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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中,號角聲隱約傳出。
沉重的馬蹄聲逐漸接近,滲出濃霧,傳遞到山林之中。
大軍在濃霧中緩緩前行,鐵甲散發著冷光,也被霧靄遮掩得模糊不清。
修士們的步伐沉穩而有序,鐵血與泥土摩擦的聲音在這片霧靄中回蕩。戰馬低頭前行,鼻息噴出白氣,隔著濃霧,恍若一片幻影。
五支軍隊相互呼應,在崇山峻嶺中行進,如同一條緩慢而沉重的巨蛇,在迷霧中蜿蜒游走。
濃霧到了下午,才逐漸散去。
全軍的行軍速度也由此提升上來。
到了太陽西斜,隨著孫干一聲令下,全軍緩緩停歇,占據各自的地盤,開始安營扎寨。
到了明日,拂曉時分,大軍就再次開拔。
如此行進了兩日,各軍之間差距逐漸拉大。
主將營帳中,孫干看著地圖,眼眸中閃過一抹冷光。
他伸手指著標注三將營的標識,向營帳中人詢問:“三將營怎么回事?為何行軍速度如此緩慢?竟然落后紅花營足足十里!”
副將道:“稟告大人,三將營行軍嚴格行使一字長蛇陣,使得全軍難以提速。修士們往往行走半個時辰,既要停下來休整,補充法力、體能。”
孫干瞪眼:“劉耳這伙人搞什么鬼?還未到前線,就如此行事?耽擱行程,他們在害怕上前線么?”
另一位副將嗤笑:“他們對外宣說,是以行軍代替訓練。”
“關鍵是,他們這般行軍,也是符合軍法,我們還不好就此事拿捏他們。”
“依我看,這群人膽小如鼠,從出發時,他們躲避先鋒之責就可以看出來。”
“所謂三將劉耳、關紅、張黑,不過都是三流金丹,名不見經傳。”
“之所以來參戰,當是為了打秋風,占占便宜,怎會如我等為國為民呢!”
孫干卻看向副將,很不滿意:“我將行軍之事,交托給你,你難道就沒有中途勒令三將營加快速度嗎?”
副將苦笑:“大人,我派遣信使催了多次,但三將營仍舊我行我素。”
“催得急了,他們還給了我們一首讖言詩,說是他們軍師祭酒卜算而得,要我等小心防備!”
“哦?讖言詩?”孫干神色微滯,旋即眉梢一抖,詳細問道,“詩文如何寫的?”
副將回應:“馬蹄踏落花,風起影沉沙。誰能留月明,誰又葬煙霞?”
孫干眉頭微皺,細細琢磨:“此詩不祥啊,是何人所作?”
副將:“是一位姓寧名拙的少年筑基修士,南豆國人士。”
孫干眉頭立即舒展開來:“只是筑基,一介少年,還是他國修士,呵呵。三將篤信這等人的卜算,何其可笑!”
“傳我軍令!”
“三將營劉耳妄信讖言,延誤軍機,杖責六十大板,留待大軍抵達木輪鎮,再行實施。”
信使立即領取軍令,帶著口信,奔跑出去。
孫干低頭,繼續研究軍圖。
他再次皺眉:“紅花營的位置也有點不對頭,怎么回事?”
副將道:“大人,據說穆蘭將軍也信了這讖詩,因此行軍時一直組織流水戰陣,以防不測。”
“是這樣……”孫干口中呢喃,心頭暗驚。
流水陣雖然也有行軍的加持,但長時間支撐下來,極為不易。
對比三將營,就能看出來。
但紅花營竟然堅持這么久,且用戰陣行軍趕路,總體進度竟然能跟得上大部隊。
“紅花營訓練之有素,幾乎能和我金戟軍媲美!”
“這一座上將軍府雖然沒落,但軍中底蘊還是有的,余留下來的老兵、中堅,非同小可。”
孫干乃是軍中宿將,立即意識到這一點,但口頭上他還是道:“小兒所做的讖言詩,穆蘭竟然信了?”
“呵呵,到底是女兒家,頭發長,見識短!上將軍府后繼無人了啊。”
副將連忙笑著附和。
孫干心念一動:“穆蘭罩著上將軍的威望,這似乎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讓她落了面皮。”
“穆老將軍的軍中威望甚高,只有先這樣操作,一步步地削弱它,直至到達極低的程度。”
“如此一來,我們想要謀取上將軍的位置,才能名正言順,自然而然。”
孫干乃是禁軍統領,位高權重不假,但禁軍統領哪有上將軍的職位香!
整個兩注國中的上將軍,也不過區區三位而已。
隨著穆老將軍常年臥床不起,他的上將軍府已經成了別人眼饞的肥肉了。
這一次,按照常理,不該是穆家出軍。但在很多人的默契下,硬是推舉了穆老將軍出征。
穆蘭代父從軍,形勢嚴峻,皆因她面臨的不只是敵軍,還有自己人的覬覦!
念及于此,孫干立即下令:“如此走走停停,何時才能抵達木輪鎮和大帥匯合?”
“太慢了!”
“傳令下去,從明日起,急行軍!”
千峰林。
荒木峰。
這座天柱巨木山勢險峻,荒蕪孤寂。全山皆是枯木,枝干扭曲如同怪異的骨架,密密麻麻地伸展著。
枯木森林屹立不倒,根深葉枯,仿佛被施以詛咒,行走其間,令人倍感壓抑。
除了枯木,便是荒草、夜藤。它們緊緊纏繞著巖石與樹木,隨風搖曳。
這里的白天常常陽光毒烈,夜晚則異常寒冷。
除了枯草荒木之外,別無生命跡象。
墨淵洞主帶著三位元嬰洞主,隱形匿跡,踏足荒木峰巔。
已經有人等候在這里了。
人數還不少。
這些修士身材普遍高大,衣著暴露且緊身,極具原始美感。
一眼就能辨認出來,這些人都是蠻族的修士。
“人族來了。”率先感應到墨淵洞主等人接近的,卻是一個蠻族盲人。
這蠻人雙眼蒙上一道黑布,面容剛毅,骨骼深刻,上身裸露,皮膚上有鮮血圖騰。下半身是一條獸皮褲子,褲腳處以皮帶束緊,便于行動。
他背著兩柄巨大的彎刀,刀身彎曲得十分夸張,宛若月弦。雖然收入刀鞘,但仍舊有絲絲縷縷的陰寒月光,流淌而出。
蒼月部族,狄戮!
在狄戮身邊,站著一位同族的元嬰級修士。
他一頭藍發,身材高瘦,肌肉結實,肌理分明。皮膚如死冰般蒼白,額頭和兩頰上有著象征部族的狼爪紋路。
他背著一個巨大的狼牙棒,眼眸邊緣一圈血絲。
蒼月部族,孤牙!
孤牙鼻翼翕動,嗅了嗅,裂開嘴,露出參差森白的牙齒:“嗯,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很不新鮮,帶著惡臭,肯定有六洞派的血影小兒。”
孤牙同樣也具有元嬰級的修為。
血影當即冷哼一聲,他曾經和孤牙交過手,還不止一次。
他當即現出身形,殺機流露出來:“老狼,再不突破化神期,你的壽命就快到了吧?你就不怕我在你死后,光顧你的家族嗎?”
“當年,你追殺我的仇,我肯定會報的。”
結果,孤牙無所謂地道:“你去殺好了,他們要死在你的手中,那也是他們的命。”
血影露出陰毒之色:“我忘了告訴你,我不僅會殺了他們,還會將他們的魂魄抽出來,放在日光下灼燒,直至消亡。”
孤牙頓時露出怒意:“好膽!血影小兒,老子我在壽盡之前,一定光顧你的洞府,帶你一同下去。”
蒼月部族信奉蒼月古神,在陽光下死亡,被視為瀆神之舉,死后魂靈將不再飛升蒼月,不被蒼月古神接納。
血影的威脅,碰觸到了孤牙的逆鱗,讓后者動怒。
“呵呵呵,打起來,光吵吵算什么男人?打!快打!”一位蠻族老嫗唯恐天下不亂,在旁起哄,聲音尖銳如鴉。
她身披碧綠藤蔓編織的披風,披風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獸骨和鳥羽。獸骨、鳥羽上時不時閃現出古老的符箓。
她的皮膚像是樹皮,皺紋深深,十分滄桑。
她的雙眼則晃過一陣陣的綠光,感覺滲人。
而她的雙手老朽如枯木,指尖生長出來,像是彎曲的藤蔓。
古藤部族,元嬰修士,碧藤醫!
她的身邊則站著她的丈夫,金丹級數的蒼藤王。
蒼藤王身披古藤戰甲,臉龐粗獷,中年模樣,白色的胡須和長發雜亂無章,眉宇間盡是野性。
他背著一把巨大的黑弓。弓自然彎曲,沒有上弦。
蒼藤王站在碧藤醫的身后,一言不發。
墨淵洞主等人現出身形,以目示意,微微點頭。
回應他的是來自百毒部族的三位修士。
領頭的乃是元嬰級的毒腹大祭司涂冥,元嬰級數。
他左右兩邊,則站著兩位金丹修士,分別是腐毒將凋野,劇毒蠻烏蘭。
孤牙和血影很不對付,繼續爭吵,聲音越來越大,火氣也越來越大。
眼看著雙方就要動手,不管是蒼月部族的狄戮,還是墨淵洞主陸宏圖都沒有制止的跡象。
一點都沒有。
在千峰林這片地域,主動緩和態度,往往被認作軟弱。
必須展現出強硬姿態,才能贏得彼此的尊重!
但孤牙和血影之戰,到底還是沒有打起來。
阻止他們的是一位老者。
他身形佝僂,面龐消瘦,容貌普通,皮膚斑駁,眼眸也昏暗無光像是行將就木。
他常年持著一根古樸的拐杖,杖頭處雕刻著參須與龍紋,杖身隱約泛著一股深邃的氣息。
見到老者現身,墨淵為主的人族修士,以及蠻族修士紛紛主動行禮,尊稱道:“隆爺。”
這位“隆爺”也是一位元嬰修士,身份特殊,乃是龍王廟總廟的廟祝,代表的乃是化神級別的存在——參須龍王!
“呵呵呵。”隆爺露出慈祥的笑,“兩位小輩,不要打鬧了,留著力氣殺敵不好么?”
“是,隆爺。”孤牙雖然老邁,但論年齡,根本抵不上隆爺的零頭。
血影洞主更是顯得很乖覺:“我聽隆爺您的!”
隆爺微笑,目光掃視一圈,然后在墨淵洞主陸宏圖的身上頓了頓,夸獎道:“大洞主親自出動,邀請了多位元嬰修士助臂,功勞甚大啊。此戰之后,即有犒賞。”
陸宏圖當即微笑:“我六洞派居于千峰林,自然是要全力出手,保衛家園,抵御敵寇的。龍王神大人賞罰公正,此次戰役我方必能獲勝!”
隆爺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小風、阿怪,出來,告訴諸人,你們打探到的情報。”
下一刻兩位金丹級別的修士從天而降,落到隆爺的身后。
一位妖修,人身鷹頭,叫做陳凌風。他本是風柱峰的妖獸族群中的一員,生有天資,被參須龍王看中,加以培養,成為妖修。
一位人修,姓名吳痕。
他身形瘦長,面容枯槁蒼白,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長發黑如墨,蓬松散亂,發梢邊緣伴隨著陰影在空氣中輕輕搖曳。
其雙眼深陷,眼眶四周布滿黑色血絲,格外陰沉。
他穿著一襲黑袍,袍角拖地,表面破敗不堪,似乎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磨礪。
而在袍角觸地的邊緣,黑影怪異地扭曲著,讓人感覺相當難受。
隆爺道:“給大伙兒說說你們查探到的軍情吧。”
吳痕默不作聲,妖修陳凌風開口道:“我這幾日藏于高空,俯瞰群山,始終盯著兩注國后軍行軍。”
“在山地上,他們分有五支軍隊,前后呼應。”
“打頭的蠻妖營,隨后是白玉營,中間為金戟軍,其后是紅花營,最后是三將營……”
陳凌風接著詳細描述全軍的動態。
聽完介紹后眾修士面色都放松了些。
“孫干雖為禁軍統領,不常上陣,身處后方,自感安全,竟然急行軍。呵呵呵。”毒蝎洞主嬌笑,殺意彌漫開來。
孤牙伸出鮮紅的舌頭,舔舐牙齒,露出嗜血的神情:“敵將愚蠢,這是我們的戰機。”
墨淵洞主陸宏圖背負雙手,沉吟道:“雖是如此,但五軍也有差異。依我看來,當全力伏擊金戟軍,從中路截斷這支大軍。”
“先鋒蠻妖營是破局的關鍵。這支軍隊人數雖眾,但都是妖修、蠻族,即便苦練戰陣,本身成分混雜,統帥頗難。加上許大力并非智將,一旦混亂起來,以他才能很難再組織抵抗。”
“一旦蠻妖營潰敗,我們不必殺盡他們,只將他們驅趕。”
“用他們來沖擊白玉營。白玉營的統將雙凈,貴族子弟,戰績稀少,很可能反應不足,應對失當。一旦白玉營的陣腳也被沖亂,我們正可繼續掩殺,讓大軍直接沖擊金戟軍!”
“金戟軍雖強,但人數稀少,且要站穩陣腳,必然要動手殺戮己方軍士,如此軍心動搖,士氣必然大跌,很可能露出破綻。”
“一旦我們抓住這個破綻,必能一戰功成,將其全數殲滅,也大有可能啊。”
陸宏圖面帶微笑,語氣森然:“至于紅花營、三將營,并不重要。”
“以情報來看,這兩支軍隊戒備森嚴,以戰陣行軍。我等即便伏擊,也難有成效,容易被拖住。”
“伏擊一旦發動,每拖延一刻,我們的優勢就下降一成。”
“最關鍵的是,這兩軍實力薄弱,將領只是金丹,即便全殲,也難比殺傷金戟軍的成果!”
眾修沉默。
半晌,隆爺笑道:“不愧是六洞派的大洞主,此計不錯。”
蒼月部族狄戮忽道:“不是還有一支火云營嗎?”
陳凌風道:“這支軍隊并未開撥,想來,蒼林仙城乃是兩注國這一次的大后方,也需要軍隊駐守。”
魔心洞主琢磨道:“有點奇怪。”
“主帥孫干下令急行軍,為何后兩支軍隊竟然以戰陣行軍,如此戒備森嚴呢?”
這一次,吳痕開口了:“是有一首讖言詩……”
他的聲音非常怪異,十分難聽,像是指尖在玻璃上尖銳摩擦。
在他介紹之下,眾修頓知了寧拙的詩作。
馬蹄踏落花風起影沉沙。誰能留月明,誰又葬煙霞?
“這詩竟似預算到了我們此次伏擊?!”眾人頓驚。
“兩注國如此人才濟濟嗎?”
“此人是誰,必要殺之,才能安心!”
吳痕便道:“此人姓名寧拙,卻不是兩注國人,來自南豆國寧家。”
“南豆國有寧家?”
“沒聽說過……”
“只聽過蒙家、蘇家。”
吳痕又道:“寧家來自北風國,昔日一路遷徙,路過兩注國,最終并入了南豆國,現居火柿山。”
“寧拙之所以參軍,乃是曾經寧家和六洞派有過一場恩怨。此次恰逢開戰,他便想借機復仇。”
所有人都看向了六洞派。
“寧家?”墨淵洞主心中一嘆,他回想起來了,瞥了一眼身旁的魔心洞主。
魔心洞主咳嗽了一聲。
墨淵洞主經營六洞派,積極交好山外勢力,寧家曾擁有元嬰級修士,和六洞派有貿易往來,交情不淺。
寧家舉族遷徙,墨淵洞主本意相助,但魔心洞主等人卻有歪心思,趁著陸宏圖不注意,施展陰謀算計。
畢竟,不能明面上違逆大洞主的命令啊。
結果,寧家也是有運道的,丟了大半財物,最后關頭脫困而出。
“這是一場陳年舊怨。”墨淵洞主微微一笑,淡定從容,“寧家小兒,區區筑基,也敢復仇,勇氣可嘉。好啊,這詩好啊,我又有一計!”
隆爺:“嗯?大洞主盡管說來。”
墨淵洞主便道:“戰陣難破,關鍵是軍心士氣。一旦士氣跌落,軍心動搖,戰陣威能必定下跌巨大。”
“這讖言詩若用好,或可比肩元嬰級戰力,甚至更加關鍵!”
“想必敵軍已經熟悉這首讖言詩。至少從行軍的姿態來看,三將營、紅花營是跑不了的。”
“既然如此,我們可趁機設局,就按照此詩施展攻擊,帶給他們巨大的殺傷,以及心靈上的震懾!”
“紅花營有穆老將軍的班底,且不去提。三將營草創未久,烏合之眾也,是五支軍隊中最為薄弱的!”
“屆時,我們配合此詩,輪番攻擊,定能讓三將營軍心浮動,說不得能輕輕松松,一舉拿下。”
眾人再次沉默。
片刻后,隆爺撫掌輕笑:“好,攻心之計,將計就計,大洞主考慮精妙,我等就以此行動!”
眾修皆無異議,遁入高空,一同秘密離開千峰林。
半途,他們陸續遇到數位修士,以金丹為主,都是簽訂了神旨,共同參與此次伏擊的。
有隆爺領頭,一邊隱秘前行,一邊為眾修安排調度。
由墨淵洞主等人圍攻金戟軍,由蠻族修士攻擊蠻妖營,由數位金丹修士牽制紅花營、三將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