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燃燒起來,讓隆爺置身在一片淋漓的血火當中。
他的氣息飆升,饒是杜鐵川沉凝的眼眸中,也露出了絲縷震動、不安之色。
隆爺沖向杜鐵川,氣勢慘烈,充斥死志。
杜鐵川一退再退,不給隆爺任何近身機會。
雙玲出手,幾乎掏空家底,將所有的機關造物都派遣出去。
不管是機關,亦或者法寶、飛劍、兵器,乃至法術,碰觸到血焰都被融解,化為烏有。
隆爺自創的這一招,威力奇大,攻防一體。
杜鐵川看出端倪,心頭再次狠狠一震:“他是將肉身、元嬰都盡數焚滅,將一身所有底蘊都化為血焰,熊熊燃燒,換取剎那風華!”
“這個家伙……確是千峰林的山骨啊。”
即便是敵人,杜鐵川也情不自禁地對隆爺,產生了欣賞之情。
隆爺心中哀嘆,他主動停下,一身氣息迅速消弭,雄軀縮水,重新成為枯干的老人模樣。
他迸發出生命最終的強音,但卻沒有多少戰果。
敵人亦是智勇雙全,并未和他硬碰硬。
從這一點而言,能夠硬生生逼得化神級遠走,隆爺也是戰功赫赫!
原本隆爺還可支撐多時,但他主動停止,立即就迎來生命的最后時刻。
臨終之際,隆爺伸手一指,血焰包裹著肩甲,化為一顆血火流星,射向了……項岳。
杜鐵川一邊戒備隆爺,一邊還要防備參須龍王有可能的偷襲,看到血火流星之后,立即出手阻擊,卻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血火流星正中項岳,將一直困擾后者的兵法玄力迅速消融。
一聲悠長的象鳴,項岳振奮雙臂,重歸自由!
器靈童子嗚嗚地哭泣著,坐在項岳的右肩膀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對項岳道:“大個子,主人臨終時讓我投靠你,助你全力作戰。你就是我的新主人了,你可要好好打,嗚嗚,給我主人報仇啊!嗚嗚嗚……”
項岳伸出寬闊的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器靈童子的小腦門。
器靈童子縮到了靈寶肩甲之中,項岳的手掌順勢落到肩甲上。
“沒想到隆爺竟將這份重寶托付給了我。”項岳心中感嘆,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靈甲表面。
觸感堅硬,又帶著韌性,且有無數細微的裂痕。
激戰至今,饒是靈寶級數的肩甲,此刻本體也是受創不輕,戰后需要修復。
不只是靈寶肩甲,還有一團血焰,滲透到項岳的體內,迅速凝縮,最終在象王身軀上形成大片大片的血焰紋身。
“武術隆恩報身?”項岳動容。
隆爺將這份武術傳承給了項岳,紋身當中蘊含了全部的精要。刻印在任何人的身體內,都能讓任何人瞬間掌握這門他自創的武術!
項岳望向天上的杜鐵川:“杜帥,你還要退至何時何地?”
杜鐵川居高臨下,俯視項岳,視線落到后者滿身的血紋上,頗感頭疼。
他自然能辨認出來:這是隆爺臨終果決無比,將一身力量托付給了項岳。
縱觀千峰林的聯軍當中,也只有項岳的體魄能夠承擔這份遺產!
擁有了血紋和靈寶,項岳等若疊加上了隆爺的戰力。他本身戰力就相當強大,位于元嬰級數的巔峰。此刻如虎添翼,戰力碰觸到了化神一級,對杜鐵川產生威脅。
“關鍵是參須龍王至今還未動手。他究竟意欲何為?”
杜鐵川眉頭微皺,始終對參須龍王牽腸掛肚,不敢全力以赴。
他望著項岳,緩緩開口:“隆爺已逝,參須龍王更是久久不出,恐怕是第一次與我交鋒,傷重難戰了。”
“否則的話,祂豈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的聯軍潰敗,隆爺戰死呢?”
“當代象王,識時務者為俊杰也。你若投誠,我允你高官厚祿。”
“你不是一直心憂族群之發展么?我兩注國的國庫當中,自有大量的珍寶,可助你族群繁衍出更多后輩!”
千峰林的諸多修士頓時看向項岳,充滿了擔憂之情。
項岳搖頭,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拒絕道:“高官厚祿?是給你們當牛做馬而已!人族,呵。”
項岳乃是妖修,隆爺的蠻族身份還比他更容易融入兩注國去。
當今的修真世界中,人族乃是正統、霸主,其余的族群只能是附庸。
相比起來,項岳和他的族群更愿意在一片方外之地,自由自在地生存、繁衍。
勸降失敗,杜鐵川心頭一嘆,主動出手,和項岳展開對決。
項岳實力大增,杜鐵川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雙方交手,你來我往,一時間打得連連炸響,山石紛飛。
項岳有隆爺的遺產加持,實力比之前明顯超出一大截。他武藝直來直去,古拙簡樸,勢大力沉,讓杜鐵川都不愿硬接,以躲避為主。
杜鐵川的手中青鋒,極端犀利,項岳即便是有靈寶級肩甲護體,也被劍鋒所傷。
項岳身上傷勢迅速增多,一開始有來有回,幾個回合之后,就落入了下風。
一直在觀戰的朱玄跡,剛剛獲悉了一個關鍵情報。
“參須龍王出現在了虬藤峰,活捉了‘石中老怪’。”
“看來,千峰林的高錯乃是兩注國的人,一直安插在這里,充當眼線。”
“偽裝成‘石中老怪’,為什么就能釣到參須龍王,讓祂甚至能放棄正面戰場?”
“這當中必有重要緣故!”
朱玄跡一邊思索,一邊觀戰,眼眸中倒映著項岳血灑戰場,努力多次,都未重新占據上風的情形。
一旁的紅袖仙子、林不凡也看完了關鍵情報。
“隆爺好手段啊。”林不凡感嘆不已,“即便死了,也算準了項岳。一份遺產就讓象王接替他的位置,和杜鐵川打生打死。”
紅袖仙子則道:“項岳的戰力很可觀,光拼肉身修為,恐怕還在隆爺之上。只是隆爺的實力當中,有神術這一部分,所以才在戰力上凌駕于項岳。”
“隆爺已死,項岳就當是千峰林的體修第一人了。”
“不,縱觀兩注國,他在元嬰級的體修當中,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
朱玄跡凝視著項岳,微微點頭:“嗯……項岳和隆爺不同,后者篤信參須龍王,根本沒有和我南豆國合作的可能。”
“項岳需要照顧整個象群,這一巨大的軟肋,或可拿捏。”
“且他參與此戰,若能順利撤退,在千峰林一域中的威望、聲名將提升極大,很可能成為今后千峰林的領軍人物。”
“是的,項岳若折損在此戰中,有點過于可惜了。”
眼下的戰局,對于朱玄跡而言,是不想看到的。
南豆國需要千峰林在事實上獨立,想要看到的是兩敗俱傷,兩注國空耗國力,征伐失敗。
南豆國早就暗中插手千峰林,安插進來的紅袖仙子就是其中之一。
“但如何能保下項岳呢?”朱玄跡微微皺眉,問及身旁兩人。
紅袖仙子挽起袖口:“這好辦,龍王巨木山就躺在那里。我偷偷前去搬山,壓向兩注國大營,必讓杜鐵川出手防護,我們再乘機讓項岳逃脫。”
林不凡搖頭:“項岳戰意不減,反而因頹勢而不斷上漲,不可能聽從我等命令轉身就逃。”
“而神捕大人更不可能親自參戰……”
這個舉動太出格,必然會引發兩國糾紛,甚至是邊線動蕩。
林不凡眉頭緊皺,短時間內難有對策。
朱玄跡忽道:“我卻有辦法。”
“我們可請寧拙出戰象王,他這一伙人中有劉關張,亦有女將穆蘭。”
林不凡錯愕:“神捕大人,項岳絕非魔心洞主可比啊。即便是魔心洞主,寧拙也是最后補刀之人。真正重創魔心洞主的,乃是穆蘭的赤心鵠箭神通!”
“如今,穆蘭已經施展過一次,想要施展第二次神通,恐怕相當困難。”
朱玄跡搖頭,自信地道:“我自有辦法。”
他立即取出一份信物,灌輸法力和神識。
寧拙立即感到震動,神識探入儲物腰帶中,獲得了朱玄跡的信息:“什么?讓我去對付項岳?!”
寧拙當即搖頭,正要拒絕,卻看到后續的信息,不由面色微變。
很快,他就改了主意:“劉將軍、穆蘭將軍,想不想再干一筆大的!”
劉關張和穆蘭正統帥各自的軍隊,殺得人頭滾滾,不斷斬獲戰功,可謂酣暢淋漓。
聽到寧拙的提議,都非常好奇,立即詢問。
“什么,我們一起去對付項岳?”眾人驚愕。
寧拙只差拍胸脯了,當即保證:“放心,我自有妙方!”
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眾將對寧拙的信任,早已是極高水準。哪怕寧拙沒有細說,哪怕對戰項岳是有生命危險的事情,眾將都慨然應允。
寧拙便帶著兩軍、四將,穿梭戰場,第一次殺到核心戰區。
“杜帥且去,我等來擋下象王!”寧拙高呼。
附近的敵我雙方,聽到寧拙的呼聲,都非常驚異。
杜鐵川對寧拙投去打量之色。
他雖閉關療傷,也知道寧拙擊退過天地雙鬼的戰績。
此次大會戰,他也是施法觀測到寧拙的種種驚艷表現。
“好,你們來接手。”杜鐵川對參須龍王的隱憂一直都存在,加之寧拙乃是他國之人,劉關張不過新軍,更妙的是穆蘭的紅花營若折損,王都那邊會有很多人為之高興。
杜鐵川果斷放手。
寧拙等人接下了項岳的進攻。
項岳冷哼,感受到了羞辱:“爾等竟如此小覷我!那就讓你們付出性命。”
但下一刻,寧拙卻神識傳念:“象王,你還記得琉璃池邊的秋紅楓嗎?”
項岳心頭狠狠一震,腳步更是趔趄了一下:“什么?!你知道紅楓的下落?”
寧拙繼續神識傳念:“我不僅知道她的下落,還知道她和象王你分別之后,懷了你的孩子。”
“啊?!”項岳失色。
寧拙趁機進攻,打得項岳后退一大步。他繼續神識傳念:“象王,我乃是南豆國人,并非兩注國一方。表面上是你的敵人,其實是你的朋友啊。”
項岳陰晴難定:“南豆國人”
身為當代象王,他當然清楚大勢。
千峰林保持獨立,對南豆國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局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再加上……
“紅楓,還有我的孩子……”項岳的軟肋被寧拙狠狠地捏住了。
寧拙連忙繼續進攻,又暗中用神識傳念:“象王,不要露出破綻,和我繼續激戰!”
“幾個回合之后,我主動逃竄,你追我不放,我領你脫離戰場。”
項岳:“我如何信你不是誆騙我,你或許是兩注國的人。”
寧拙:“事關秋紅楓,象王你賭不賭?”
項岳一身英雄氣概,到了此刻,竟是氣短,悶聲回道:“本王、本王賭了!若是誰騙本王,定不饒你。”
于是,眾人就看到寧拙一伙,和項岳打得聲勢驚人。
寧拙一伙很快落入下風,但寧拙卻抓住一次破綻,“陰差陽錯”地打了項岳一個巴掌。
項岳被羞辱,陷入憤怒當中,專追寧拙不放。
寧拙一路狂竄,領著背后追殺他的項岳,穿過大半戰場,眼看就要到了邊緣。
杜鐵川一邊休整,一邊施法觀測。
參須龍王到現在還未出現。
大局已定了!
伴隨著隆爺戰死,陸宏圖等人且戰且退,千峰林聯軍的士氣再次跌落谷底,在抱頭鼠竄中被追殺,丟掉無數性命。
唯有項岳算是最大變數。
“嗯?”杜鐵川看到寧拙、項岳接近戰場邊緣,立即傳念寧拙,語氣嚴厲,“寧拙,我命你逃向我這里!否則,我必以逃兵論處你。”
“大帥,吃下這鍋水煮肉片,能迅速恢復法力。”一旁的童子賈丸,盯著一口大鍋,給杜鐵川獻上靈食。
杜鐵川現身后,經歷了兩番激斗,消耗不少。
他落到府衙中,就立即喚來數位元嬰修士拱衛自身。一旦參須龍王出手,這幾位元嬰修士即便不敵,拖延一些時間也是好的。
其中就有丁辟、賈丸這對師徒。
杜鐵川微微點頭,一邊緊緊盯著寧拙的動向,一邊神識攝物,將肉片攝取入口。
剛咀嚼了幾下,一位修士忽然飛了過來,口中高呼:“大帥小心!!!”
眾人投去目光,便看到雷青陽。
丁辟、賈丸神色劇變,前者忽然轉身抽刀,后者將鍋往上一頂,罩向杜鐵川。
杜鐵川真的沒有想到,這對師徒會是內奸!
他調動法力,體內卻陡然紊亂,讓他小吐一口鮮血。
一口大鍋蓋在了杜鐵川的頭上,丁辟的廚刀也刺進了后者的小腹。
這一幕驚呆了場中所有人!
下一刻,杜鐵川輕嘯一聲,動用全力,爆發出狂猛的氣流,推開周遭一切人和物。
空間泛起漣漪,一位蒼白如紙的修士,憑空出現,緩緩遞出手中細劍。
劍尖對準杜鐵川的后心,直接刺出了前胸。
盛虛公子!
一擊得手,盛虛公子身形如電,直接遁入虛空而去。
太快了。
這一場驚變發生得太快。幾息的時間,就已經塵埃落定。
杜鐵川手捂心口,卻難以鎮壓傷勢,急切間動用了好幾種手段,都沒有絲毫成效。
“這傷太重!若不趕緊回往王都,借助國力和龍脈治療,我肉身、元嬰都要難保!”
念及于此,杜鐵川斷然下令:“鳴金收兵,撤退、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