告天下,自是引出來了好一陣波濤。
姜萬象逼姬子昌自焚,越稱帝。
如今他的兒子繼續稱帝。
秦王此刻卻仍舊是王侯,領赤帝兵馬大元帥的職責,隱隱然便似乎就已經是弱了一籌。
南翰文的上書卷宗提起了兩個理由。
一則,如今,赤帝一脈已經斷絕,
而且是姬子昌等人拼盡全力斬斷的鎖,若是李觀一仍舊以赤帝兵馬大元師的身份活動,那么,姬子昌,姬衍中,甚至于曲翰修等人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二來一一天下虛名。
也是一種巨大的力量。
波濤大勢,如今的應國仍舊占據了接近天下一半的疆域,仍舊還有天下第一神將,有宇文烈,賀若擒虎,秦玉龍這等頂尖名將。
也還有進行百萬級大戰級別的士氣,后勤。
即便是姜萬象死去,這君王留下的聲威仍舊會給人一種假象,那便是應國仍舊是處于巔峰的狀態,人心如此,秦王若不登基為皇,豈不是弱了他一頭。
就算這種想法只是很細微的,存在于人心之中。
可再如何細微的東西,在天下這樣巨大的基礎面前,都會化作一股足夠巨大的力量。
南翰文稟報之后,就垂首站在那里。
此地一時一片安靜,天策府,麒麟軍的文武名臣大將都屏住呼吸,看向李觀一,煌煌為皇,這個名號,且幾乎算是天下人皆認可的名號。
對于這個時代的他們來說,意義非凡。
這不只是一種戰略上的抉擇。
對于一路行過,走到如今這一步的這些人們來說,也是一種難以形容,難以把握,但是確確實實存在著的心境,要以什么來證明這十年的征程,以什么去證明這波濤萬丈?
唯此一字了。
即便是晏代清,心底都有些恍惚。
皇啊—
從無到有,一步步在亂世中打出來的堂皇天下。
十年時間,開天下!
何等壯闊。
至于破軍先生。
那就不用去提了。
晏代清警了一眼。
破軍先生此刻的嘴角,已經可以直接掛住猛虎嘯天戰戟。
如果不是現在的氛圍嚴肅,這位著眼于大勢的謀士怕不是已經站起來,仰天長笑,然后立刻回去寫信給破軍一脈那些老一輩,恨不得把這等‘小人得志’的臉貼過去。
那可謂是相當失態了。
只是晏代清等人也有一種緊張感和擔心感,他們擔心秦王仍舊會秉持著和姬子昌的好友情誼,一直到現在,仍舊不肯同意稱皇;或者說,覺得天下如此,還沒有一統,不能稱皇。
這種擔心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
秦王的聲音已經落下來了:
:「..——.可。」
南翰文猛地抬頭,心中驚喜,那個在群雄之中,對于名和尊位,一直看得不是那么重的李觀一起身,袖袍翻卷落下,道:「就按照諸位想的去做吧。」
李觀一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容,他道:
「我們不能夠后退了。」
「有勞諸位了。」
眾人心中唯一的大石一一秦王本人那種和亂世君王迥異的溫柔似乎終于被放下來了,站在這里的,確確實實是親手開辟這天下的帝王了。
他們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漣漪,然后就以更快的速度,被一種激動的,
血脈賁張的感覺掠過去,皮膚似乎都要發燙。
他們整齊劃一,踏前半步。
而后神色肅穆,叉手行禮,道:
「諾!」
「領吾皇之敕令!」
秦王只是點了點頭,南翰文上前行禮,道:「那么,關于國號,年號諸事情,老臣當和諸位大人商討,當上稟陛下決斷。」
在這里的事情結束,往出走出來的時候,晏代清呼出一口氣,明明都已經是深秋的時節,外面帶著冷意,但是他的后背盡都是汗,風一吹,背后都帶著一股冷意。
「是晏相。」
路過的文士們主動行禮。
晏代清頜首和諸位路過的官員文士們頜首。
氣度儒雅清朗。
一只手背負身后,從容步,看上去實在是風雅沉靜的很,官員文士們都說,似是因為最近不用打仗,后勤府庫里面的糧食,金銀數量都在提升。
也似是因為文清羽先生不在。
晏代清先生近日里實在是脾氣都變好了許多。
晏代清在這諸多視線當中,步走入一處小道,左右無人,呼出一口氣,然后忽然動作,雙手握拳,猛然朝著下面一收,那沉靜溫和的面容上,終于出現了一種激烈的狂喜。
「哈。!稱皇!」
「十年時間,我們終于走到這一步了嗎!」
「痛快!痛快!”
平日總是溫潤如玉的青年臉上終是有了當年年少,意氣風發的模樣。
當許人間第一流!
晏代清一超級無敵神清氣爽!
「而且,姜遠那是個什么玩意兒,靠著祖宗的家伙罷了,陛下可是親自開辟出來的帝王霸業,這是開國之帝,放在青史悠悠上,沒有幾個能和陛下并肩的。」
「哈,如此想想,十年前在江州城的時候,我可是和他打架的,雖然說我被打的很慘,但是我也是有打到他的,落筆青史之上,也算是一樁雅—”
年少離家時候的辛勞,這些年的征戰,雖已通過肉眼去親眼看到了秦王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模樣,對于晏代清來說,他已是得到了報償,于愿已足。
但是那一個字帶來的堂堂正正。
那個字帶來的浩蕩磅礴,再無有半分的置疑。
卻也是極痛快!
幾乎有重歸少年時,見長風浩蕩,川流萬里時那意氣風發之感。
晏代清的低語聲音戛然而止。
他握著拳,還保持著那年少時候興奮時候的動作,呆滯看著前面,身穿華服,雙瞳微紫的秦王謀主破軍先生正儒雅地看著他。
晏代清:
他先要解釋。
他可以解釋的。
然后他看到那位模樣俊美的紫瞳謀士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然后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哦。」
轉身離開。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動作。
晏代清先生仿佛就聽到了自己道心崩碎的聲音,嘴角扯了扯,整個人都灰暗下去了,他感覺到自己這么多年的形象,都要在這一下子破碎了。
他之前還在心中腹誹破軍先生嘴角常常勾起,恣意狂放,沒有什么名士的風度。
但是剛剛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掛著根線。
就連文清羽都拉得起來。
先前評斷旁人,卻又被那個暗中調侃的好友看到自己的模樣,晏代清被自己的道德和羞恥感輪番毆打中。
另一個方向的破軍先生愉快想著。
「啊,晏代清也有這樣的習慣啊。」
「噴噴,竟然比吾先找到了這里。」
「不錯,不錯。」
整個麒麟軍都陷入一種特殊的激蕩情緒氛圍之中一一開國帝王當登基稱皇這樣的事件,在青史當中去看,只覺得壯闊,但是真的參與其中,卻自有一股浩蕩和使命之感。
仿佛自己真的化作了一個個歷史中的人物。
幾可以預想到,此事越千年,后世諸君,如何看他們。
只是想到此事,心中便似是有說不出的痛快。
南翰文等人準備登基稱皇的事情,本來是打算要隆重一番,至少要和那應國新帝的排場差不多,卻被秦王下令,一切從簡。
南翰文等人覺得倒也正常。
倒是李昭文,提出了第二個愿望,卻只是要李觀一去和她一起在外面縱馬馳騁,他們武功都極高,所騎乘的又都是龍駒之中頂尖的神駒。
一口氣馳騁至江河之盡頭,見到了大日蒼茫,眼前風光開闊。
李觀一和李昭文站在這江河之前,李昭文隨手將一個酒壺扔給了李觀一,李觀一接過酒壺,仰脖飲酒,氣概從容,李昭文看著他的側臉。
手指背在身后,屈指敲了下自己,仿佛在催促自己做什么事情。
但是卻又似乎開不得口。
如是數次,方才一如既往,‘灑脫’問道:
「觀一,這酒如何?!」
李觀一回答:「不錯。」
「從口感來看,應該很貴。」
李昭文禁不住笑:「哈啊,你啊你,還是這樣,不過,這樣也才是像你,最近我都稍稍有些擔心了的。」
她的聲音頓了頓,終是放松下來似的,道:「我都擔心,你會因為和姬子昌陛下的關系,而選擇絕不稱皇,稱帝,然后一步一步往前,直到戰勝應國為止,
那樣的話·
她的聲音頓了頓。
本來是想要說,若是那樣的話,以赤帝一朝兵馬大元帥的身份擊潰應國的李觀一,面對的問題就是,這等浩瀚大勢之下,自有人心渴望重建赤帝一脈。
唯此刻,在這最后大戰之前,將這天地名分定下來。
方可破敵國,滅仇寇,祭天地,再度開辟一統天下的功業。
她的印象里面,李觀一多少溫柔。
于是聲音頓了頓,只是灑脫笑道:「我都想要用第二個愿望來勸說你了。」
李觀一看著遠處,只是道:「改變了嗎?」
「我并沒有變化什么。」
「只是,已走到這一步,哪怕只是停留下來,都是背叛。」
李觀一飲盡了酒,他翻身騎馬馳騁于天地曠野之間,李昭文愜住,酒脫一笑,也隨他一并競逐而來,李昭文似還有些好奇,李觀一帶著她回了江南府城。
提著酒去了一處地方。
那里環境清幽,空闊之地,有一個個刻錄下的石碑。
李昭文本如往日著笑意,看到那石碑上,是一個個故去的名字,神色逐漸肅穆下來了,李觀一伸出手撫摸上面的文字,嗓音沉靜,對著第一座石碑,道:
「我父李萬里,馳騁天下,為求太平,死于奸人之手。」
「我娘蘇長晴,我年幼的時候,中了毒,毒發的時候,能直接要了我的性命,我娘把這毒轉圜到她的體內,將她的法相青鸞托付給我。”
「二十多年前的陳國大祭,他們一起死去了。」
「那時候我三歲,嬸娘十七歲,我們開始在世上的流浪,流浪十年。」
李觀一往前走,輕聲道:「這里是祖老。」
「祖文遠,祖老,傳授我算經的部分,也布下了十年前的江州城之局,我,
越大哥,岳帥,文冕,我們都離開了那一座城池,只是祖老,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王通夫子,一次論道,道破了學宮諸夫子,學閥關隘,也讓學宮子弟,可踏上天下,讓諸子百家,真正入世,心衰命竭,那一年就去世了,夫子去世的時候,我還在西域拼殺。」
「古道暉將軍,忍辱負重,最終為攔姜素,以魔宗秘法自爆而亡—”
「曲翰修,我還記得他一開始的那種老一輩的倔傲———”
「最后,投湖。」
「姬衍中老爺子,我的武功,開始于越大哥傳授我的招式,開始于那最初的赤龍法相,而越大哥的武功,就來自于姬衍中老爺子了·為了寧兒和姬子昌的托付而死。」
「狼王,神武王陳輔弼,他便不必提了,你我都知道他的武功,最后以自身的性命為刀,劈開了亂世,也將姜萬象的磅礴大勢劈碎。」
「身死,而亡,尸首不得全。」
「老活佛,信守承諾,送叔父的尸身兵器回來,坐化·——·
「陳天琦,陳國一百八十年前的第一戰將,在突蕨草原決勝石碑之前,力竭壽終了。」
「姬子昌,常文,還有文婉兒嫂子————”
李觀一一步一步走,說出這一個個故人,這不只是一座座石碑,不只是一個個單純的名字,說出來的每一個人,所做的事情都是李觀一自己經歷的,也足可稱為一時之英杰。
他們出現在李觀一的生命中,如同流星般曾經對他有過或多或少的影響,然后,從容地走完了自己的道路。
最后他走到最前面,有一座巨大的石碑,密密麻麻的名字,刻錄不下,正是自流浪兵團開始一直到現在戰死身亡者的名字,這里甚至于放不下,建造石碑成林。
李昭文看著李觀一站在巨大的石碑面前。
石碑很大,李觀一站在石碑的前面,襯托得反倒是有些消瘦了,他得要抬起頭才可以把這些名字都收入眼底,只是他獨自站在巨大的石碑前,看上去莫名蕭瑟。
群臣百官,天下的豪雄都看到君王的氣魄。
但是,人的氣質和秉性不是一次性被造就出來了的。
開國帝君的威儀就在這十年時間里面,一位位故人的出現,一位位故人的離去而造就了。
李昭文仿佛看到一把把利刃落下。
將十年前那大笑自在,求一個安穩世道,求半只燒鵝和一日清閑的小藥師,
雕刻成了如今的模樣,李觀一將手中的酒壺輕輕放下,風吹過來的時候,樹葉的聲音蕭瑟,像是故人在說話。
秦王的袖袍和白發微揚,他安靜站在那里。
只是這一個剎那。
李昭文忽然就明白了稱孤道寡這四個字的意思了。
李觀一把酒倒下,輕聲道:「諸位,如今天下四方已經平定,西域皆平,突厥已經被打散,西南也和我們一起,如今這天下的疆域雖然大,也就只剩下了應國那里。」
「不會太久的,我們會擊敗最后的敵人。」
「然后,實現當初的許諾。」
「等天下太平之日,我再來這里,和諸位喝酒!」
李觀一把酒灑落下來,轉身,他的目光不再是年少時候的英勇烈烈,不是馳騁四方的自信和凌厲,而是溫柔寧靜,但是卻無比堅定的力量,背對著這些石碑,輕聲道:
「我不能輸,也不會止步,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如今,怎么可能后退?不能了。」
「要將這亂世踏破。」
「要令這天下太平!」
李昭文看著李觀一,忽而似乎是釋然了,嘆了口氣。
她的手指松下來,臉上還是那種從容灑脫的笑意:
「果然,你現在的眼中,已經容不下其他的感情了。」
「好吧,就等著天下太平之日,我們再慢慢說。」
李昭文雙手背負身后,手指勾著,自語道:
「嗯,我可不會像是他們一樣。」
「拋下你。」
老司命仰起脖子喝酒,他躺在了那木樓的高層上,躺在琉璃瓦上,看著那秦王和石碑,嘆了口氣,道:「收西南,平西域,破草原,這樣的功業,這樣的土地,已經要比當年赤帝的功業還要大了。”
「如果最后贏了的話,就不再是一統中原可以形容的了啊。」
「天下一國,四海一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如此氣魄,如此功業,可當得那青史悠悠,本紀第一否?」
北域關外一原世通和薛天興狂喜不已。
他們也知道了秦王即將要登基稱皇的事情,先前的天下大爭,幾番歷戰,他們心中也無比渴望踏上戰場,希望能夠建功立業,但是那位第一神射高驤仍舊還在北域關外,威風極盛。
他們只能夠在這里呆著。
心中不知有多少懊惱多少可惜。
如今秦王稱皇,他們心中那諸多的郁郁之氣,盡數都被一掃而空,只剩下了說不出的痛快,說不出的酣暢淋漓,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前方卻又傳來了情報。
原世通只是看了情報一眼,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情報上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神將高已動 剎那間,如有寒意森森升騰。
神將高,真正的第一神射。
在中原共同誅殺大汗王之戰當中,一箭擊破大汗王法相和氣運的連接,讓大汗王的氣機出現了一瞬的遲滯,然后被李觀一和姜素同時出手擊殺。
這位神將或許不是正面戰場上的最強。
但是卻絕對可以讓軍神姜素的威脅能力再度暴漲。
高驤年少和姜萬象如手足兄弟,后來決裂,曾說絕不和姜萬象一并,逐殺于戰場,如今姜萬象崩,神將高,終于還是要,踏上這亂世的戰場。
原世通,薛天興都知道這位神將的可怖。
更知道有著高掠陣的姜素,將會強大到什么層次。
他們的臉上露出一種沉凝的神色,而在這個時候,來自于長風樓的情報第二部分抵達了,是李觀一的國號,尊號,以及年號。
一時間,秦王登基稱皇這等最暢快淋漓的消息,和神將高踏上戰場這個情報帶來的威脅,同時在原世通和薛天興的心中升起。
一喜一憂,這天下波濤洶涌,隱隱讓人感覺到了幾份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他們看向那情報。
以尊舊稱,李諱觀一定鼎開國曰一秦!
一元者,大始也。
定年號為一一始!
時出深秋,已入了冬日,秦王李觀一登基,稱皇。
天下震動,四方傳唱著帝王的威儀和功業,就連關翼城里面一個回春堂的老掌柜都取出了自己的好酒,和那胖胖的酒館店家一起大醉數日。
若非之后酒醒頭痛,倒是暢快。
四方傳唱和贊譽的聲音不絕于耳,日吾皇萬歲。
結束簡單卻又雍容肅穆禮儀之后,李觀一避開了所有人,獨自回到了習慣居住的院子里面,是慕容龍圖的院子里。
在太姥爺的院子里面有一棵老樹,當年慕容龍圖自己雕刻的木劍就是在這里,放了不知道多少年春秋,方才得了靈韻,成為了神兵龍圖。
李觀一坐在這樹下,抬起頭看著天空上的星月,耳畔隱隱可以聽到大笑和歡慶的聲音,在大戰開啟之前,眾人因近日的事情而有短暫的放松。
他覺得,這算是好事的。
他們是在尋找李觀一,但是李觀一自己卻藏了起來。
他拿著一壇酒,一個粗糙的酒碗。
就在這似乎別于紅塵人間的地方,靠著這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樹,呵出一口白霧來,獨自飲酒。
已是冬日了,天上落下來些白雪,秦皇端著酒,看著白雪落在酒中化開,他舉起酒盞,獨自敬酒故人,天啟十八年,哪怕是在這幾千年的歷史上,也是足以稱呼為濃墨一筆。
諸般英雄綻放光芒然后紛紛落幕,紛亂了數百年的天下重新回到了太平之前的兩分天下之局,而在這一年最后的大事。
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一蕭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二百年。
應國姜萬象崩,三軍齊唱敕勒歌,天日盡暗。
江南慕容龍圖,一劍開天斬氣運,乘龍飛升。
天下,江湖。
一時寂寥。
李觀一獨自飲酒,看著這疏離天下。
陳皇大笑而亡,應帝死于天壽,姬子昌自焚,大汗王戰死,偌大天下,沒有了對手,也失去許多朋友,這四方上下,只剩下軍神姜素,還支撐著這殘破的大應國。
二十二歲的秦王登基稱皇。
開一國,據半壁天下。
后世稱太祖。
在他開國登基的時候,天下傳唱他的功業,人們在不同的地方尋找他的蹤跡,卻并沒有找到這位立下無雙功業的君王。
時值冬日落雪。
他一個人坐在江南的庭院之中,白雪落在墨色的大擎上,帝君的黑發垂落下來,鬢角卻沾了白,青史上記錄里,秦王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是他的背影卻比起往日,更為寂寥了。
詩人們喝醉了酒,暢想著君王般的氣魄,都意氣風發,說,皇圖霸業笑談中,就仿佛道盡了這世上的英雄氣概,說盡了風流。
但是青史之中,卻往往還有另外的答案,天下少年天下老,開辟時代的英雄們,為何最后都是稱孤道寡,難道所有的帝王一開始都是那般凌厲,無悲無喜的人。
月色之下,秦皇傾倒酒壇,粗糙的酒碗里面盛滿了酒液。
白雪落下,他輕聲道一聲且共飲酒。
酒盞低著嘴唇,然后在這落雪之中,微微仰脖,平靜飲酒。
眼前是天下,是太平,背后是人間,紅塵,眼前太平,尚且一戰,只是身邊故人,業已漸次凋零。
皇圖霸業笑談中。
不勝人生。
一場醉。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