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保玉在主位,陳著和宋時微坐在她的左手位置。
小秘書和小助理本來也打算順著坐下去,不過被陳著阻止了,他悄聲示意道:「你們去右邊。」
這要是一起在左邊坐下,無形中就將陳著拱在了中心,反而把易保玉光禿禿的落在邊上。
「主位」秒變「二陪」。
所以,陳著才提醒小秘書她們去到另一邊,繼續把易保玉當成中心。
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正在看菜單的格格都沒察覺到。
但也正是這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猶如涓涓細流般匯聚,讓所有和陳著認識的新老朋友,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毛選》說,朋友要多多的,敵人要少少的。
這是獨屬于陳主任的人格魅力。
「你們知道來這里吃飯,都有什么規矩嗎?「
易保玉看完合上了菜單,眉眼間帶著點神秘,又藏不住那點小得意。
陳著心中好笑,易保玉可能在國外長大的原因,相對京城里其他的貝勒和格格,她相對而言確實比較單純。
盡管那種「目中無人」的優越感始終存在,不過要是能逐漸獲得認同,她那純粹的那一面就會展現出來。
就像是現在。
因為剛才陳著他們沒上車,沒來得及過足「炫耀癮」的格格,又打算給這些「粵巴佬」普及一下太液池包廂的隱秘之處。
陳著也很給面子,捧眼的說道:「不就是普通吃飯的地方嗎,和外頭能有什么區別?」
「這怎么能一樣呢?」
易格格一挑眉,擺著譜的教育道:「你啊,在商業上確實很有眼光和理解,但見識還是太少了。「
陳著撓撓頭:「那—易姐便給我們說說嗎?」
宋時微奇怪的看了眼陳主任。
她能感覺到,自家男朋友是把「智商」降了很多,然后「情商」提了很多,好像「哄女兒」一樣的和易小姐相處。
易小姐怎么像個傀儡似的。
不過,格格又好像真的吃這一套。
「當然可以!」
易保玉已經在神采飛揚的介紹了:「太液池有很多廳和包廂,不過都是接待外賓居多,偶爾有些偏廳可以拿來私人應酬,但是菜嘛—」
易格格搖了搖菜單:「可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的。」
「為什么啊,易小姐。「
這是小秘書在發問。
她第一次在這種傳說中的地方吃飯,還沒來得及看到豐盛的晚宴,先目睹了荷槍實彈的警衛。
真是有一種「誤闖天家」的感觸。
「因為這里的大廚,不會隨便開小灶!」
易保玉說出一些普通民眾、甚至是陳主任以前都未曾聽聞的「內幕」
「這里都是根據當天接待外賓的需求,后勤部經過審批后,下達給的大廚指令。」
「比如說,今天接待需要做東坡肉或者蟹粉獅子頭,那就讓擅長這兩道菜的大師傅掌勺。」
「他們可以多做幾份,但通常不會隨意改變菜式,因為這需要上面負責人審批,所以我們這些在偏廳的顧客,就能嘗到大師傅們多做出來的佳肴了。」
「噢」
陳著終于明白這里面的門道了,雖然聽起來好像不是專門給自己做的,有點「跌份」。
但是,十二月底有什么領導人訪華?
美國的副國務卿、英國的財政大臣、法國的經濟部長、韓國的總統李明博,還有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
這些新聞聯播里耳熟能詳的人,都和你吃著同一道菜,還有什么好委屈的?
「這些應該不要錢的吧。」
陳著突然問道。
「當然不要了!」
易格格昂著高高的下巴:「太液池的御膳房,怎么可能會缺這點經費呢!」
正說著的時候,一個穿著中式旗袍的工作人員(陳著都不覺得她們是服務員),端著一份菜過來。
工作人員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嘴上掛著甜美的笑容,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
不過就是太標準了,像是用刻度尺量過一般,所以終究有些機械感,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
陳著心想不管在哪里上班的牛馬,哪怕是天上宮闕,也不會真的開心啊。
但是人家聲音很好聽,有種吳中軟語的「蘇味」:「這是清炒翡翠蝦仁,請慢用。「
「哇」
小秘書和小助理都驚呼一聲。
只見白瓷盤中數十顆蝦仁晶瑩剔透,宛如一枚枚精心打磨過的玉籽,安靜躺在清亮如鏡的芡汁之中,真有一種江南水墨畫般的清麗。
陳著有點明白,為什么國宴都用淮揚菜了。
要是魯菜的小雞燉蘑菇,或者粵菜的隆江豬腳,好吃是好吃,但賣相確實一般啊。
不過大家都沒動筷子,等著易保玉先說兩句。
格格這人也沒那么多廢話,她先拿起桌上的公筷,親自夾了一顆蝦仁,放到宋時微的碗里:「來,宋妹妹,這蝦仁冷冰冰的,倒是很像你。」
「哎」
陳著搖搖頭。
這些貝勒格格們啊,多的不說,他們但凡能有自己三分之一的情商和能力,在大量資源的堆砌支持下,很輕松就能達成某項偉業。
結果除了極個二代三代,其他幾乎是泯然眾人。
sweet姐眨眨眼,她本來也在思索,易小姐這是夸獎還是反諷。
后來想了想,陳主任都把她當成「女兒」哄了,那小孩子說什么都是可以原諒的。
她夾起蝦仁放在嘴里,輕輕一咬,那種極致彈嫩感在舌尖「嘭」的裂開,一股清甜的味道瞬間充盈口腔。
「好吃」
宋時微看向易保玉:「易姐費了。」
「哈哈!」
易保玉大笑一聲,就好像是小孩子珍藏的玩具,得到了新朋友的認可。
「你們也吃吧!」
格格豪邁的說道,自己也夾起一枚蝦仁放進嘴里。
只是咀嚼的時候,不易察覺的,她好像輕嘆一口氣。
陳主任是做什么的?
「眼觀六路」的聰明人啊,他在心里稍一琢磨,就猜到格格嘆氣的原因了。
「我想,當年易老爺子——」
陳著把玩著漢白玉的筷枕,斟酌著說道:「應該經常帶易小姐來吃飯吧。
,此話一出,易保玉先是怔了一下,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里的好多事,陳著一下子都能說中。
「在國內的時候,爺爺還沒退休,經常帶我和姐姐過來蹭吃蹭喝。」
格格低聲說道:「這么多年了,這道菜味道沒什么變化,但是爺爺已經快不行了——」
易保玉是獨生子女,所以「姐姐」應該是堂姐,那個喜歡全世界到處參加名媛會的珠寶設計師。
面對格格的感傷,陳主任不慌不忙的提起茶壺,為大家的杯子都續上熱茶。
氤氳的水汽,在桌上升起。
「樹欲靜而風不,子欲孝而親不在,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陳著聲音放得平緩而沉穩:「但是菜的味道沒變,易小姐有空可以多過來坐坐,就像是把老爺子當年教您的道理,親自又對您講了一遍。「
「我靠!」
小秘書恨不得拿出本子記下來。
雖然已經很多次領略到大老板的臨場語言魅力,但每次還是贊不絕口。
易保玉嘴角動了動。
她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又瞟了一眼旁邊的宋時微,突然一轉頭,重重的「切」了一聲。
(今晚只能寫這一章了,明天有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