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去帶回,陶玉墨出門旅游一共花了四天時間,除了第一天拉肚子的悲慘經歷,這次旅行還是很成功的。
回到朗潤湖公寓的時候是傍晚,她拎著十斤螃蟹好像將軍打了個大勝仗。
“媽!今天加菜啊!”
一進門,陶玉墨就把螃蟹拎進了廚房,大喊了一聲,生怕家里人聽不見。
“哎呦喂,我當煤球成精了呢!”
聽見動靜的陶玉成從房間出來,一見妹妹先是驚叫了一聲。
聞言,陶玉墨的臉頓時黑得跟鍋底一樣。
“這才出去幾天,怎么黑成這樣?”陶玉成不知死活的繼續說了一句。
陶玉墨惡狠狠的瞪著哥哥,又沖廚房喊道:“媽,螃蟹沒帶我哥的份兒啊!”
聽著她的威脅,陶玉成立馬服軟,換上笑臉,“這幾天在外面玩累了吧?瞧你曬的!”
說著還要去幫陶玉墨拿行李,陶玉墨不屑的扒開他的手。
如今物流不發達,像陜西、山西這些深在內陸的地方,很多老百姓一輩子也沒吃過海鮮。
燕京還好一點,畢竟是首都,距離渤海灣也還算近。可即便如此,一年也吃不了幾回海鮮。
陶玉墨帶回來十斤螃蟹,一共十三只螃蟹。
陶母蒸螃蟹的時候,因為鍋不夠大,一次只能蒸四只,蒸了兩鍋,陶父便讓陶玉墨將剩下的五只螃蟹送給樓上樓下的鄰居們。
螃蟹性寒,不能多吃,這東西又放不住,正好送人。
“這可是我花錢買的,你說送人就送人。”陶玉墨嘟囔道。
陶父懶得聽她的牢騷,問:“多少錢?”
“六毛錢。”陶玉墨張口就來。
陶父從兜里摸出兩塊錢來,這時陶玉成提醒道:“爸,你別聽這丫頭的。北戴河那邊漁民在海邊賣的,便宜著呢,三毛錢都不用。”
眼看著錢都要到手了,大哥卻跑出來搗亂,陶玉墨氣急敗壞,“你胡說八道,你花三毛錢去給我買一個看看!”
“那就四毛錢,不能再多了。”
陶父笑著打斷了兄妹倆的吵鬧,“行了。大老遠的背回來,不得給點跑腿費?”
說著將兩塊錢交給了陶玉墨,陶玉墨喜滋滋的收下了票子,屁顛兒屁顛兒的挨家送螃蟹,順便收獲了一堆鄰居們的夸獎,順嘴就多聊了幾句。
回到家里,飯菜已經上桌。
吃飯的時候,陶母盯著陶玉墨的臉看了看,“出去玩了幾天,怎么又黑又瘦?”
母親的這話讓陶玉墨喜憂參半,憂的是黑了,喜的是瘦了。
陶玉成說道:“媽,黑了顯瘦。這個就跟我們拍電影打燈光是一個道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腳面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從力度上來說,肯定不是趙麗。
陶玉成朝妹妹看了一眼,只見眼神兇狠。
他嗦了嗦手里的螃蟹腿,“確實是瘦了。”
陶玉墨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啃著螃蟹,陶玉墨突然想到了姐姐、姐夫,“我姐、我姐夫他們走了嗎?”
“昨天就走了,他們倆沒口福啊!”
陶玉墨又白了哥哥一眼,“人家去的是青島那邊,還能沒有海鮮吃?”
《燕京文學》的筆會地點在青島的黃島區,在陶玉墨回來的前一天兩人就踏上了去往青島的火車。
這次筆會,《燕京文學》邀請了不少人,都是近幾年在活躍在文壇上的知名作家。
從燕京出發往青島的火車上,除了有傅用林和章德寧兩個編輯,幾個作家也都不陌生,汪曾琪、李拓和劉錦云。
汪曾琪、李拓算是熟人,劉錦云今年憑借《笨人王老大》獲得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跟林朝陽在頒獎時見過面,請客那回他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參加。
提起林朝陽請客那回,劉錦云神色間難免遺憾。
三月末的那頓飯有二十多個作家赴宴,文人嘛,言過其實是基本,花團錦簇是追求,趕上那天氣氛又好,給大家蒙了一層濾鏡,這幫人回去之后把林朝陽的手藝夸的都快沒邊兒了。
這群人來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經過這幾個月的傳播,不說整個中國,至少半個中國文壇都知道了林朝陽廚藝精湛,在作家圈堪稱一絕。
火車一路出河北,入山東,溽熱的三伏天哪怕是坐硬臥也挺遭罪。
到了青島,眾人先是在招待所住了一晚,因為筆會邀請的不光有燕京的作家,還有外地作家,得等一等外地的作家。
等了一天,人總算是到齊了,有陜西的程忠實、廣東的孔捷生等五位外地作家。
黃島與青島隔海相望,要過去得坐輪船才行。
這次來參加筆會的大多都是北方人,幾個年紀稍大點的同志一上船便眩暈不止,林朝陽夫妻倆是此行最年輕的一對,兩人倒是一點事都沒有,反而悠閑的欣賞著海上風景,讓人不由得羨慕。
“你們夫妻倆的生活可真是瀟灑啊,夫唱婦隨。”
輪船上,李拓坐在夫妻倆的后面,見夫妻倆悠然自得,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章德寧笑著說道:“不是夫唱婦隨,而是婦唱夫隨。”
“什么意思?”
“沒有玉書在,我們可請不動林朝陽同志。出發之前,《人民文學》可是也專門邀請他參加筆會來著,他都沒答應。”
汪曾琪說道:“《人民文學》?是去承德嗎?”
“老汪也接到邀請了?”章德寧問。
“是啊。這個時候去承德是好時候啊,可以避暑。”
“是好地方吧?朝陽就不去,這就叫婦唱夫隨。”
章德寧的打趣讓眾人露出會心的笑容,連陶玉書臉上也露出甜蜜的微笑。
《人民文學》是在她們出發前兩天找到家里的,來的是崔道義,特意說明了這次筆會邀請的都是“重點作家”前往,規格比一般的筆會要高了不少,時間上恰好又跟《燕京文學》的青島筆會錯開了。
本來是挺好的事,可林朝陽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這年頭外出不管是通勤條件還是住宿條件都遠不如后世,《燕京文學》的筆會是因為他們邀請了陶玉書,實在沒辦法拒絕。
所以《人民文學》的承德筆會,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參加。
如此一來,陶玉書更感受到了丈夫內心對自己的重視,如何能不歡喜甜蜜呢?
聽著幾人的對話,一旁的程忠實、劉錦云、劉國春等人臉上閃過艷羨之色。
《人民文學》的筆會邀請說拒絕就拒絕,在場大概也只有林朝陽有這樣的底氣了。
這次筆會一行十三人,《燕京文學》出了兩位編輯傅用林和章德寧,山東文協派了副首領姜樹茂接待,他以寫漁島生活著稱。
另外十人都是《燕京文學》邀請的作家,年齡最大的是六十多歲的汪曾琪,最小的是而立之年的李拓,二十多歲的林朝陽夫妻倆放在這群人當中,格外的扎眼。
但別看林朝陽年紀小,在創作上取得的成績卻十分耀眼,至少在這一批受邀參加筆會的作家當中是出類拔萃的。
這批作家大多獲得過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林朝陽不僅獲了獎,而且一得就是倆,不僅去年是這樣,今年也是這樣,只不過去年拿的是短篇獎,今年拿的是中篇獎。
除了獎項方面,作品影響力人家也不容小覷。別的不說,光是一部《高山下的花環》就賣了四百多萬冊了。
細算一算,在建國之后的軍旅題材作品當中也是佼佼者,上一個能引起如此大轟動效應的還是曲波的《林海雪原》。
處女作《牧馬人》便引領了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熱潮,更別提人家還開創了中國式意識流文學的概念,現如今文壇有不少人都在爭相模仿,其中還不乏名家。
比如王濛就曾說過多次在公開場合提到了《賴子的夏天》對于他在意識流文學創作方面的影響。
這兩年王濛一直在鉆研意識流文學,連續發表了《布禮》《蝴蝶》《春之聲》等多部帶有明顯意識流文學色彩的作品。
文學獎項、讀者口碑、作品影響力,林朝陽可以說是一樣也不缺的全能選手,任何時候,地位和名氣都是由實力決定的。
尤其是一想到林朝陽如今在不過二十出頭,身邊又有嬌妻美眷在側,叫人如何能不羨慕呢?
眾人閑聊之中,輪船停靠在岸。
黃島面積不大,前兩年才從膠東縣劃到青島的轄域內,島中心剛剛建成一個體育賓館,林朝陽等人此行就在這里落腳。
晚上,姜樹茂代表山東文協擺了一桌接風宴,宴會主要的食物就是魚蝦蟹,都是本島的漁民從海里捕撈之后直接送到賓館來的,再新鮮不過。
接風宴少不了要喝酒,青島自1903年就由德國人建了啤酒廠,老百姓也喝慣了啤酒,接風宴上一人面前擺了一杯大扎啤,林朝陽敬謝不敏,看著眾人一口海鮮、一口啤酒,心驚膽戰。
“痛風套餐”兇名赫赫,他覺得自己吃吃海鮮就好了。
眾人吃吃喝喝,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林朝陽身邊坐著陶玉書,卻是另一種畫風。
“玉書,伱嘗嘗這個!”
“這個蟶子好吃,你試試。”
夫妻倆互相給對方夾菜,你儂我儂,看得一旁的章德寧眼睛發紅。
“我說你們倆,又不是沒長手,就不能自己吃自己的嗎?”
林朝陽瞥了她一眼,“我們吃飯還礙著你的事了?”
“我就是提醒你們一下,別太肉麻。”
“別太肉麻”這四個字翻譯一下是“不要虐狗”,但夫妻倆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
汪曾琪調侃道:“德寧,后悔沒把你們家那口子帶來了吧?”
“我倒是想帶,也得領導同意才行啊!”章德寧嘆了口氣。
“等你當上領導不就行了嗎?”
章德寧高興道:“啥時候我當上主編,讓你們都帶著家屬來。”
眾人齊拍手,“這個想法好!”
傅用林無語的看著章德寧,“得虧沒讓你當官兒,當上了也是個糊涂官兒。”
眾人說說笑笑,桌上不知不覺堆滿了各種海鮮的殼,程忠實他們幾個常年身處內地的作家吃的最多。
接風宴過后,大家本以為接下來會是輕輕松松的游山玩水,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汪曾琪、李拓等人穿戴整齊都已經準備出門了,卻被傅用林給叫住了。
“干嘛去?”
“出門逛逛啊!”
“黃島就這么大點的地方,沒什么可逛的,有時間不如多寫點東西。”
汪曾琪等人:???
甕中捉鱉之勢已成,傅用林也沒了顧忌,但到底還是透著幾分心虛,被眾人盯了好一會兒,他有些不自在的說道:“筆會嘛,重在交流和創作,希望大家在這幾天里能夠取得不錯的成果。”
何謂“不錯的成果”?
當然是稿子了。
林朝陽低聲的對陶玉書說道:“我跟你說什么來著?這幫雜志能有好心請你游山玩水?無非是弄個小黑屋把你關起來爬格子當苦力罷了。”
陶玉書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