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洞府。
寧拙坐在主位,舉起酒杯,向受邀的修士們致謝道:“此番能戰勝班積,全賴我等同心協力、團結一致。來,大家再喝一杯!”
從青竹峰上回來,寧拙就順勢邀請獲勝通過的另外十一人。
一些金丹修士沒有受邀,也有一部分人念及接下來的競爭關系,也拒絕了寧拙,最終來的有五位。
寧拙就邀請五人,來到自己的洞府,由廚老制作靈食宴席。
靈谷酒醇厚,金線鱈魚焦香撲鼻,燜燉的百珍菌鮮得要掉舌頭,還有冰鎮的玉髓果,吃下去立感清涼甜意,味道十分獨特。
“班積這家伙雖然出身班家,但平日行徑,和魔修幾乎沒有什么差別。看到什么優秀的機關造物,他就要搶奪過去。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說話的是一位青年修士。
他的頭發卷曲發黃,臉上、手上都有燙傷或火藥熏黑的許多痕跡。
他外號火捻兒,親近些的人直接叫他阿火。
他喜好制作爆炸類型的機關造物,性情上有些嫉惡如仇。
黑鷂子陳三接過話茬:“嘿,我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這班積修行的并非是班家正常的功法,據說是一份魔功!”
寧拙當即點頭:“這個我知道,是《貪機魔心功》。此功號稱:以貪飼魔,魔壯則機兇;奪機養貪,貪熾則魔狂。”
“所以,班積的魔念相當棘手。關于這點,我們大家都深有體會吧?”
寧拙發現了契機,立即抓住,果斷開口,向眾人分享了一些他重金收購得來的情報內容。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廣泛認同。
火捻兒哈哈大笑,連連點頭:“當然,當然!班積的神識不容易對付!”
張大膽聲音沉悶:“確實如此。”
他身材敦實,膀大腰圓,皮膚黝黑發亮,像塊鐵疙瘩。給人憨厚甚至有點木訥的感覺,說話甕聲甕氣的。
但他的神識,卻是相當“堅硬”,是圍剿班積的諸多神識中,最頑固強硬的一方。
談到共同的敵人,以及并肩作戰的經歷,宴席的氛圍又熱烈了幾分。
一位少女修士看向寧拙,直接詢問,怎么和班積結仇的。
寧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流露出苦澀的笑,嘆息一聲,才道:“要是我說,今天的興云小試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班積,不知道諸位是否會相信?”
說著,他從儲物腰帶中取出了一封信,交給眾人輪流查看。
這信自然就是班積之前寄過來,表達切磋想法的。
眾人閱覽之際,寧拙繼續道:“不過,關于我和班積的矛盾,我也有一些猜想和驗證。”
“我派遣下屬,親自將我的回信送到班積的手中。而在當時,他正在和皮覆劫把酒言歡……”
“而我和皮覆劫恰恰有一段矛盾。”
寧拙告訴眾人:沈璽曾邀請自己加入他們,但九宮仙城沈家和皮家乃是死敵世仇,所以連帶自己也被皮覆劫仇恨。
皮覆劫主動挑釁,寧拙也不慣著。
“最終,我將他新招攬的一位妖修下屬,直接打殺了。”
“諸位請看。”
寧拙又取出了那張虎皮,將千重鱗皮符、染血奔騰符的位置,特意展現出來。
這一輪講述之后,眾人看待寧拙的目光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沒想到寧拙竟然和沈璽、林驚龍、司徒星是一起的。”
他們不知道寧拙,但卻多多少少聽說過沈璽等三人。
寧拙能和他們相處到一塊去,眾人對寧拙的評價,也立即抬升到和沈璽等人同等的層次。
“這虎妖生前的戰力肯定不弱。又有兩大魔符傍身,結果還是被寧拙打殺了……”
“這大頭少年不容小覷,雖然神識不怎么樣,但戰力肯定是有的。”
“他的機關造物能打殺虎妖,能被班積覬覦,肯定是十分優異的。”
“他的背后勢力究竟是什么?底蘊應該相當深厚!”
補丁孫看向寧拙,流露出擔憂之色:“皮家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批地地道道的魔修。只是賄賂了國家高官,這才轉到了正道上來。”
“皮家的底子可不干凈!”
“寧公子將來務必要小心謹慎啊。”
“補丁孫”自然是他的外號。他是一位佝僂著背的小老頭,臉上皺紋深得像溝壑,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他常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滿各色補丁的粗布短褂,背著一個比他身材還寬大、同樣打滿補丁的藤條大背簍。
酒席上,這個大背簍已經擺放在了墻角位置。
張大膽嘆息道:“班家是我國聞名的機關世家,沒想到當代,出了班積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家伙。”
言語間,他對班家頗為惋惜。
少女修士姜小辮則冷哼一聲:“皮覆劫、班積,看來都不是什么好人,混在一起,蛇鼠一窩!”
寧拙暗自點頭,在心底補充:“沒錯,正是這樣的。”
他此番宴請眾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大半。
在寧拙看來:班積身上有一項最大的弱點,那就是——他是魔修。
既然是魔修,名聲上就會很差,很容易遭受圍攻。
相比起來,寧拙雖然沒有名聲,但至少不像班積這樣是完全負面的。
所以,在青簧子的第一場興云小試中,他就利用這個弱點,順利團結了一大幫的修士。
班積本身猖狂的攻擊姿態,也從另一面,幫助了寧拙。
畢竟大多數人都知道班積,均有忌憚的心理。
至于群起攻之是否有失公允?
那當然不是了——和魔修講究什么公允?大家并肩子上就是了!
之前的一番談話,寧拙再次向眾人坐實了這樣的事實——班積是魔修,我寧拙是正道,我們都是好人,一齊對付班積,是一項正義的事情!
為此,寧拙列出了許多證據,令眾人信服。
黑鷂子陳三將目光投向寧拙:“寧公子,還是要多加小心。不知道你家有長輩陪同么?”
“不管是皮覆劫,還是班積的家族,都在我國遠近聞名啊。”
陳三身材精瘦,皮膚黝黑,眼神銳利且帶著點市儈和警惕。他假借關心的名義,實則是刺探寧拙的背景。
出來混,當然是要講背景的。
寧拙微微一笑:“不瞞諸位,我是第一次來萬象宗總山門,算是初來乍到。”
“我秉持著與人為善的想法,沒想過得罪人。”
“不過,像是皮覆劫、班積這種惡人,我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我家長輩沒有責怪我,只告訴我不要慫!”
寧拙沒有給出信息,但其他人的眸光都是微微閃爍了一下。
面對皮家、班家,寧拙家的長輩仍舊態度強硬,這從側面說明,寧拙的背景不小!
寧拙語氣轉為柔和,不愿一味強勢:“等到此次飛云大會過去,我當是成為萬象宗的門人了。”
“若班積、皮覆劫也成功加入,我們就是同門。之間矛盾,可借助演武堂正面解決。”
“若他們倆失敗,我是萬象宗門人,就更不懼他們了。”
寧拙態度樂觀,且展望未來,立即引發了眾人的共鳴,成功地將話題轉移出去。
他們五位修士在這個時候來到萬象宗總山門,自然也是想要加入進來。
據寧拙剛剛和他們交流,了解到這五人都是散修,一個個都在機關術上有所擅長。
比如補丁孫擅長修修補補,張大膽有一手煉器技藝,擅長重型機關,火捻兒則是在爆破機關造物上有深厚經驗……
“要加入萬象宗啊,說容易也容易,不容易也不容易!”
“若是我能獲得青簧子的傳承,可否確保自己加入萬象宗?”
“那絕對是可以的。你沒聽說么,青簧子的傳承中甚至還有青竹峰的峰主令呢。”
大家都有一個相同的目的,所以談興很濃。
寧拙聆聽了片刻,偶爾插嘴。
有人順勢談及《元音簧片書》,眾人的話題又都集中轉向了這次的青簧子小試的獎勵。
連同寧拙在內,一共十二位優勝者,每人都獲贈了一本《元音簧片書》。
張大膽表達自己的擔憂:“我對音律一竅不通,參與后續小試恐怕要糟。”
火捻兒揚眉:“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輸了唄。”
陳三則看向少女修士:“我覺得,姜道友最有希望。”
少女修士姜小辮,看起來年紀不大。她面黃肌瘦,頭發枯黃,總在腦后扎著一個細小的辮子。
在她的腰間,掛著幾個竹筒,竹筒中偶爾傳出窸窸窣窣的蟲鳴聲。
姜小辮擅長利用靈蟲為主材,制造蟲類的微小機關。
每當她對敵時,她便會打開竹筒,傾倒出大股的機關小蟲。
因為蟲數很多,她定然無法一一用法力懸絲操控。她吹奏蟲笛,利用聲音來控制各種機關小蟲。
而青簧子的機關路數,音樂也占據巨大比重。
《元音簧片書》就是一門機關典籍,講述機關配件的制作。一共有二十種簧片,每一種都能催出效用不同的元音。以及反過來——修士能發出元音,引發特定簧片的共振,從而憑空操縱機關造物。
姜小辮:“說起來,我已經匆匆掃了一遍《元音簧片書》了。”
“對當中的一段——‘西山精銅鑄清音齒列,齒隙蘊空谷回紋。沐卯時天霖露四九之期,露晞則齒澈似冰晶。置膻中,納風引氣,齒振則八荒滌塵’,你們是做何理解的?”
于是,眾人話題又集中到了這一塊上,各抒己見,好不熱鬧。
寧拙含笑,全程參與。
他雖然有更加深刻的理解,但此時此景他主動藏拙。
沒必要展現出自己優秀的一面。因為班積已經被淘汰出去,接下來青簧子的興云小試,寧拙的對手就是其他十一人。
也包括在場的五位。
別看寧拙年紀輕輕,他卻相當早熟,根本沒有彰顯自己的聰明勁,人前顯圣的情感需求。
眾人交流了片刻,各執一詞,開始爭執起來。
寧拙當即插話,穩住局面:“諸位,且聽我一言。探討《元音簧片書》暫告一段落如何?我們不妨就按照各自的理解,去面對接下來的青簧子小試。”
“先說好了,不管我們當中誰最終獲得完整傳承,誰就得請客吃飯!”
“咱們可不是班積之流,既然能相逢,就是緣分。對不對?”
寧拙擺上酒席,是東道主,身份又不一般,這番話一出口,就得到了擁護。
張大膽已經預見到自己走不到最后了:“即便我只獲得這本典籍,也是一項重大收獲。”
補丁孫安慰張大膽:“事實上,青簧子前輩也是散修身份,和我們類同。”
“他的這份機關術雖然獨到,但也算不上是一流的。”
“沒錯。”陳三點頭,“咱們萬象宗內,藏有一個非常頂級的機關世家。那就是紫雷峰上的孟家!”
寧拙聞言,心頭微動。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說了。
早在火柿仙城,寧拙就從宋福利那里,聽說了這個家族。
寧拙來到萬象宗,收購情報,也從中看到了孟家的相關信息。
“我娘雖然姓孟,卻和這個孟家沒有關系。”
“若是有的話,她早就告訴我了。”
“不過,這也挺好。”
“紫雷峰相當弱勢,我若被這層關系牽扯進來,只怕要身陷在萬象宗當下,最深沉恐怖的內部博弈當中了。”
“說不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陳三繼續道:“如果紫雷峰的孟家修士,舉辦興云小試,我打破頭皮也要參加!”
“可惜孟家這些年,一直深居淺出,沒有多少明顯動向。”
“這一次的飛云大會,他們恐怕仍舊會保持隱秘姿態了。”
酒宴結束,賓主盡歡,依依惜別。
寧拙獨處,取出玉簡《元音簧片書》鉆研。
他又聯想到其余人的交談、簡介,不由在心底評價:
“補丁孫困于‘器’而求其‘術’,陳三擅于‘變’而略其‘純,’張大膽守于‘正’而固其‘形’,姜小辮通于‘生’而惑于‘靈’,火捻兒見于‘用’而昧其‘玄’。”
“實則,‘天霖’、‘四九’、‘冰晶澈”之詩喻,有三重指引。”
“一指清濁之辨,天霖非必名露,貴在至清至純;指周天之律,四九非定數,乃合清音生發之周期;指靈性之極,冰晶澈非狀其表,喻聲如寒泉滌魂……”
對于寧拙而言,這份典籍淺顯易懂,通讀幾遍后就再無疑慮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動用會意筆,借助洛書書頁,再“看”了一遍。
這一次,他有了意料之外的新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