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林朝陽的角度,他眼里的灣島確實就是個小破島,又不是白頭鷹,他們還沒實力搞長臂管轄那一套。
但對于多數香江電影人來說,灣島這個最大的票倉和金主是不能得罪的,因此記者們才會對他的言論感到如此震驚。
林朝陽沒有他們那些顧忌,他既不是香江人,又不是搞電影的。
再加上他本來就看不上灣島政權和他們那套東西,所以當著記者的面說那些話,也沒感覺有什么。
可記者們,包括香江的電影人們卻不是這樣看的,林朝陽是什么人?
內地作家啊!
他這番話哪怕僅僅只是個人言論,也依然是充滿了新聞性的,這回明天的頭條是真有了。
次日一早,林朝陽便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昨晚頒獎禮十點半才結束,折騰了一番睡覺已經是后半夜了。
他打開房門一看竟然是李翰祥。
“你怎么來了?”林朝陽打著哈欠問道。
“來給你送‘戰利品’,你看看你昨晚扔的‘炸彈’吧。”李翰祥將一摞報紙拍在茶幾上。
七十年代以來,香江成為當時世界上經濟發展速度最快的地區之一,民眾對于新聞的需求極大,香江的新聞行業迎來了大爆發,香江也成為了僅次于日本的亞洲第二報業社會。
財經金融、社會民生、娛樂八卦……只要是民眾有需要,香江的商人們便會不遺余力的滿足。
一個小小的香江,在如今竟然擁有60份中文日報、30多份周刊和5份英文報紙,報紙行業的高度發達讓香江成為這個世界上新聞傳播速度最快的地區之一。
林朝陽昨晚當著媒體記者們說的話,今天早上就已經見報了。
而且不止一份報紙報道了,不僅有《明報周刊》《東方日報》這些偏娛樂八卦屬性的報紙周刊,還有《星島日報》《華僑日報》《太陽報》這些正經日報在報道。
林朝陽數了一下,林林種種不下七八份報紙。
林朝陽看到最后有些哭笑不得,“你們香江這些媒體的下限是真低啊!”
“娛樂周刊的一貫風格就是怎么吸引眼球怎么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報道你那話的報紙太多了,你現在可算是出名了,金像獎的風頭都被你搶去了大半。”
“哪有那么夸張!”
林朝陽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他也沒把這事當回事,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政治人物。
跟李翰祥聊了幾句,林朝陽問:“你這么早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看報紙吧?”
“上午有幾場采訪,你要不要參加?
另外,明報的董橋一早聯系我,問你的聯系方式,我給他了。”
上次董橋來信說明報出版社想要出版《闖關東》,林朝陽提了個20版稅的高價,之后就沒了動靜。
這次林朝陽來香江,并沒有提前知會董橋,他找李翰祥要自己的聯系方式,肯定是看了昨晚的金像獎頒獎禮,知道自己在香江,估計還是想聊《闖關東》的事。
兩人才剛說完,林朝陽房里的電話便響了,他接起來一聽,果然是董橋。
跟董橋在電話里說了幾句,林朝陽便掛斷了電話,然后對李翰祥說:“采訪我就不去了,董橋約我去明報大廈聊聊。”
李翰祥點了點頭,說道:“好,那你去忙。有什么事就聯系我,走之前記得提前說,給你踐行。”
兩人說完后,李翰祥離開,林朝陽也洗漱收拾一番,來到了位于北角英皇道的明報大廈。
這里原本叫南康大廈,《明報》在1966年搬到這里,后又于1976年金庸將整棟大樓買下,改名為明報大廈。
下了出租車,街上電車叮叮當當的來來往往,周圍的環境有些荒涼,充其量算是小鎮水平的城鎮建設。
林朝陽抬頭打量了一眼明報大樓的外表,十層樓高的寫字樓稱不上雄偉,墨綠色的外墻顏色已經斑駁,顯得有些老舊,怎么看都不起眼。
明報大樓的正門很窄,只能容一人通過,進去之后是個兩米見方的空間,甚至無法稱之為大堂,里面有部電梯,對面還有個四尺來高的柜臺,后面坐著個管收發的阿伯。
林朝陽上前自報家門,阿伯指了指電梯,那意思是讓林朝陽自己上樓就行。
看著這管理松松垮垮的樣子,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香江報界的傳媒巨頭之一的辦公地點。
老式的電梯空間狹窄,吱嘎著上了六樓,林朝陽打聽著敲響了董橋辦公室的門。
董橋見到林朝陽臉色有些意外,“林先生,好久不見了!你怎么自己上來了?”
“門口老伯讓我上來,我就上來了。”林朝陽隨口道。
董橋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誠伯!”
然后他又對林朝陽道:“失禮了,我應該下樓去迎接你才對。”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董橋給林朝陽倒了杯咖啡,說笑道:“你今早可成了我們香江報紙的頭條人物了。”
“我也沒想到,只是隨便說了兩句實話而已,也不知道你們香江的報紙為什么這么激動。”
林朝陽就差沒直接說你們香江的報紙沒見過世面了。
“香江這邊的報紙注重娛樂屬性,除了少數正經做財經金融和時政新聞的媒體,大部分報紙、雜志都得以吸引讀者眼球為第一要務。”
董橋的總結很到位,他又跟林朝陽聊了幾句昨晚的具體情況,滿足了自己內心的一番八卦欲望后,就要拉著林朝陽去見老板金庸。
金庸的辦公室就在明報大廈的七樓,分為兩間,一間辦公,一間書房,四壁油漆金碧輝煌,大紅色與金色相間,椅子也是雕描金的扶手椅。
這不是林朝陽與金庸的第一次見面,去年內地作家代表團訪問時,兩人就曾見過,當時金庸還送了林朝陽一套簽名書。
林朝陽先向金庸表達了一番上次贈書的感謝,金庸也恭喜了林朝陽得獎的事。
“《垂簾聽政》這樣歷史巨片的劇本寫出來已是難得,能夠拍出來,還拍的這么好,就更難得了。
香江環境逼仄,拍我的那些武俠電影和連續劇,布景實在假的厲害,我都懶得看。”
金庸是浙江人,在香江說粵語有股江浙味,說國語還是江浙味。
聽著他的抱怨,林朝陽笑著說道:“外景這方面確實是香江影視行業的短板,不過這里的影視行業比我們內地發達,二者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綜合一下是最好的,這也是為什么這兩年會出現合拍電影的原因。”
金庸微微頷首,“林先生的話是有見地的,正應該如此。”
這一年多來,隨著中英政府的談判逐漸明朗,香江回歸懷抱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香江這座城市的氣氛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自67以來幾乎被港英斬斷的與內地的聯系正在變得越來越緊密。
“我聽董橋說,林先生有部專門寫圍棋的,最近還拍成了電影,要在香江上映?”
“是有這么回事。電影是合拍片,過幾個月應該會在香江上映。”
金庸笑道:“到時候我可得去看看。”
金庸有個愛好是圍棋,不過水平一般。
拋開商人和作家的身份不談,金庸是個很好的交流對象,他的性格沉穩,語速緩慢,似乎每一句話都要經過細思才能講出來,因而這些話自然是得體且令人舒適的。
不過林朝陽對他的觀感也僅限于此,像金庸這樣的人永遠可以禮數周到,但旁人也很難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與金庸聊過一陣之后,林朝陽主動提出告辭,兩人全程都沒提《闖關東》出版的事。
等回到董橋的辦公室,兩人才聊起關于《闖關東》的事。
雙方唯一糾結的問題是版稅率,林朝陽堅持20的版稅率不松口,董橋與他交流了一番之后,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答應你這個條件,明天我去老板辦公室,恐怕要得一張冷臉了。”董橋苦笑著說道。
“背后說老板壞話,小心我給你告狀。”林朝陽玩笑道。
明報的稿費和版稅在香江歷來以低價著稱,名家來了都得砍三刀,但林朝陽在香江也已非吳下阿蒙。
《梵高之死》由明報出版社發行一年多時間,如果再加上此前香江中文大學出版社的版本,這部在兩年多時間里積累了超過4萬冊銷量。
這在香江的嚴肅文學市場中,絕對屬于暢銷書作品了,應該說林朝陽在如今的香江的精英讀者群體中已經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一批擁躉。
另外一個促使董橋答應林朝陽條件的重要原因,就是今天早上香江各大報紙對林朝陽的報道。
董橋并不關心林朝陽的言論如何驚人,他只知道,以香江媒體們的尿性,關于林朝陽的那幾句話他們要是不炒個幾天熱點新聞,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李翰祥說林朝陽把金像獎的風頭都搶去了大半,這話雖然是夸張的說法,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一波新聞炒完,林朝陽在香江的名聲好壞且不論,但名氣肯定是打出去了。
后世娛樂圈有句話,叫黑紅也是紅,說白了還是眼球經濟。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名氣加持,董橋才愿意在版稅的問題上做出讓步。
有之前的積累,又有了最近的新聞熱度,董橋已經開始期待未來《闖關東》的發行上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