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距離,轉眼就能被追趕上,但一股渾厚的界域力量籠罩,將隱海族眾人逼停下來。
“嗯?”
眾人紛紛望去,便看到李昊身邊,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蒼老的面容上盡是怒氣和殺意。
“又是一位仙王?而且境界不低!”
“哪來的強援,這些天驕背后,強者真多!”
“那肯定,天驕不可招惹,一身寶貝,還有強者陪伴,哪像我等,枯枝爛草。”
無數人都驚異地看著這一幕,議論紛紛。
而此時的李昊,卻有些怔住。
那蒼老的面容,極為熟悉,但那般神態,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
來者正是望老。
李昊沒想到,這危急時刻,望老居然會出現。
“仙王境五重?”
隱海族眾人臉色微變,眼神凝重肅然,仙王境一重境界一重天,仙王境五重,在百族五十名外的大族中,都算是頂尖強者,接近族長的存在。
旁邊,大夢族眾人沒想到李昊還有幫手,感受到望山河的氣息,眼底都露出喜色。
旁邊的風靈族眾人,卻是臉色一沉,但并未就此萌生退意,只是擔心除這人外,那少年還有別的幫手。
“望老。”
李昊眼中閃過欣喜,但很快便意識到眼前的處境,連道:“你來這里,會牽連到你的。”
聽到李昊的話,望山河只覺心頭一顫,眼底的殺意都被波瀾淹沒,他低頭看向李昊,眼底滿是疼惜,道:
“我都看到了,傻孩子,明明是我們牽連到你,以你的天資,即便是其他至尊也都會爭搶收下,都到這種時候,你還不肯呼喚我,是要讓我悔恨終生嗎?”
說到最后,他喉嚨竟有些發顫收緊。
身為仙王,除當年那場大戰,無數人皆踏出帝殿,如飛蛾撲火般隕滅,讓他淚水沾濕長襟。
自此已有十萬年,他沒再如此感覺心痛過,像是釘子扎穿胸口,如蛛網般裂向全身,連腳底都感到抽搐般的疼痛。
“是我自己不夠謹慎罷了。”
李昊搖頭。
望山河的后槽牙微微咬緊,知道此時不適合跟李昊多說,他深吸了口氣,擋在李昊面前,目光從眼前的隱海族眾人身上掃過,轉而掃向旁邊的風靈族。
那一張張面孔,他仿佛要深深記下。
隨后,他抬頭,目光直視那云霧天穹中的巍峨身影,那身影上散發的至高天道威勢,以及無上帝境的壓迫,如神陽對凡人那般耀眼刺目。
他的雙眸灼燒出血淚,卻沒有偏移,盯著那曾經仰望而熟悉的面孔。
“天帝,天殃大人當年如何,難道您不清楚嗎?”
他幾乎咬著牙,一字字地,向這真界至高境界存在厲聲質問。
這一刻,整個南域無數人都驚呆了,不敢呼吸。
直視至尊,質問至尊,這讓無數人感到心顫。
曾經消失在歲月中的古老稱呼,隔十萬年后,再一次回蕩而起。
天帝……云霧上,七朝帝皇皆是眼眸閃動,久遠回憶浮現在腦海中,他們看向那白發蒼蒼的老者,忽然感覺其面容身形,有些熟悉。
“天帝?”
“那……那是至尊曾經的稱呼?”
“無數歲月了,居然還有人知曉至尊當年的舊稱,莫非也是昔日的故人?”
南域各處,無數人驚奇議論,而一些遺老則眼神閃爍,面露滄桑。
劍心跟明月看到這仙王境老頭如此無禮,皆面浮怒色,即便對方是仙王境,但他們身為至尊弟子,見過的仙王境何其之多,即便是仙王境七八重的老怪物,見到他們都要客客氣氣。
“你不得無禮!”
明月怒喝道。
劍心沉著臉,沒說話,眼眸卻掃向李昊。
望山河看了眼,認出是那至尊弟子,小丫頭片子,他只看一眼便無視,目光直勾勾盯著那至尊,直視那雙宛若懸掛在蒼穹上的日月雙眸。
彼此的對視,濃重的帝威,似將他壓進大海中,周遭皆是波濤洶涌,無窮無盡的擠壓力量,讓他渾身的骨骼都在顫栗。
這便是帝威,僅是一個眼神,便足以鎮殺仙王境中的強者。
但望山河沒有退縮,他滿腔驚憤,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當年事,已蓋棺定論,天殃誤入歧途,你是他身邊的遺犯么?”
至尊的眼眸似星空般深邃,平靜漠然,聲音也沒有絲毫起伏,聽不出情緒。
這就是答案……望山河聽到對方的話,只覺心臟被狠狠重錘一下,他雙眸目眥欲裂,向前踏出一步。
這短短一小步,便要承受的威壓,勝過九萬座大山鎮壓而下。
“誤入歧途?若跟古魔奮戰至魂消身亡,帝心破碎,也算是歧途,那當年扶蘇仙朝的九萬億仙軍,便皆是誤入歧途了!”
他張開雙臂,眼眶似不堪承受,邊緣崩裂直面帝威的他,渾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響。
泣血般的悲憤聲音,一字字,響徹整個南域:
“天殃大人斬魔帝一位,重創一位,鎮殺無盡魔海,難道后世留給他的,居然是罪孽嗎?!!”
他的咆哮,向著天穹,像在無數靜謐歲月中炸響的金石,讓所有的議論聲都陷入寂靜,鴉雀無聲。
云霧上,七朝帝皇的眼眸低垂,凝視著那頭發披散,雪白長發逆亂飛揚的老人,光芒遮掩了他們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
“斬魔帝?他說的是那位罪仙大帝嗎?”
“怎么可能,不是說他是逃亡嗎?”
“當年事已當年清,誰又知曉呢,也許是逃亡不成,被迫跟古魔奮戰。”
“這些事,你太爺爺也許知道一些,但他老人家早已隕落了。”
十萬年的事,相隔太遠,只有當年的一些遺老知曉些許,而被牽連到那事件中的人,早已銷聲匿跡。
在各仙朝仙城的疑惑低語中,燕楚仙朝的某些仙城中,那些因李昊陷入絕境而緊張扼腕的身影,此時都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望山河的背影。
盡管歲月模糊了太多東西,包括記憶,但這一刻,那埋藏在靈魂深處的東西,仿佛破海帆船,從心底直涌而出。
“那是……望山河!”
“是他,當年他便是仙王境,他沒死,他居然沒死!”
“大人的傳承,肯定是他在看護,難不成他是那孩子的護道人?”
“果然,天殃大人沒有背棄南域,沒有背棄所有人,斬魔帝……那位魔帝果然是天殃大人斬殺的!”
無數人在深巷中,在柳河邊,在孤峰頂,皆是或癡傻大笑,或是悲痛哭泣,還有的捶打胸口,眼眶血紅。
“當年的事,已造成太多殺戮,諸多逃亡者皆被埋葬。”
帝軀巍峨的至尊眼眸漠然,道:“念那孩子資質絕頂,我本想教其走向正道,如今,你們這些余孽,又不安分了嗎。”
聽到他的話,望山河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難以想象,昔日跟天殃仙帝如此親近的人,居然會說出這般言語。
那罪名,污名,本該是其第一個為天殃大人出聲,力排眾議……他望著那無情的眼眸,陡然間,心臟似是震蕩了下,有些恍悟。
他似乎明白了,渾身頓起遍體寒意,同時,還有種難以形容的強烈憤怒,從心底直涌出來。
“那罪名……是你審判的嗎?”
望山河握緊拳頭,渾身因憤怒而顫抖,“當年天殃仙帝,可是將背后南域交給你,可你居然……”
“掌嘴。”
至尊輕語。
望山河的手掌陡然抬起,掌心綻放出璀璨的仙力,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頓時脖子骨骼都扭斷,嘴角溢出鮮血。
但他是仙王之軀,很快便頸椎愈合,驚怒地看著對方,想再次開口,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
他頓時明白,這一切,皆非誤會,而是對方一手掌控。
原來如此……他清醒過來,但已經為時晚矣。
只是,他無法理解,身為至尊,真界最頂尖的存在,至高的境界,究竟有什么東西還能吸引到對方,不惜背刺天殃仙帝?
獨占南域稱尊?
可天殃仙帝大人已經隕落,對方活著,這南域就只有對方一個至尊,為何要抹黑天殃大人?
他不知道,想不明白,昔日兩位大人的情誼,曾是一段佳話,南域雙帝,也讓其他幾域忌憚,不敢輕易招惹。
對方甚至曾為天殃大人殺進禁區,跟其他大域的仙帝舍身拼殺,如今……十萬年,怎會這般物是人非?
“望老。”
李昊拉住望老,對他微微搖頭。
看來望老似乎并不知曉自己陷入這般困境,受困在這局中,對方是執棋一方。
另一方……李昊掃向那云霧中的七朝帝皇,目光落在楚帝身上他算是另一方么?
又或是,不止?
不過,對他來說,此時想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
望老聽到李昊的話,低頭看去,看到李昊的平和神色,頓時眼眶一紅,這孩子似乎看得比自己更透徹。
他一路披星趕月追來,及時趕到,但似乎,無法將他救出去。
“孩子,你服個軟,拜他為師,天殃大人不會怪罪你的。”
望老給李昊傳音道。
他無法開口,但能夠傳音。
李昊微微搖頭,“我不拜他,并非擔心有人怪罪,只因拜他無用,既必有一死,何不轟轟烈烈,由著自己?”
看著那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眸,望老只覺心臟在抽搐,如此妖孽,未來必成真界頂尖人物之一,居然將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他抬頭看向那位至尊,眼中的憤怒,在此時全都轉為強烈的恨意。
對方說的余孽,莫非是昔日的那些老友?
“孩子,今日我逆轉界域,也要將你送出去,洛皇會接應你,帝殿應該……能擋下他的一擊!”
望山河傳音,眼神已遍布殺意。
無數歲月,等來李昊這樣的傳人,雖然目前李昊還只是正式弟子,但以這次南域會戰李昊展露的天資,再見洛皇時,必然能成為親傳弟子。
天殃大人有這樣的親傳弟子為傳承,延續下去,未來必然能洗清污名。
李昊眼神微變,感覺這樣會不會太過瘋狂,一旦失敗,帝殿被毀,傳承將徹底湮滅,自此,那位曾經奮戰的仙帝,將徹底背負污名,在這歷史長河中淹沒。
“原來是余孽,那殺你也算是討伐了!”
此時,隱海族眾人回過神來,眼底露出殺意,其中的領頭仙王道:
“昔日追捕那些叛逃罪孽,我等沒機會出手,今日倒能為南域盡一份力!”
說話間,十多人身上皆爆發出沖天的光華,一道道界域展開,將虛空似乎分成諸多世界。
恐怖的大道氣息彌散出來,相互擁擠,僅是散出的氣息,便讓山頂上無數人感到窒息,那些參賽的仙君境弟子都感到強大壓迫,臉色齊變。
望老臉色冰寒,眼神卻凝重,他深吸了口氣,目光看向旁邊的大夢族眾人。
看到大夢族熟悉的族紋,他眼中閃過一抹欣慰,隨即凝聲傳音道:
“諸位,我將逆轉界域,為昊天謀一份生機,還請諸位相助!”
聽到望山河的話,大夢族眾人皆臉色一變,這意味著,對方將自隕,連轉世的機會都難有。
但事已至此,他們知道,對方做出這決定,不是三言兩語能勸說,何況眼前的局面,只怕逆轉界域,都未必能脫身!
畢竟,在那至尊的眼皮下,誰也不知道,那至尊是否會不顧顏面,讓天宮勢力出手。
“我大夢族,竭盡全力!”
手持枯藤神仗的老婦回應道。
望山河得到其回應,眼底松了口氣,隨即,他渾身的諸多大道本源,皆凝聚而出,化作一道道仙道法則,橫亙在自己的界域中,如天之鎖鏈!
那界域中的氣息波濤翻涌,像怒吼的暴風,界域中無數山體破碎,無人的舊城池化作齏粉,那些城池都是昔日扶蘇仙朝中古城的模樣。
隨著界域山河破碎,整個界域化作混沌般的亂流,散發出恐怖的威壓,氣息不斷攀升暴增。
隱海族眾人迅速聯手,彼此界域變化,組成一道奇異的界域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