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坐在高臺黑木椅上不動聲色,但內心仍舊對這一幕猝不及防。
他很清楚。
愛因斯坦甘愿犧牲生命也要啟動天才俱樂部聚會系統……那就意味著,他認為這件事非常重要、非常關鍵。
尤其是,前面他一直想告訴自己什么事情,但卻由于強制回避說不出口。
想必,那件說不出口的事,一定可以在接下來的聚會中獲得提示。
可林弦是萬萬沒想到……
本以為不會有人參加的聚會,不僅牛頓及時趕來參加,并且還換位置坐在哥白尼的座位上,坦白他哥白尼的身份!
事情發生的太過于突然。
并且,疑點重重。
首先,可以明確的第一點前提是——
1、牛頓和哥白尼,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天才俱樂部在早期一直采取線下聚會模式,哥白尼作為2號成員、牛頓作為3號成員,都長時間參加過線下聚會。
雖然大家都戴著面具。
但是體型、聲音、步態這些東西很容易辨別一個人身份,伽利略和達芬奇作為老年成員,也數十次參加線下聚會,他們倆清清楚楚知道哥白尼和牛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甚至……牛頓和哥白尼還是針鋒相對的死對頭,牛頓更是無數次恨的咬牙切齒,后悔當初沒有一槍打死哥白尼。
另外。
還有一個決定性證據。
哪怕他們都戴著面具,但絕對瞞不過全知全能的愛因斯坦。愛因斯坦作為天才俱樂部創始人兼會長,他絕對不會允許同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參加聚會。
線上不行,線下更不行,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俱樂部成員都不能亂來、也不敢在愛因斯坦眼皮底下亂來。
然后。
是可以確定的第二點前提——
2、無論是哥白尼還是牛頓,全都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林弦。
當初和賈斯克、安杰麗卡一起去瑞士槍殺哥白尼時,哥白尼直接就喊出自己名字。。
關于這個,林弦也早有心理準備。
自己明目張膽消滅七宗罪,又在真假虞兮戰斗中數次毀滅哥白尼的計劃……他要是不懷疑到自己身上,反而顯得有些不合理了。
難怪。
難怪當初如此輕易殺死哥白尼,讓林弦一直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原來,真相果然和當時的設想一樣……
“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兩個哥白尼!”
這一點,在林弦冬眠蘇醒后,看到科技發展仍舊原地踏步時,就已經想到了。
他甚至想過,哥白尼有可能不止兩個、可能有很多個、可能是個組織、更可能不斷有繼任者延續信念。
卻實在沒想到……
一直和哥白尼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牛頓……竟然就是第二個哥白尼!
這就不難解釋,為什么牛頓也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了。
既然他和哥白尼一早就是同伙,那自然會進行情報共享。
或許……當初在瑞士那場槍殺,自己在算計哥白尼的同時,哥白尼也在算計自己。
當時的哥白尼年紀太大了,就算睡進冬眠艙也大概率活不了太久。
所以。
那一場易如反掌的槍殺,有沒有可能就是哥白尼以身入局,想要給牛頓留下最后的情報線索呢?
這件事,可以等一會兒再確認。
目前快速梳理思路期間,還是要先明確第三點前提——
3、哥白尼和牛頓作為最早加入天才俱樂部的成員,他們一定知道更為關鍵的秘密。
愛因斯坦初心是好的、本愿也是好的、只是被虛假的未來所欺騙。
他在消散前最后一刻,都在想辦法彌補過錯。
再加上,愛因斯坦和道格拉斯的友誼雖短暫卻深刻,他絕對不會坑害自己。
牛頓和哥白尼串通一氣的事,愛因斯坦自然早就知道,但這是符合天才俱樂部規定的事,他當然不會干預。
這么來看,牛頓和哥白尼的夢幻組合,果然是知道最多秘密的存在。
或許……愛因斯坦沒辦法說出口的那些事,自己反而可以從牛頓口中套出真相!
這,應該就是愛因斯坦最后的良苦用心。
想明白這些前提后,林弦開始分析現狀。
牛頓一進來,先確定愛因斯坦的死訊,隨后直接跳臉表明身份立場。
看來,他對愛因斯坦還是有所忌憚的。
而現在。
唯一的忌憚消失。
這位曾經的“好大哥”也就無所顧慮,徹底解放了。
瞬間。
林弦回憶起一個細節。
那是在2024年9月1日的天才俱樂部聚會上,賈斯克宣布他殺死哥白尼后,在座的各位天才均不太相信,紛紛認為哥白尼是假死、或者死的是替身。
當時。
達芬奇表示,要通過向愛因斯坦提問的方法,確認哥白尼是否真的死亡。
這同時也是林弦和賈斯克的計劃,即便達芬奇不提問,賈斯克也會向愛因斯坦進行確認。
而就在這時……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這件事當時來看沒有任何古怪,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但現在以事后諸葛亮的角度來看,牛頓當真是老奸巨猾——
就在達芬奇話音落下后。
從來沒提問過問題、一直保持神秘的牛頓突然提議說:
“雖然提問的問題不能涉及天才俱樂部成員,但其實提問是有技巧的,關于哥白尼的問題就由我來提問吧!”
他還特意對林弦打了個響指:
“萊茵,你來的最晚,我來教教你如何巧妙的提問。”
當時,林弦對牛頓印象不錯,內心更是將其視為反哥白尼陣營的老大哥。 因而,內心還有些竊喜。
既然牛頓老大哥愿意幫忙提問驗證,那他就能多出一次提問機會,感覺賺到了。
可現在來看……
為什么從來不提問問題的牛頓,那一次卻要搶著提問、不讓其他人提問呢?
因為,他和哥白尼是一伙的,甚至很有可能后續謀殺科學家的事情都是他的手筆。
所以,這個問題必須由牛頓親自提問,愛因斯坦才會給出答案;如果換其他人提問……愛因斯坦必然會拒絕回答,這就導致牛頓和哥白尼的計劃功虧一簣。
“你可真是老謀深算啊。”
想明白這一切邏輯后,林弦靠著黑木椅背,俯視坐在哥白尼座位上的牛頓:
“不得不說,牛頓,你確實藏得很深,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住了。”
“你能騙住我倒還沒什么,畢竟我才剛加入天才俱樂部不久、對各位成員不甚了解,很容易被你們的第一印象欺騙到。”
“但是你、哥白尼、伽利略、達芬奇線下聚會過那么多次,他們都堅定認為你和哥白尼是死對頭、恨不得掐死對方的敵人……你們倆的演技真是令人佩服。”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一個扮演反派魔頭,一個充當正派首領;一個站在明面上提問,一個始終沉默不言……這一出《無間道》被你們倆演繹的著實高明。”
“現在回想起來,在當初哥白尼死亡后那次聚會上,你搶在所有人前面請纓提問從今往后,還會不會有科學家或者數學家,因人為原因死于當地時間00:42分……完全就是賊喊抓賊、自己為自己辯護。”
“你和哥白尼從很早開始就是一伙的,同仇敵愾,有著共同的夢想和目的;哥白尼年事已高,注定熬不過時光,所以等他死后,唯有你繼承他的意志,繼續殺害科學家數學家。”
“但根據天才俱樂部的提問規則,所提出問題和答案都不能涉及其它俱樂部成員,這個問題無論由達芬奇提問、賈斯克提問、還是我來提問……愛因斯坦給出的答案,都一定是‘拒絕回答,提問機會作廢’。”
“而你作為哥白尼的繼任者、后續殺人者、親自來提問的話,就不會被愛因斯坦拒絕回答,反而給出真實答案。”
“看起來,似乎你和哥白尼不一樣,在殺人手法以及殺人時間上沒那么嚴格,也沒那么多規矩……所以你只要當即決定,以后再也不在00:42分殺人,轉而隨便換個時間、或者不固定時間的話……那就永遠不會有科學家準時死于00:42分。”
“這樣,愛因斯坦也會如實給出答案,說再也不會有科學家因人為原因死于00:42分。”
“你和愛因斯坦自然心知肚明這個答案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用巧妙的提問、以及你所能控制的答案,騙過了其他所有天才,讓大家誤以為哥白尼已經徹底死亡、同時也不會再有科學家被殺害。”
“用一個垂暮老人的死亡,來將哥白尼徹底隱藏于歷史長河之中,你們的計劃確實很成功。”
聽著林弦的話語,坐在哥白尼座位上的牛頓,露出淡定笑容。
林弦注視著他的臉龐。
那是一個完全虛擬的形象,并且鼻子以上額頭以下部分呈現出深邃的黑洞,看不到任何眼睛細節,林弦只能憑借頭顱朝向來判斷牛頓的視線。
“分析的很不錯,萊茵。”
牛頓呵呵笑道:
“時隔這么久,你還能想起200年前那場聚會,說明你確實很細心。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愛因斯坦的,但不得不說,我很佩服你的能力。”
“可是,你該不會認為殺死愛因斯坦就可以改變這一切吧?不……恰恰相反,你這種做法,只會讓世界線更加穩定。”
然而。
林弦輕輕搖搖頭:
“牛頓,你就沒有懷疑過,愛因斯坦所看到的未來是虛假的嗎?”
“你手上沾滿鮮血,我自然不會勸你迷途知返,只是……我很好奇,你們一個一個都是聰明人,對于未來就沒有自己的判斷嗎?”
“從我們上次聚會到現在,已經過去200多年時間。托你的福,這200年間人類科技已經榨干摩爾定律最后一滴水,科技尖端領域近乎停止發展。”
“為什么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能堅定認為人類擁有完美的未來呢?你所做的事情,和你所期望的未來……難道不矛盾嗎?”
呵呵呵。
牛頓翹著二郎腿,發出意味深長的笑聲:
“你不會明白的,萊茵。你加入天才俱樂部太晚了,你根本不知道人類未來真正需要面對的危機是什么……你不知道正確題目,就永遠得不出正確的答案。”
“那你怎么能確定你是正確的呢?”
林弦反問道:
“你所謂的正確與否,不也同樣來自于愛因斯坦給出的信息嗎?”
“或許你應該重新思考一下,愛因斯坦能死在今天、我能坐在他的座位上,那就證明……他所看到的未來,必定是錯誤的;既然他都是錯誤的,那你又怎么可能是正確的?”
牛頓輕哼一聲:
“算了吧萊茵,你從我這里套不出任何情報的。我活了這么多年,你想在我面前耍心眼,實在嫩了一些。”
“你不說也罷。”
林弦不以為然:
“你就算不說,我也大致猜得出來。不過……我們之間的事情,可不會就這么簡單就算了。”
“我有很多朋友都死在你們手上,這些年來,我一直因為沒有完全殺死哥白尼、沒有完全為他們報仇的事情耿耿于懷。”
“很感謝你今天能來參加這場聚會,這下子……我總算能夠問心無愧給朋友們掃掃墓了。”
牛頓聽罷放聲大笑:
“口氣真是不小啊萊茵,你還真想把天才俱樂部從上到下全部殺光不成?”
“如果你真的有這種想法,那就不該殺掉愛因斯坦,他才是世界上唯一能找到我的人。現在,你幫我除去這個隱患,我反倒應該感謝你才對。”
“不過……如果你真想找到我的話,倒也不妨試一試。”
牛頓雙臂撐住椅子,站起身,對著林弦揮揮手:
“我這年紀已經不小了,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啊。”
“怎么會呢。”
林弦輕笑一聲:
“未來能算出宇宙常數答案的人大有人在,你舍得這么早就放棄?”
“哦?”
牛頓收起笑容,神情變得認真:
“看來,你果真是知道些什么,能給我提供下這位數學家的線索嗎?”
“當然可以。”
林弦坐直身子:
“我比較好奇一件事,哥白尼曾經說過,他無論如何不會對無辜的小孩子下手,甚至還會將因謀殺失去父母的小孩養大。”
“那你呢?牛頓,如果一場車禍就可以連帶數學家和他的小孫女一起殺死……你會如何選擇呢?”
“這還用想嗎?”
牛頓攤攤手:
“你剛才也說過,我和哥白尼不一樣,他過于仁慈和尊重儀式感……這在我看來,全都是多余且沒有必要的流程。”
“是嘛,那可太好了。”
林弦也從黑木椅上站起身,注視著臺階下青年男子:
“你可要注意身體啊牛頓。”
“如果不能親手殺死你……我會感覺非常遺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