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昌盛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稿子上,徹底的融入了中的世界,林朝陽呼喚了他好幾聲才將他叫回神。
他抬起頭,看向林朝陽,只見那雙眼睛中布滿了血絲,盡是淚水,表情激動。
他用充滿熱忱的聲音說道:“朝陽,你給了梵高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林朝陽輕笑:“還沒寫完。”
“我知道。但我想這對于梵高來說,已經足夠了。”
祝昌盛在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激動之中又滿是著莊嚴和篤定,充分體現了對于的認可。
祝昌盛一路跟讀這部,他知道他今天所看到的內容一定是的最高潮,他感受道了林朝陽筆下所孕育的那股澎湃的生命力,他完全沉溺于林朝陽所編織的夢幻之旅。
恍惚間甚至覺得,可能中的梵高才是那個真實的藝術家。
雖然這部現在還沒有完稿,但祝昌盛可以大膽的說,林朝陽再次以他瑰麗無比的想象力和雄健渾厚的筆力為中國文壇獻上了一部不可多得的長篇。
晚飯兩道菜,一道炒土豆絲,一道白菜炒木耳。
木耳是林二春夫妻倆從東北老家帶來的,土豆和白菜則是冬儲菜,現在這個時候北方老百姓餐桌上為數不多的蔬菜。
這可不是林朝陽要故意苛待客人,這年頭啥都要票證,雖然有錢也可以買到計劃外的物資,但這玩意得需要人花心思去對縫才行。
林朝陽又不是專門搞投機倒把的小販,有時間了或者碰上機會當然會給家里置辦點東西,沒時間、沒機會也只能將就著。
祝昌盛看完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拉著林朝陽聊了好一會兒才坐到餐廳去吃飯。
等吃完了飯,他從兜里掏出幾張糧票來。
“朝陽,最近沒少在你們家吃飯,這糧票就當是我的伙食費吧。”
林朝陽推辭道:“幾頓飯而已,用不著。”
“拿著吧,你不拿,以后我怎么好意思來?”
見祝昌盛如此說,林朝陽只好收下糧票交給了陶玉書。
祝昌盛又問:“我看這個進度,你這部應該這兩天就能完稿吧?”
“差不多,兩三天的事。”
“稿子就交給我們吧,我跟老覃申請,給你一期發表的待遇。”祝昌盛滿臉誠懇的說道。
林朝陽笑了起來,“我們家的黃花大閨女都被你看了個光,伱還想不負責任?”
聽著他的話,祝昌盛哈哈笑了起來,林朝陽所說的“黃花大閨女”指的自然是他這部即將完稿的稿子。
終于是組來了這份稿子,不枉這嚴寒天氣里,他風雪無阻的跟稿。
祝昌盛心頭暢快,說道:“我敢保證,你這部發表之后一定會轟動整個文學界!”
他是《當代》的資深編輯,專業素養毋庸置疑,以往在面對作者時,他極少會像現在這樣表露對于作品的極盡贊美。
但面對林朝陽這部,他難以抑制內心的欣賞和推崇。
林朝陽的前作《賴子的夏天》是一部典型的意識流文學作品,并且他還在其中創新性的融入了中國文化和本土特色。
不僅為中國文壇貢獻了一部優秀的意識流文學作品,也開創了中國式意識流文學的概念。
在這部新作當中,他以梵高這個生不逢時的天才為原點,大膽的將科幻、懸疑、驚悚元素融入情節之中。
既保留了在前作中所使用的成熟的意識流文學創作技法,又照顧到了讀者的閱讀口味。
使得不僅擁有了文學和思想上的深度,同時又也具備了極佳的故事性和可讀性。
祝昌盛數遍自己曾經看過的國內外意識流文學作品,在故事性這一塊上,林朝陽這部如果稱第二,應該沒人敢稱第一。
這樣一部兼顧文學性和故事性、雅俗共賞的作品,不引起文學界的轟動才是怪事,祝昌盛對此充滿信心。
三天后,終于完稿,祝昌盛如約前來取稿子。
一厚摞稿紙拿在手中,他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份量,《當代》又將發表一部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作品了。
刊物的影響力是由一部部優秀的作品撐起來的,每一部廣受文學界贊譽、讀者熱烈追捧的作品,都是一份文學刊物叱咤文壇的底氣。
祝昌盛相信有了這部,《當代》接下來的發展必定會更上層樓。
心中激動歸激動,祝昌盛沒忘了仔細檢查稿件,生怕有遺漏內容。
檢查了一遍稿子,確認沒問題,祝昌盛的目光放到了稿子首頁,露出疑問。
“朝陽,這個名字……”
“還沒想好用哪個,所以就都寫上了。”
祝昌盛點了點頭,眼睛盯著稿紙上面的兩個名字,也陷入了猶豫。
“說起來,這兩個名字好像都不錯。《遇見梵高》文藝氣息重一些,《梵高之死》更有懸疑感。”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說道:“要不你還是定一下吧,稿子都要拿走了。”
林朝陽的手指在稿紙上點來點去,最后落在了“梵高之死”四個字上,“就用它吧。”
祝昌盛看著林朝陽的選擇,臉上露出輕笑,“我就猜到了你會選這個名字。”
“為什么?”林朝陽不解的問道。
“可能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你這個人在創作上其實是非常理性的。不僅會考慮到作品的方方面面,也會考慮到讀者的接受度。
《遇見梵高》和《梵高之死》這兩個名字,若說對讀者的友好程度,《梵高之死》無疑要更勝一籌。
這個名字,既點出了主人公,也高度概括了的劇情,讓人一看便一目了然。
并且非常有懸疑色彩,能夠勾住讀者的眼球。”
林朝陽沒想到選個名,祝昌盛也能給他做出一番閱讀理解來,他爽朗的笑了幾聲,對祝昌盛說道:“老祝,照你這么個夸法,我這部還沒發表都快成名著了。”
“名不名著的不好說,但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留一筆,是毫無疑問的!”
林朝陽有點懷疑祝昌盛是為了拿到他接下來的作品在給他灌迷魂湯,他沒見過哪個編輯收了稿子還沒等發表呢,就敢這么吹。
祝昌盛又對林朝陽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當代》要改版成為雙月刊了。”
“成雙月刊了?那恭喜啊!”
由季刊改版為雙月刊,說明了《當代》在讀者群體所受的歡迎,也說明了《當代》在作家群體中同樣得到了廣泛認可。
畢竟是由三月一發刊變為了兩月一發刊,用稿量直接增加了50。
這樣的改變對于刊物來說肯定是好事,但對于編輯們來說卻是好壞參半,雜志發展的好對于編輯們來說固然有好處,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工作量必然大增。
“謝謝。我前兩天還跟老覃說,要是審稿通過,爭取把你這部放在我們改版第一期上。”
林朝陽遲疑道:“時間上恐怕來不及吧?”
這都馬上要到十二月下旬了,《當代》每期的發刊日期是當月5號,滿打滿算就半個月時間,審稿、校對、排版、印刷這一套流程,時間根本不夠。
“新年新氣象。你這部將近22萬字,基本就是一本書,我爭取給你搞個專號出來。
這樣的話,就省去了排版的麻煩。稿子我今晚就給老覃送過去,讓他盡快審完。”
感受到祝昌盛對于《梵高之死》的重視程度,林朝陽心中感動,說道:“沒關系,來不及也別勉強,只要能發就行。”
祝昌盛頷首道:“這是當然,我可當不了老覃的家。”
林朝陽聞言笑了出來。
取了稿子,林朝陽送祝昌盛離開。
祝昌盛在林朝陽家吃了頓飯,又聊了會兒天,這會兒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北方的冬天,一到夜里冷風總是格外大且刺骨,可祝昌盛騎著自行車心里卻是一片火熱。
自行車一路疾馳來到位于故宮東側附近的北池子二條胡同,祝昌盛敲響了一處臨街四合院的院門。
過了約莫一分多鐘,院內來人開門。
“昌盛?你怎么來了?快進來!”
覃朝陽對祝昌盛的到來有些意外,連忙將他讓進院里。
覃朝陽家的四合院是處兩進的宅子,不管是規模還是樣制都與林朝陽在棉花胡同買的那處四合院極為相像。
只是覃朝陽這處四合院可是緊挨著故宮,地理位置可比棉花胡同那處四合院好多了。
他這套四合院也是五十年代花稿費買的,覃朝陽在嗡嗡嗡中受沖擊比較小,所以房子順利的保留了下來。
兩人進了屋,冷風一下子被隔絕,冷暖交替之間讓祝昌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屋內的燈光有些昏暗,用于取暖的煤爐火勢正旺,火苗在氣流的催動下歡快的跳躍著。
覃朝陽從煤爐上提起正燒著“噗噗”冒熱氣的鋁制水壺,給祝昌盛倒了杯熱茶。
“來,暖暖身子。”
祝昌盛接過茶杯,輕啜了幾口,感覺身上暖和了不少,然后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的掏出稿子來。
“大晚上,這么冷的天就為了給我送稿子?”覃朝陽問道。
“你先看看。”
祝昌盛沒有回應覃朝陽的話,反而催促道。
覃朝陽捏著稿子,第一眼看到的是的名字——《梵高之死》。
旁邊還有個被劃去的名字,想來是作廢的。
“這就是你說的林朝陽寫梵高的那部?”
“對。”
覃朝陽點點頭,說道:“你先坐,我看看。”
他說了一句,走到書桌處拉開臺燈,戴上老花鏡,專心翻閱起手中的稿子。
窗外的北風越來越大了,呼嘯著煽動門扇和窗扇發出輕微的聲響,風助火勢,爐火燒得也更旺了。
風聲越大,反而襯托得屋內的氣氛更加靜謐。
覃朝陽坐在書桌旁心無旁騖的看稿子,祝昌盛閑極無聊,眼眉口鼻在這樣靜謐的氣氛下變得靈敏。
他鼻息之間聞到彌漫在空氣中的煤炭燃燒的焦味,眼睛盯著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副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