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騎乘的戰馬,雖然不能夠和西域馬和突厥鐵浮屠戰馬相比,但是也是薛家精挑細選,馬蹄砸下,比起入境武夫拼力一拳還要可怖,若是砸下,這武勛子弟的雙腿不保。
就在此刻,一道殘影猛烈出現,掠在馬蹄之下。
一只手將那嚇傻了的武勛子弟拉出來,一只手握著長刀猛然一掃。
戰馬受驚長嘶,退后了幾步,不斷地踩動馬蹄。
那是個三十四五的漢子,絡腮胡子,也帶著個覆蓋上半張臉的面具,沉聲道:“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被救出來的武勛子弟驚魂未定,是從死亡邊緣回過神來之后的驚怒,發泄般大喊:“給我殺了他!”
“我要他死,我要他全家都死!”
“我要讓他家的男人都當乞丐,他家女人都賣到最賤的窯子里!”
“被一千個最低賤的殘廢去上!”
李觀一雙目沉靜,里面孕育著恐怖的風暴。
他說的太順了,哪怕是憤怒之下的話語,卻也證明他做過。
至少見到過別人這樣做。
這漢子毫不猶豫拔刀抽砸過來了,李觀一勒動戰馬,馬匹猛然起身,狠狠地砸下,與此同時,腰間的重刀出鞘,借助馬匹的力量爆發的劈斬,本來是鐵勒黃金彎刀騎兵的特色手段,此刻卻被他完美用出。
這一刀的氣勢磅礴。
但是這漢子掌中刀一頓,吞吐出三尺氣芒。
尋常長劍長刀,刃口長都不到三尺,此刻這三尺氣芒,對方手中的戰刀硬生生如同六七尺的長兵器,猛然掃過,李觀一一拉韁繩,戰馬猛然躍起避開這一招,對方刀鋒上的氣芒掃過。
周圍樹木晃動,樹枝紛紛亂亂落下來。
“第二重樓的武夫。”
“凝氣大成,也已通脈。”
李觀一認出這個境界,這是在邊軍都可以至少八品校尉的境界,三十多歲的八品校尉,積攢些軍功和人頭,能夠成為七品武官,對于尋常的城池來說是了不得的人物。
出手狠辣,是邊關的將士出身。
此刻卻要給這幾個武勛子弟當狗腿。
就算是這些武勛子弟還沒能入境。
這就是權貴啊。
普通人為國戍邊,賣命生死打滾,再加上不錯的天資根骨,至少二十歲歲入境,然后鑄身,凝氣,通脈,三十多歲的二重樓,最后的歸宿是為武勛為虎作倀。
李觀一心中沒有半點念頭,手中的刀再度劈落。
對方已躍起,用刀架住李觀一的兵器,肩膀撞擊在少年心口。
一股肉眼可見的勁氣爆發。
肩膀上這一撞迸發的氣機足以把一塊巨石撞碎。
他很有經驗,一只手持刀按住李觀一的兵器,用肩膀撞擊,讓李觀一吃到最大的攻擊,可旋即他就感覺到,撞擊的氣勁被某個東西化去了,兩種力度對峙,少年的衣衫破碎,露出上半身的軟甲。
圣旨御賜軟甲。
就算只是隨意賜下的東西,都已算是上品。
這一層軟甲,可以卸氣機。
如果不是這軟甲可以將一定程度的武者氣機卸去。
這一下足以把猛虎都撞死。
李觀一鑄身之軀,卻也難以抗住。
那漢子狠厲,反應迅捷,一刀收回,朝著李觀一的臉上砸下,李觀一似乎是嚇傻了似的,竟然用血肉之軀的手掌去攔這刀鋒。
終究是孩子。
這漢子臉上表情漠然。
刀鋒落下,氣芒卻感知到一種凝滯感。
如同擊中了鋼鐵。
他微微一怔,看到那少年眼底的狠厲。
李觀一身旁,白虎按爪,少年的眼底恍惚間似乎染上了一絲白虎的淡金之色,白虎法相昂首咆哮,直接撲上李觀一的身體,他的雙臂之上,金玉交錯。
他鑄身之后,有且唯一戰力提升的地方就在于,鑄身之后,終于可以肉身承載法相之力,雖然只是一縷一絲,卻也足夠可怖,白虎監兵,雙手籠罩一層金色氣機,如同鋼鐵玄兵。
李觀一猛然一掃。
雙手如同上乘的兵器。
你漢子只覺得手掌一松,這把能承載武者內氣的利器就碎裂開,而他的沖勢沒有這樣快結束,李觀一順著對方撞過來的勢往前一撞。
右手握拳,中指曲起突出如鳳眼拳。
猛然砸出!
之前入境洗練的時候,自己領悟的白虎大宗絕學終于第一次展現鋒芒,一股股金色的氣息旋轉如錐,然后伴隨著李觀一一拳砸出,就落在對方的心口上,第二重樓的邊關校尉耳畔似乎聽到了一聲猛虎的咆哮。
心口的氣息防御就剎那被撕裂,旋即心口一痛。
第二重樓武夫的護體真氣,竟然被一個入境的少年一拳砸開了。
他神色驟變,狂掠往后。
李觀一踏前半步。
明明是內氣剛剛爆發之后的狀態,但是雙臂卻有匯聚熱流。
《玉臂神弓決》,天下獨步的爆發力。
可積蓄氣力,爆發出超過極限的招式。
薛家內氣爆發,在這一招之后,順勢銜接了薛家碎玉拳。
一拳再度轟進。
內氣砸入心臟,旋即爆發,白虎法相之力混入其中。
轟!!!!
那些貴胄子弟正準備看李觀一的慘烈,剛剛的交鋒在他們看來就只是自家客卿撲出去,一招將對方擊退了,可下一刻,伴隨著隱隱約約一聲虎嘯,整個樹林忽然狂風大作,樹葉飛舞。
下一刻,那曾經是邊關校尉的客卿慘叫一聲,仰頭跌倒,心口一個大洞,直接不活,一片死寂之中,剛剛那少年站在那里,一只手握著重刀,一只手彈了彈衣擺,上面染了一層鮮血。
第二重樓武夫,邊關悍勇,軍中校尉。
若是在戰時,可以率兵三百。
再上一層樓,就可以稱呼為是將了,可率千人的分隊作戰,加上補給,運輸,是兩三千人的規模。
就這樣,一招之下,見了生死 這是十四歲左右,傳聞當中好運氣的泥腿子?
他們臉色蒼白,意識到這一次踩到鐵板,旋即大呼喊道:“來人啊,來人!”剛剛分明還是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傳來腳步聲,忽然呼啦啦涌出來許多人,大喊道:“你是誰?為何持兵行兇?”
“放肆!”
“還他媽的敢殺人,放下兵器!”
這些人穿著衙役的衣裳,大聲呼和往前。
要把李觀一逼退開。
第一是自己上,處理不了就是校尉級別的武官。
然后就是早早安排在周圍的衙役。
李觀一知道了這些武勛子弟的手段。
那些衙役氣勢洶洶,兇神惡煞上前來。
若是百姓,游俠兒見到這樣的場面,怕是要被嚇傻,要退避,哪怕是武功高于這校尉的江湖武夫,也會選擇離開,不愿意和陳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廝殺。
這就是權位的力量。
李觀一忽然覺得,那位老人給自己爭取來的許多東西。
到了最后才發現,極為有用。
這些衙役要上前,少年伸出手,把身上被震碎的上衣撕了下來,露出一身軟甲,而后他單手握著刀,左手從懷里掏出了一枚腰牌。
上面是暗金色的猛虎。
正面有著振威兩個字。
他把腰牌平淡系在了腰間的犀角帶上。
那些武勛子弟眼底有一絲慶幸微笑,走官面上身份他們就不怕了。
他們太習慣這樣,官面上的角逐。
那少年目光微抬,單手按刀,淡淡道:“今日本官執行皇上公務,送薛貴妃家眷入京,忽有人——”
“聚眾,持兵,圍殺。”
聚眾,持兵,圍殺朝廷命官?!
衙役的動作瞬間緩慢。
“其中有邊關校尉。”
“疑似,越千峰叛黨。”
眾人心神瞬間凝固。
空中的風都暗啞。
本來要說出身份的幾個武勛子弟一瞬間臉色蒼白下去,不敢開口說父兄姓名,那少年上身軟甲,衣擺沾血,腰間犀角帶,右手墨刀,徐步而行,周圍圍上來的衙役數十,卻在李觀一面前,臉色蒼白后退。
一句話語,將牌桌砸了個粉碎,冰冷目光掃過,淡淡道:
“振威校尉,本官職責,是為奉命搜捕逃犯。”
“閑人,勿擾。”
周圍衙役全部訥訥不敢作聲,看著李觀一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個出聲的貴胄面前,看著他,輕聲道:“你剛剛說,要做什么?對我的家人做什么?”
那武勛子弟臉色蒼白。
自小和嬸娘相依為命的李觀一笑起來。
臉上神色猙獰。
手一揮,重刀連鞘狠狠砸下去。
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音,這個少年武勛慘叫,雙膝被打碎。
李觀一殺意升騰,按著刀柄,拔出了刀,眼底倒影帶著煞氣,他恨不得一刀把這人劈死,卻因為不愿意給薛老惹來更多麻煩而止手了,薛老說往死里打,但是他不能真的殺人。
他知道,往死里打一個武勛子弟,和在京城外一刀子剁了這武勛子弟的狗頭,是兩種意義。
李觀一慢慢把刀收起來。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殺心。
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身走向另一個人。
那少年是嗓音發顫:“我沒有說過,我沒說啊!”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對我出手!”
李觀一回答道:“無他。”
“只心中不爽利耳。”
重刀掄起,砸下。
骨刺都砸出。
慘叫。
然后踱步,去砸另一個。
衙役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少年將所有人的膝蓋都打碎,骨刺都冒出來,然后用他們自己帶來的鐵鏈捆住自己,而后翻身上馬,雙腿輕夾馬腹,戰馬邁開雙腿。
這些武勛子弟被拖行,慘叫不絕。
地上血肉淋漓,衙役臉色蒼白,有人跑回去告訴那些驅使這些武勛子弟當棋子的真正貴胄們,想要壓服這些武勛子弟,就是比他們更狠厲,這個不關乎性格秉性,不管是好人惡人。
惡人自然是狠,可是好人更要狠。
這就是亂世。
樹林之中,薛家聽風閣里面那位老親衛安靜看著這一幕。
最后離開了,不只是這幫武勛有保護者,這位薛道勇身旁寸步不離的老人一直都跟在后面,就像是他年少的時候,從中原岱宗的門派上下來的時候,長老所做的事情一樣。
這親衛將事情告訴了聽風閣當中,提筆寫字的老人。
薛道勇道:“時風你沒有出手嗎?”
親衛柳時風微笑道:“李少爺的碎玉拳竟然大成,打死了一個二重樓的邊關武官,并不需要我來出手。”
薛道勇放聲大笑。
柳時風最后道:“李少爺縱馬馳騁,拖拽他們約莫十里,而后要那幫他們帶來的衙役將這些武勛一起帶入了關翼城,事關越千峰,已押入大牢。”
薛道勇提筆寫字,道:“為首的,是誰?”
老邁親衛回答道:“是從四品宣武將軍戚俊松的兒子。”
薛道勇道:“戚俊松啊,快要四重天的武夫,之前在邊關撿了不少的功勛,算是少壯派的將軍了啊,有手段,刀法用的也不錯。”
“觀一是因為不愿意給我家惹上麻煩,哈哈,是好孩子。”
“他知道分寸,老頭子卻不能不照顧自家的孩子。也要投桃報李啊。”
老人沒有再說什么,提筆寫完了筆墨,招呼柳時風來看,柳時風看到上面是一副山水圖卷,上面駿馬馳騁,一側題字,氣吞萬里,柳時風道:“是好字。”
薛道勇道:“自然是好字了。”
他賞玩一番,隨手將筆拋下,道:“把這送給戚俊松。”
老人淡淡道:“我記得,他不只有一個兒子吧?”
這平淡的一句話里面,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森然和殺意,李觀一沒有下狠手,是為他留面子,老人贊許這樣的善意,商人講求一個有來有往,而后也要給出自己的回報。
老人自語嘆息著:
“還是孩子啊,不懂得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絕的道理。”
“老頭子怎么還需要他照顧呢?我的雙手已滿是血腥,不差這一個了。”
“時風,你把收尾處理好吧。”
“孩子們還不成熟啊,我聽說他帶著霜濤在江南的巷道里穿行,為她撫琴作曲,然后一起爬樹,背著她回來,可見還是少年人,眼里還是春光秋月,看不到亂世的血腥,我們已經老了,我們的時代過去了。”
“為他們鋪平通往天下的道路,就是我們這些老骨頭最后該做的事情了啊。”
“我要用最小的代價,教會他這些亂世的道理。”
“這正是作為長輩該做的事情。”
“否則,他想要真正明白這些,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太過沉重了。”
老人眼底神色復雜。
柳時風微笑頷首,輕聲道:
“是,明白了。”
李觀一把這幫家伙壓到了關翼城的大牢里面,不管其辱罵大喊,寫了文書筆錄,然后就回了薛家,有藥浴的時候,解下來了軟甲,軟甲下面還有一層軟墊,即便如此,胸口還是有一片青紫。
李觀一泡在藥浴里面,回憶今天的廝殺。
短暫,卻是兇險。
他已經把自己的手段都用上了。
最后是白虎大宗入境時候,從星光習練悟到的招式破了防御,然后順勢銜接碎玉拳打破其心臟,如果李觀一已經凝氣的話,都不需要補上后面那一拳,只靠自悟的白虎大宗招式就足夠了。
凝氣啊……
李觀一盤膝坐在那里,呼吸吐納,藥力匯聚入體內,然后嘗試鍛打自己的內氣,但是這是個苦功夫,所謂的苦功夫,就是需要一點一點地去打熬,李觀一心境沉靜,凝氣迅速。
只是可惜,不可一蹴而就。
洗完藥浴,起身打了一套活絡氣機的拳腳,準備繼續打坐的時候。
忽而心口一震。
青銅鼎嗡鳴,赤龍法相亮起,旋即玉液累積。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李觀一眼底一亮,他轉身快步出去,看到天色已暮,墻角之上,一個氣度磊落的大漢盤膝而坐,手里提著一個酒壺,背后赤色神龍盤旋。
男人提了提手里的酒壺,臉上帶著笑意:“過得不錯嘛。”
“同犯!”
“要來一起喝一頓嗎?”
“哈哈哈哈!”
神將榜三十四,步戰第一。
越千峰!
青銅鼎,嗡鳴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