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請天下赴死!
薛道勇花費了很大的力氣,維系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管理。
他伸出手按在李觀一肩膀,感覺到了那一股極精純的氣勁,武者到了這個層次,勁氣可以自周身八脈迸出,理論上可以做到縱橫來去而不受傷,披一套甲,入境之前的武者來上一百個,都沒辦法堆死武夫。
就算是他的手腳被抱住,肩膀,腰背都可以爆發氣勁把人撞死。
薛道勇在震驚之后,第一個反應就是擔憂,他伸出手抓住李觀一的手腕,內氣灌輸,微微皺眉,道:“你這樣快的突破,是不是被人勸修了什么速成的法門?”
他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行走世界的時候,應國還叫魏國。
也見過西域邊陲的魔宗,一個一個撲上來,內氣爆炸,血肉撲來,尤其有的分支還會吞服丹藥,讓自己血肉充斥劇毒,撲上來一炸,比他們境界高的武夫一不小心,也要著了道。
此刻擔心李觀一是不是貪功冒進了,擔心他的身體。
可勿要因為一時的進度,壞了修行根基,可是內氣流轉,老人感知到眼前這個少年人,筋骨強健,氣機磅礴,凝聚的內氣鼓蕩變化,竟然是出乎預料的精純。
這完全不是什么急功冒進的產物。
此人根基扎實,在薛道勇百年游歷當中,稱得上前十。
剩下那幾個,都已是傳說,道門兩先天之中其中一位,年輕時候和薛道勇打過交道,那時候薛道勇便覺得太極柔云功體玄妙,根基深厚,可此刻卻覺得李觀一的根基,不弱于他。
不過,李觀一的年紀倒是比那時候那先天大幾歲。
人家當年才十歲。
旋即薛道勇忽然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少年人的修行時間。
自鑄身。
到跨越凝氣,抵達通脈。
不到十天!
而那個少年道士當時候,已是修煉六年。
薛道勇緘默,揉了揉眉心,道:“你,怎么做到的?”
他看著李觀一。
李觀一來之前思考過如何解釋。
有想過把薛神將秘境說出來,有想要把虎嘯鍛骨決說出來,也有考慮將司命老爺子直接搬出來,就說是自己遇到了高人,但是仔細想想,卻把這些想法都排除掉了。
言多必失。
薛道勇這樣的老江湖。
自己說的越多,越容易被看出隱藏的東西,所以李觀一的選擇只有一個,他神色鄭重,回答道:“就只是修行,打坐,越千峰大哥來找我教給我一門凝氣功法,然后就這樣了。”
“只是修行?”
“只是修行。”
薛道勇嘴角咧了咧,感覺到自己的百年歲月都喂了狗。
李觀一沉凝了下,然后用謙虛,認真誠懇的語氣,道:
“我覺得,我或許,可能,是有一點點天賦的。”
薛道勇眼前一黑。
老人深深吸了口氣,然后把這一口氣呼出來,才定住了自己的心境,雙手背負身后,微微頷首,不曾裝著什么,只是笑罵道:“什么叫做有些天賦,這等資質,堪稱是絕世了,老頭子還不曾見過!”
“你盡可以自傲了。”
“老夫這百年間,行走天下,也曾見過諸多天才,蕭無量十三歲沖陣,太平公二十歲轉戰千里,斬首數萬,這些都是不世出的猛將,蕭無量算是世家子弟,可是太平公可是出身于農戶,從軍之后才開始修行。”
“我可斷言,你的資質,不會比他們差!”
李觀一道:“太平公的家在……”
薛道勇回答道:“正是在江南第十八州。”
“聽說太平公年少的時候,要挽起褲腿種水稻,去采摘蓮蓬吃,出身貧苦的很,一年兩件單薄衣服,小時候有一日江南大雪,他被凍得倒在路邊,聽說是有個姑娘給他點心吃了,然后把她的斗篷披在了太平公的身上,才讓他熬過了冬日。”
“若不是如此,天下就沒有那樣勇武的將軍了。”
“當年就是窮苦如此,而他成名之后,家中是一時榮華富貴,可惜,十年前那一場大火啊……”
老者沒有再說什么。
李觀一斂了斂眸。
薛道勇帶著李觀一去了內院的演武場,道:“你既然已有了這樣的根基,我也該給你講述之后的修行,入境之后,第一重樓,分有三大關,鑄身,凝氣,通脈。”
“在這之后,三者凝合為一,就是登樓。”
“而今天下大亂,各國伐交頻頻,江湖上都大多以軍中的職位作為考量境界的依據,第一入境的武夫,在邊關可以做伍長,指揮五個新兵,飲食有肉;入了第二重樓的武夫,就可以做到校尉,極限是七品的武官。”
“從邊關退下來,可以做一縣的縣尉。”
“配給住所,甲胄,在一城之中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觀一可知道,第二重樓和第一入境之中的不同?”
李觀一搖了搖頭。
他殺死過第二重境的武夫,不過第一個是越千峰一拳吸納了元氣之后,導致那些入境武夫也只能靠著肉身,李觀一又有法相之力,這才勝過;第二個則是短時間解決,快速撲殺,未見過詳細手段。
薛道勇微微一笑,道:“武者入境,內氣出體。”
“凝氣之后,內氣可以凝練,入第二重樓,要將凝氣通脈鑄身柔和起來,讓凝練的氣息在周身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個循環,伱看,就是這樣。”
老人衣袍翻卷,一股凝練的契機就在他身邊盤旋環繞。
李觀一伸出手去觸碰,能感覺到明顯的排斥感,就像是把手放入風暴之中,薛道勇道:“這就是防,內氣流轉于周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規避大部分的暗器,可以讓箭矢偏離,是第三重境凝氣成甲的基礎。”
“攻的話,簡單很多。”
薛道勇握著木棍,氣芒吞吐而出。
這是凝氣之后的標志。
老人手腕一動,隨手一甩,氣芒炸開,化作一道勁氣噴吐而出,在虛空中斬過,落在前面的石碑上,伴隨著手中的木棍崩散成為齏粉,那需要入境武者全力一擊才能打碎的石碑朝著一側滑下。
斷口平滑。
劍氣。
薛道勇道:“防御已有自身氣機周天,而第二重樓的狀態已可以斬出劍氣,隔空殺人,在這個時候,武者需要用新的兵器,特殊材質的兵器可以讓內氣流轉,可以承載內氣爆發斬出的損耗,是所謂的利器。”
“這就是第二重樓,九品至七品的武官。”
“邊關的校尉,以及天下有數的精銳鐵騎和步卒當中,全部都是這個境界的武者,你當時殺死的那個同樣如此,只是他應該沒有修持到劍氣斬出的地步。”
薛道勇道:“如果說入境算是小城里面有頭有臉的人物,那第二重樓便是一個小型城池里面數一數二的角色了,況且,你我的手段,法相的力量,得要到這個境界,才算是真正可以用出。”
李觀一抬眸,看到老人笑了笑,隨手探出,氣機勃發。
然后拂袖掃出,氣機匯聚化作猛虎,朝著前方撲殺而去,直接將那一座石碑轟殺成為齏粉,讓地面上都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坑洞,煙塵彌散,老者拂袖道:
“勁氣可以承載法相,勁氣出體,就可以施展出這樣的手段。”
“只是,老頭子有法相這個力量的時候,可已經不在這個境界了,在這第二重樓境界里頭,以勢壓人的甜頭,我可是半點沒嘗過啊,哈哈。”
李觀一看著那轟然炸開的碎坑,眼里泛起流光。
想到了十年前追殺自己的夜馳騎兵。
夜馳騎兵都是第二重境以上的武者。
李觀一握了握兵器,道:“薛老,若是我修成這個境界,和夜馳騎兵這樣的精銳比起來,如何?”老者放聲大笑起來,道:“你若是可入第二重樓,一拳轟出,白虎咆哮,比劍氣之流,強大太多。”
“彼時你若對上夜馳騎兵。”
“你打他們,如打老豬狗。”
“彼時老頭子給你一門江湖上的寶兵用作防身之用,三百煉的兵器,終究只是凡鐵打造,難以承載元氣的沖刷,越是使用,就容易從內部瓦解崩碎,能承載內氣的,已是用了諸多珍惜材料,是為利器。”
“而比起利器更上一層,契合法相的,可稱呼為寶,寶劍寶刀,這個稱呼雖然已經爛大街了,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隨隨便便便可稱呼的啊,任何一把寶刀,都是值得千金的。”
李觀一道:“在這之上,就是神兵嗎?”
老者大笑,道:“是,但是也不是,神兵和寶器之間,還有一物。這等兵器,還沒有追隨不世的豪雄,立下驚天動地的功業,所以聲名不顯,名號不彰,不曾在氣運烘爐里鍛打,沒有誕生靈性,稱不上神兵。”
“可是也不是尋常寶器可以比肩,只是材質,竟也不遜神兵多少,一撞之下,什么寶劍利器在其面前,都要被撞碎,更有諸多玄妙,每一柄都不同,就是所謂的玄兵。”
“每一把玄兵,都有成就神器的可能。”
“天下唯應國鑄劍谷,江南神兵府兩地,有大量玄兵存世。”
“兩百年前,那時候的江南第一劍客掃平天下,踏破了整個中原所有的刀門劍宗,搜集了幾十把鎮派玄兵,狂傲無比,本來只是世家,卻又踏足江湖,于江南自創宗門,是為神兵府慕容世家。”
“有累累血債,有無上威名。”
“其人此刻,尚還存世,乃是江湖的第一宗師。”
“是仗著兵器和劍術,三次踏足中州學宮,逼退道門先天,和公羊素王交手三次而不死不敗不退的蓋世雄杰,本來是劍道宗師,但是其性狂傲,結交仇敵無數,平生斗劍三百次,卻不曾一敗。”
“劍狂,慕容龍圖。”
李觀一默默記錄下了這個名字,下意識想到了嬸娘給自己的秋水劍。
不過,這柄短劍,就算是出自于慕容府,也不該是玄兵級別。
或許是寶器?
老者指點他登樓的方法。
這一步,被稱之為混元無極,是要將之前的鑄身,凝氣,通脈徹底糅合起來,化作身體本能,不需要動念便可完成,只是這個時候,李觀一忽然想到了體內的四象法相。
若是要凝練之前的全部,混元為一的話。
這四尊法相是不是也應該融入下一個境界的功體當中。
此刻的李觀一,只是靠著皇極經世書而維持了平衡,四尊法相的力量只能通過調動內氣一個一個用出,是否前去尋找祖老,然后從他那里,學會那第六十卷的皇極經世書,才能抵達更強?
李觀一默默記下來了《玉臂神弓決》突破到第二重樓的法子。
打算得到了江州城,去找祖文遠祖老之后,再行突破。
薛道勇道:“對了,三日之后,就要去京城了。”
李觀一道:“三日?不是還有二十多天?”
薛道勇笑罵道:“你個小家伙,難道說二十多天大祭,咱們就在大祭那天再去?那你我爺兩個干脆不用去了,就在這兒躺著等皇帝親自來抬轎子把咱們抬進去吧。”
李觀一咕噥道:“也不是不行。”
薛道勇抬起腳給少年屁股上踹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小子。”
“夠狂的啊。”
“就因為越千峰那老小子做的事情,結果那幫子對你動手的武勛子弟都落了個慘,眼下你入京城的話,應該有些麻煩。”
老人拿起一封信,慢條斯理道:
“觀一,記得,入城之后,你是我薛家在外的子弟。”
“年十五歲,自小以來,一直習武,記住了嗎?”
李觀一道:“他們會信?”
薛道勇淡淡道:“自然不信,但是他們只會認為,你是我薛家暗藏的暗子,斷然想不到你的原本身份的,而這第二重身份,是他們自己猜測出來的,他們不會懷疑。”
李觀一輕聲道:“薛老。”
“今日之恩,他日必有重報。”
老人嘆了口氣,道:“在老頭子前面就不要放屁了,你給我揉揉肩還好些。”
于是李觀一老老實實上前揉肩膀。
老者得意道:“今日之事,或許要記錄下來,他日天下名將,年少時候也是給老頭子我揉肩搓背的主兒,哈哈哈,觀一可要用心,老夫往后,或許可以靠著這個來名垂青史呢。”
李觀一哭笑不得。
老者掏出一物,不情不愿遞給李觀一道:“來罷,拿著。”
“這是?”
老者嘆了口氣:“霜濤給你的信。”
他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小子回去拆了看,不要在我的面前來吵我的眼睛,記得,三日之后,披甲提兵,隨我薛家車隊一起去江州城,過時不候,遲了的話,你小子就自己去吧。”
“這么大的事情,老頭子可不等你。”
老者揮了揮手,李觀一自己回去,拆開了信箋,里面落下一朵花。
信箋上寫著素凈的文字:
“李兄觀一,見字如面,近來可好。”
大小姐一開始很繃著認真寫,后面言辭就輕松許多了,只是講述京城的見聞,說后宮無趣,只是人們交流當中,對于李觀一的名字提及越來越多,有的說他是猛虎,有的說是豺狼。
大小姐的言辭中多有不忿,想來是和他們吵過了。
大小姐的性格看上去溫柔大方,實際上是可以用重弓,能騎射的。
肯定不適應宮中的蠅營狗茍。
李觀一安靜看著。
翻過來,看到大小姐寫著道:
‘突厥人已經到了,都極雄壯,還帶了一隊鐵浮屠,似乎是這一次大祭之前,有安排比武為樂,應國的皇室還沒有到,國公府的前驅已經到了,似乎二公子很快就到了。’
‘那位國公二公子的名字,似乎是被中州的大皇帝陛下賜下了一個昭字的。’
‘是天日昭昭的意思。’
‘然后在后面又取了個字,單是一個字。’
‘曰:文。’
‘好像就要抵達江州了。’
李觀一微微凝目。
而在這個時候,在陳國的土地上。
脫離了大部隊的少女抬眸看著天空,肩膀上鳳皇游動,神采飛揚,微微笑道:
“李觀一啊李觀一。”
“終要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