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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誰還不是個大學生了?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文豪1978

  看著半截眉騎著自行車離開,林朝陽也騎上自行車一路往東拐了兩個彎,來到棉花胡同。

  進了院子,他先將剛才收的東西放好。然后熟練的點著了正屋里的土鍋爐,等爐膛內的火勢旺了起來,他出門上了公交車往火車站去,林二春老兩口今天中午的火車到燕京。

  在火車站前等了一個多小時,林朝陽接到了提著大包小包的林二春夫妻倆。

  “又拿這么多東西干嘛,我們這邊什么都不缺。”

  “不拿放家里一冬天不也放壞了嗎?拿點東西就你話多。”

  林二春語氣不耐,他本來都不打算來燕京了,奈何林朝陽一封又一封信的催。

  “你看你這個態度,讓你來燕京是來享福的,又不是來遭罪的,別想著地里那點事了。”

  1978年的12月,在十一屆三中全會期間的一個夜晚,安徽省鳳陽縣小崗生產隊的18個農民相聚在茅草屋中,寫下一紙字據。

  字據寫道:我們分田到戶,家家戶主簽字蓋章,如以后能干,每戶保證完成全年上交的公糧,不再向國家伸手要錢要糧。如不成,我們干部坐牢殺頭也甘心,大家社員們保證把我們的小孩養活到18歲。

  然后他們以慷慨就義般的勇氣在字據上按下17個紅手印和3個印章,代表全隊20戶人家。

  在1978年,這個舉動無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是一個勇敢的甚至是偉大的壯舉。

  次年,小崗村打谷場上一片金黃,經計量,當年全隊糧食總產量達到了66噸,相當于全隊1966年到1970年5年糧食產量的總和,充分體現了分田到戶的優越性。

  很快,小崗村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便傳到了省里一把手的耳朵里,并且獲得了高度認可,被官方媒體廣泛傳播。

  但決定中國農村改革的道路并非是一帆風順的,盡管有小崗村的成功案例在前,這兩年國內關于是否要分田到戶始終沒有定論。

  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對于這個可能影響中國未來改革發展走勢的決定都是慎之又慎。

  直到今年下半年,積蓄了兩年之久的風似乎一下子猛烈了起來,各種媒體上關于“分田到戶”、“包產到戶”、“家庭聯產承包制”的討論甚囂塵上,民間的反響也極為熱烈,多個地方大員也在官方媒體上公開發聲支持改革。

  這一切都在預示著,這場決定中國前途命運的農村改革似乎迎來了開花結果的命運。

  最近這一年,關于分田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地處偏僻的小楊屯也被這股風刮的飄飄搖搖,社員們根本無心勞動,見天兒的研究著分田的事。

  林二春當了快二十年的生產隊長,自然是不希望發生這種變化,可在這種國家大事中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當了快二十年的隊長,林二春第一次產生這種深深的無力感。

  好不容易把今年的秋收熬完了,也不知道明年開春是個什么章程,偏偏林朝陽這個時候催著他回燕京,林二春自然放心不下小楊屯的事,心煩意燥。

  聽著林朝陽的話,他氣咻咻的說道:“甭以為你現在出息了!沒有生產隊,沒有集體,你能長成現在這樣的大作家?”

  林朝陽被他數落兩句,無奈的看向張桂芹,“咋了這是?”

  “別搭理他。知道的以為他是個生產隊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國家zx呢。”

  這幾個月,林二春躁動的像頭驢,張桂芹沒少跟他生氣,來了燕京有兒子撐腰了,她現在可不怕。

  一路吵吵鬧鬧,坐上公交車好一會兒,林二春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問道:“朝陽,這不是去伱們家那條路吧?”

  “咱直接去棉花胡同,那邊都收拾好了,爐子我都給你們燒上了。”

  下了公交車,又走了幾百米,三人來到小院前。

  “哎呦,真變樣了!”還沒進院,張桂芹看著煥然一新的院門便驚嘆了起來。

  等進了院里,她更是滿眼都是欣喜,口中稱贊不斷。

  “有啥好的,不就以前地主老財家的院子嗎?”林二春嘟囔著。

  心氣不順,老頭子看什么都不順眼。

  等進了正屋,屋內窗明幾凈,土鍋爐爐膛內的煤塊在熊熊燃燒著,溫暖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煤煙味道。

  “這屋里可真暖和!”

  進屋才一兩分鐘,張桂芹轉了一圈還沒等細看,便感到有些燥熱。

  “屋里安了暖氣片,門窗也是新換的,比家里暖和多了,你在屋里待一會兒,穿毛衣都嫌熱。”

  張桂芹新奇的去摸了摸暖氣片,感覺到手上熱乎乎的,她欣喜道:“這玩意可真好。有這東西,以后冬天不怕冷了。”

  母子倆正說著話,鍋爐那里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原來是林二春掀開了爐蓋。

  “干啥呢?”林朝陽問了一句。

  林二春看了一眼爐膛內,罵罵咧咧道:“敗家玩意!煤塊就這么直接燒!”

  林朝陽徹底無語,以二春同志現在的脾氣,就是胡同里的狗路過了都得挨兩腳。

  “這不是給你們烘烘屋子嘛。煤塊都在外面呢,以后你們愛怎么燒怎么燒。”

  “這柜子可真不錯,一看用的就是好料子。”

  張桂芹的手用力拍著林朝陽從龍順成收回來那對多寶閣,上面還擺了幾件瓷器。

  “媽媽媽!”林朝陽趕忙出手攔住她,“這都是我的古董,你輕點!”

  張桂芹看了看眼前的多寶閣,“這柜子是古董?”

  “都是,這上面的瓶瓶罐罐也是。”

  “這些也是?”張桂芹臉色驚訝,“這玩意有啥用?”

  “用的,以后能升值。”

  林二春斜著眼睛,“有倆錢兒把你燒的!我看你像個古董!”

  林朝陽也不搭理他,拉著張桂芹給她解釋這些古董的來歷。

  聽林朝陽說完之后,她看向那些東西的眼神帶著幾分忌憚,生怕一個不小心給磕了碰了,她抱怨道:“你說你好端端的往屋里塞這些東西干什么?一走一過還得留心他們,走個道兒都不安心。”

  “屋子這么大,正常走路碰不著。”

  領著老兩口熟悉了院子之后,林朝陽看了看手表,這會兒陶玉書也差不多該放學了。

  心里正想著,院外便傳來一陣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沒過一會兒,陶玉書進了院子,一見到林二春夫妻倆臉上堆滿了笑容,歉意的解釋說今天上午有課。

  “沒事沒事,上課重要。大學的課那么忙,可不能耽誤嘍!”林二春笑呵呵的說道。

  林朝陽看著老父親臉上廉價的笑容,深刻的認識到學歷歧視真是個令人深惡痛絕的惡習。

  大學生很了不起嗎?

  誰還不是個大學生了?再過倆月,我也是有證的大學畢業生了。

  閑聊了一會兒,林朝陽張羅著出門吃飯。

  “出去花那個錢干什么,咱自己做點就行了,家里家伙什這么齊。”張桂芹說道。

  林朝陽夫妻倆給四合院準備的東西確實很齊,米面糧油不缺,不過沒什么菜,張桂芹拉著陶玉書去買菜。

  出了院門就看到門口的摩托車,張桂芹問:“誰家的摩托車停這了?”

  陶玉書臉上露出幾分羞赧之色,“媽,這是朝陽給我買的。”

  張桂芹臉色詫異,本想問一嘴花了多少錢,可轉念一想,這么一問恐怕兒媳婦會多想,便展顏道:“好好,這摩托車可真好看。”

  “玉書啊,菜市場離這遠不?要不你騎著這個帶我去。”

  陶玉書心里正忐忑著,聽到張桂芹的話,她的心情輕松了不少,高興的應了一聲:“好!”

  兩人出去半個多小時才回來,張桂芹哆哆嗦嗦的說道:“這摩托車什么都好,就是冬天騎著太遭罪了。”

  吃過午飯后,林二春夫妻倆又在院子里轉了轉,張桂芹說道:“地方太大了,就我們倆人,哪住得了這么大的院子?”

  “沒事。媽,西廂有兩間客房,玉書她表弟偶爾過來住。東廂還有我們倆的房間,你要是覺得空,我們倆在這住幾天也行。”

  聽林朝陽這么說,林二春數落起了張桂芹,“這么大的房子給你住,你還矯情啥?”

  陶玉書也看出了林二春的情緒反常,悄悄問林朝陽這是咋回事,林朝陽給她解釋了一下原因。

  “等過了這陣兒就好了,分田這事一天不落聽,他一天不愚卓。”

  陶玉書理解的點了點頭。

  飯后閑聊,陶玉書又說起了她今天在學校的事。

  本來林二春夫妻倆來,她是想請假去火車站的,結果系里的老師來找她談畢業分配的事,導致她沒辦法脫身。

  對于現在的大學生來說,大學畢業分配工作就跟開盲盒差不多,除了極少數考研和留校的人之外,大多數人只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分配回家鄉工作。

  陶玉書能有被老師找去談分配的榮幸,主要是源自于她大學四年的優異成績。

  卷了四年,陶玉書幾乎每個學期都穩坐燕師大中文系年級第一的寶座,是系里眾多教授、講師的心頭寶。

  之前陶玉書沒有預備研究生考試,讓這幫老師很是遺憾。

  多好的學問苗子啊,居然不繼續深造。

  臨近畢業了,老師們又巴望著陶玉書能夠留校,以陶玉書在學業上的勤奮好學,未來留校后用不了幾年的時間,必定會成為燕師大中文系的中堅力量,是學校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老師說,學校方面希望我能留校。他說我要是愿意留校的話,明年可以幫我解決住房問題。”

  林朝陽回想了一下,陶玉書口中的王老師他應該是見過,還一起喝過酒。

  “住房問題咱不需要考慮,你要是喜歡留在學校工作,那咱就留校。”林朝陽說道。

  陶玉書面露糾結,“我沒想好。我們學校的環境確實不錯,待了四年我也有點習慣了。不過之前德寧說,想讓我去她們單位……”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事了,分配這事她們單位能插的上話嗎?”

  陶玉書他們這一屆學生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大學生,無論是國家還是學校,對于他們都是無比重視。

  入學后他們有帶薪學習、有單位津貼、有助學獎學金,如今馬上就要畢業了,這些大學生也成了香餑餑,中央部委、各級機關單位、國營大廠都張開了雙臂歡迎他們。

  在畢業之前,教委會聯合國家的各個部門,根據國有企業、政府機關、事業單位的用人需要,制訂分配計劃,然后下發給各個高校,高校根據分配計劃推薦合適的人選。

  在這其中,教委和學校作為一頭一尾,說話分量是最重的,其余單位基本插不上什么話。

  《燕京文學》是燕京市文化局下面的刊物,要一兩個大學生不難,但點名道姓的要燕師大的學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應該沒什么問題。我們系的主要分配方向就是各級黨政機關、新聞文學機構和教育崗位,去《燕京文學》也符合規定。”

  聽她這么說,林朝陽問:“那你是決定好了?”

  “我決定沒用啊,得學校同意才行。”陶玉書說。

  林朝陽點了點頭。

  在他們倆說話的時候,林二春和張桂芹安靜的聽著。

  老兩口也聽出來了,兒媳婦馬上要畢業了。學校想讓她留校,雜志社想讓她去當編輯。這大學生就是吃香,單位搶著要。

  “玉書,你剛才說,你們學校還能進機關單位呢?”林二春問。

  “能啊。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班應該有一半都得進機關,我聽說政府那邊搶著跟學校要人。”

  “那還是去機關好!”林二春說。

  張桂芹立馬說道:“孩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個官兒迷?”

  “我怎么官兒迷了?玉書進機關有啥不好的,當個國家干部,體面嘞!”

  “玉書,別聽他胡咧咧。當老師好,還有寒暑假呢!”

  老兩口爭辯起來,誰也不讓誰。

  林朝陽夫妻倆對視一眼,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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