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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琴音動兵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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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李觀一呆滯了下的模樣,慕容秋水噗呲笑出聲來,白玉般的手指在少年人眉心點了一下,嗔道:“小小貓兒,也來挑戰你嬸娘我,卻是……”

  “嗯,笨得可愛。”

  手指收回,屈指彈了一下,一聲輕笑。

  把手里面買來的菜遞給李觀一,慕容秋水腳步輕快進去了屋子,她外出的時候,會故意易容,讓自己的眼睛看上去變小,臉色昏暗發黃,一副受了窮苦的病人模樣。

  但是當她在李觀一面前,眼睛亮起來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意,這些易容反像是沒有效果了似的,任何人都幾乎是會本能地得到眼前這位是絕世美人的直覺感應,如同明珠蒙塵,仍舊出挑。

  李觀一低下頭看著這些菜。

  白菜,蘿卜,還有些芥菜。

  這些菜是關翼城附近村落和鎮子里面的百姓早早帶來了的。

  到了下午這個時候,蔬菜的品相會變差,再加上一整天被人挑挑揀揀的總會有些損傷,還有些精明的老太太會把看著不太好的葉子給掰扯下來扔下,而農夫們想著早些回去,這時候買蔬菜總能拿到更便宜的價格。

  看著不好看,但是切碎了熬粥,炒菜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嬸娘總是這個時候去。

  李觀一抱著蔬菜進去,看到嬸娘腳步輕快,眸子掃過那個倒扣的碗的時候,琥珀一樣的眼眸明顯亮了一下,她轉身看著抱著菜走回來的少年人,道:“所以,今天發生什么了?”

  李觀一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說。

  慕容秋水笑起來:“把你辭退了?是那回春堂的東家沒眼光,倒是薛家的小姑娘眼睛亮堂,我家貍奴兒自然是這關翼城的所有少年里面最好的。”

  “不過,讓嬸娘沒有想到的是,我家貍奴兒竟然還記得嬸娘說過想吃燒鵝,竟然第一天就買來了呢。”

  是調侃玩笑的語氣。

  慕容秋水眼里是躍躍欲試的神情。

  李觀一額頭青筋跳了跳,知道嬸娘又有想要‘逗小孩玩’的興趣,視線移開,嘴硬道:

  “不,沒有專門給你買。”

  “只是路過鹵肉攤,只剩下燒鵝還有賣了,勉為其難買回來的而已。”

  “哦?是嗎?”

  慕容秋水雙手背負身后靠近,笑吟吟道:“害羞了?”

  “啊啊啊啊,你到底要不要吃?”

  “哈哈,當然要吃。”

  燒鵝還保持著相當的溫度,紅燒肉燉足了時間,至于那些蔬菜,則是焯水之后,用油鹽醋一拌,也是爽口的菜,在那用石頭壘起來的小桌子上,李觀一坐在慕容秋水對面。

  燒鵝的味道很好。

  但是他卻覺得,嬸娘吃到燒鵝之后臉上的笑意,比起燒鵝本身更讓他開心。

  慕容秋水眸子微斂,輕聲道:

  “今日這菜,卻是比起以前的好吃些。”

  李觀一悶氣道:“你又在逗我玩了。”

  慕容秋水看著眼前少年人,目光溫柔,卻是莞爾一笑:

  “被貍奴兒發現了呢。”

  今日吃過了晚飯,李觀一把碗筷都收拾了,嬸娘卻已抱下那焦尾琴來,素手輕彈,李觀一每日要練琴,琴棋書畫四個嬸娘都教過他,但是唯琴是每日必彈不可的。

  素來待李觀一極好的嬸娘,唯在這一點上,從不肯后退半分。

  只是今日嬸娘調了調琴弦,卻是自己彈奏起來。

  李觀一正在收拾剛剛做飯留下的痕跡,本以為還是往日那種春風秋月一樣徐緩的琴曲,卻忽而聽得了一聲金石崩裂的琴音,剎那之間,李觀一甚至于身軀脊椎本能繃緊,肌肉炸開的錯覺,幾乎讓他有鐵騎突出刀槍鳴嘯之感。

  足足過去了數個呼吸,他才意識到這聲音是琴音。

  少年人緩步走來,看到嬸娘只坐在那里,焦尾琴橫放在桌子上,手指白皙如玉,撫琴之聲卻激烈,如有兵戈萬千氣象,李觀一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匯聚在嬸娘背后。

  不知怎么的,體內的破陣曲內里似乎比起往日更為活躍起來。

  一曲終了,李觀一內氣竟已運轉一周。

  且和自己主動催動內氣運轉不同。

  更為圓融。

  更為自然。

  李觀一平復了內氣。

  穿著青色樸素衣裳的嬸娘笑吟吟看著自己,素手撫琴如卷云。

  “貍奴兒,怎么樣?嬸娘厲害嗎?”

  李觀一看著眼前那張美麗無比,卻滿臉期待,一副‘快夸我’的表情,嘆了口氣,有時候嬸娘很成熟,有時候嬸娘又有些孩子氣,無可奈何地道:“厲害厲害,嬸娘天下第一厲害。”

  “琴還能輔助修行的嗎?”

  女子撥動了下琴弦,道:“琴乃心音,心神馭氣,當然有用啦。”

  “我雖然不懂武學,但是撫琴有助于吐納還是知道的,就像是修行的時候有人會選擇隱居于山林曠野之中,是為了維系心中的心境,更好突破;琴音也可以影響人之心境,然后塑造出類似的琴聲。”

  李觀一回憶方才,竟有一種這琴曲似乎是和這內功相匹配的錯覺,忽而想起來了越千峰說過這一門內功的來歷,看了看眼前得意洋洋的慕容秋水,道:“這琴曲叫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慕容秋水一手托腮,道:“這個?這個是我以前小時候自己編的曲調,有個老爺子路過,呆了好久,我問他呆什么,他說喜歡這個樂譜,問我可不可以教給他,還取了個名字,叫做破陣曲。”

  李觀一沉默了下。

  幾乎可以確認,嬸娘應該就是那年創造這一門內功的老前輩所遇到的那個,八歲撫琴,慨然有大家氣象的女童,咧了咧嘴,道:“倒是和我現在這內功名字一樣。”

  他把破陣曲內功來歷說給嬸娘。

  慕容秋水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

  “畢竟描述軍伍破陣的樂曲太多了呢。”

  “破陣曲,入陣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況且,就算是你口中所說,和你修行的內功有關,那也只是因為那位老前輩的積累足夠了,和我的琴又有什么關系呢?他那一天就算是看到了水流潺潺,一樣能夠悟到這一門武功。”

  “來。”

  慕容秋水往旁邊坐了坐,讓李觀一過來坐下。

  然后如往日那樣慢慢教李觀一撫琴。

  撫琴之時,心神空明。

  隱隱感覺得到內氣流轉于內,自然而然,破陣曲內功是以氣為先,養出一口內氣再從內而外地鍛打淬煉,涉及到的是精氣神三者之中的精氣,撫琴之時,心神隨琴音而動,卻是動用了神。

  此刻撫琴之時,內氣流轉,精氣神按照同一種神韻在變化。

  妙不可言。

  李觀一邊學琴,一邊好奇詢問道:“所以,那位二十二年前的八歲女童,真的是嬸娘你嗎?”

  “當然不是啊。”

  李觀一愣住。

  慕容秋水笑起來,一手托腮,黑發微垂,笑意狡黠:

  “因為那一年,我五歲。”

  李觀一呆滯:“不是說八歲……”

  慕容秋水疑惑看著李觀一,臉上的表情似乎是我家貓兒為什么會這么笨笨的,而后理所當然道:“當然是騙他的,白胡子老頭問你多大,怎么可能告訴他?”

  她‘擔憂’道:“貍奴兒,你以后可不要被漂亮姑娘騙了啊。”

  李觀一嘴角抽了抽,只好轉移話題:

  “那么這琴曲到底叫什么?”

  慕容秋水皺著眉頭想了好久,回答道:

  “嗯,大概,或許……”

  “嗯,甲辰年八月九日每日練習作曲,其之三?”

  李觀一:“…………”

  慕容秋水莞爾一笑,手掌按在李觀一頭頂揉了揉,柔聲笑道:“當然啦,我家貍奴兒想要它叫什么都可以,便也是隨著你,你叫它破陣曲也好,叫它什么也好,都可以。”

  “我家貍奴兒喜歡怎么叫,便怎么叫!”

  “喜歡它是什么曲子,它便是什么曲。”

  “天下間,誰也管不著!”

  李觀一垂眸,輕聲嗯了一聲,然后決定拿出殺手锏,他道:“嬸娘,我也給伱準備了一件禮物。”

  慕容秋水笑意盈盈伸出手:“嗯?是什么?”

  李觀一一手托起嬸娘手掌,另一只手將那白玉佩放在嬸娘的掌心,緩緩移開手掌,慕容秋水看到那白玉佩,臉上的從容笑意緩緩頓住了,她眼眸瞪大,眼底流出了一絲絲悲傷。

  李觀一輕聲道:“我贖回來了。”

  慕容秋水許久不曾說話,那眸子里面濃郁的情緒如同云雨堆積,李觀一看不明白,許久后,慕容秋水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將這玉佩收了起來,李觀一看著那絕非普通人能有的玉佩,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嬸娘。”

  “我父母,還有叔父,到底是誰,他們遭遇了什么?”

  “我們又為什么被追殺?”

  慕容秋水道:

  “不是告訴過你嗎?等我們離開陳國,我自然會告訴你一切。”

  她看著眼前學得了上乘武功,身體似乎也好起來的李觀一,想到他已和薛家有過接觸,聲音頓了頓,第一次吐露出新的東西:“但是有一點記住。”

  她伸出手,為李觀一整理了下衣衫,輕聲道:

  “遠離陳國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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