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距離維斯瓦河30公里,前線上空。
王忠拿著無線電話筒,按著外掛看到的番號大聲呼叫:“229團一營請回答,229團一營請回答。”
“我是一營,請講。”
王忠:“你們的情況如何?”
俯瞰視角半徑只有那么點,而且佩3飛得太快,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所以王忠才這么問。
“我們的損失還好,減員一百多人,就是彈藥所剩無幾了,教士正在組織人清掃戰場。但是敵人也沒剩下多少彈藥了,死得早的敵兵身上還能剩下一兩個彈匣,戰斗過的敵兵只有槍上面還有殘留的彈藥了。”
一個營減員一百多人,而且這個營在進攻的時候就不是齊裝滿員——整個突擊集群就沒有齊裝滿員的營。
也就是說,損失了至少三成兵力,而且彈藥幾乎耗盡——
王忠:“原地固守,彈藥和補給馬上就到。”
“是,元——特派員同志!”
無線電畢竟敵人也能聽到,雖然王忠每天都變化通訊頻率,但說不定有部隊的頻率表被敵人繳獲了,所以王忠默認敵人能聽到,規定無線電里大家都要叫他特派員。
結束和229團的通訊后,他呼叫下一支部隊的番號,得到回應后照舊問:“你們情況怎么樣?”
“特派員同志,我們彈藥還有一點,但是反坦克武器是全沒了,現在正在到處收集瓶子做燃燒瓶,本地老百姓把點燈的煤油都貢獻出來給我們做燃燒瓶了!”
在王忠的俯瞰視角,向他報告的不是營長,而是個上尉,估計營長和副營長都犧牲了,可能隨軍教士也犧牲了。
王忠:“堅持一下,馬上補給就送過來了。”
巴甫洛夫制定的補給計劃,集中了目前他能搜羅到的全部卡車,從后方的兵站向前線輸送補給。
因為卡車都被集中起來供應維斯瓦河戰役集群了,后方動員了幾百萬民夫和馬車驢車負責其他部隊的補給——民夫和馬車主要負責從火車站到具體部隊的“最后一程”。
也就世俗派教會動員能力高,不然就算巴甫洛夫有三頭六臂也搞不定補給問題。
艾米莉亞的聲音通過內線傳來:“看起來大部分部隊都順利抵達了計劃中的位置。”
王忠:“那是,我指揮的好。”
這幾天王忠一直在戰區巡邏,把敵人部隊的位置實時告訴下面的部隊,甚至親自扔煙霧彈指引攻擊,好不容易才讓部隊有每天20公里的推進速度。
普洛森人抵抗意志還算堅定,要沒有王忠的指引,一些堅固的碉堡以及位置刁鉆的暗堡,很有可能把部隊擋住一兩天。
然而,有了王忠的指引,這些碉堡和暗堡要么從背面用炸藥包炸掉了,要么直接被跳過,交給了后續跟上的裝甲部隊處理。
普洛森部隊就這樣被穿插攻勢切得稀碎,然后部署在關鍵位置的普洛森小部隊被裝甲部隊各個擊破。
至于沒有在關鍵位置的普洛森部隊,都被二線部隊包圍,圍而不打。
王忠已經發現了,自己面對的普洛森部隊似乎打不了進攻戰,自己的輕步兵固然沒有重裝備,普洛森人也不遑多讓,有的普洛森師只有105甚至75毫米的步兵炮,連普洛森招牌的150毫米重步兵炮都沒有。
這些部隊在據點里頑抗問題不大,能夠堅守上一段時間,讓他們進攻,就算是安特的二線部隊和民兵他們也打不動。
這100多公里走下來,每推進一公里的傷亡比去年收復阿格蘇科夫之前要小多了。
只可惜,100多公里的距離有點長,部隊已經快到極限了。
等補充完成,王忠有點懷疑損失如此大的部隊是否還能繼續推進。畢竟敵人還有十幾萬部隊在鎮壓梅拉尼婭人的起義。
這十幾萬人多半齊裝滿員,不能指望梅拉尼婭起義軍消耗他們。
也許應該等一等,等后方調動新的生力軍過來——
這時候,王忠透過俯瞰視角,看到了熟人。是從葉戈羅夫部抽調過來的部隊,王忠看到的是這支部隊的第三營,而打鼓的菲利波夫應該指揮的第一營。
不知道他還好嗎。
菲利波夫看著手下掛在路燈上的尸體一具接一具的拿下來,排列在人行道上。
劫后余生的梅拉尼婭老百姓正在逐個認領尸體。
隱約能聽見啜泣的聲音,菲利波夫扭頭望去,卻找不到哭泣的人。
菲利波夫嘟囔道:“也許是這片大地在啜泣吧。”
忽然,一等兵瓦列里高舉著一面普洛森軍旗跑出來:“快看,有普洛森軍旗!”
上士米沙罵道:“晦氣玩意,來,給我一個角。”
然后兩人就一左一右把旗幟撕兩半。
米沙把撕爛的旗幟扔地上,仿佛還不解氣,上去瘋狂的踩踏,踩了好多腳,最后以一口痰收尾。
其他戰士也一個個過來,對著旗幟吐痰。
菲利波夫心想,如果教士還在,會面對這種情況會怎么做。
他的營已經沒有隨軍教士了,全犧牲在進攻路上了。
因為軍官損失過大,菲利波夫不得不干起了以前的老本行,親自當連長指揮部隊。
就在菲利波夫絞盡腦汁思考的當兒,大提琴的旋律忽然從他后腦勺方向傳來。
他轉過頭,看見頭發斑白的老爺爺坐在廢墟和尸體中間,拉著大提琴。
大提琴保養得非常完美,和周圍滿目瘡痍形成鮮明的對照。
有戰士用蹩腳的梅拉尼婭語說:“老爺爺,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拉琴啊。”
老頭用純正的安特語說:“如果沒有音樂送別,這不是更凄涼了嗎?”
說著老人拉出了哀傷的旋律。
菲利波夫聽了幾秒,問:“卡斯特梅的雨季?”
“不合適嗎?”老頭反問,“現在每個人心里都在下雨,andnotasoultohear。”
菲利波夫點頭,從兜里摸出口琴,打算配合大提琴的悲鳴。
這個瞬間,有人舉著步話機(聯眾國產)對菲利波夫喊:“聽到三營和二營先后和特派員通話!應該快到我們了!”
菲利波夫收起口琴,跑過去接過步話機,正好聽見里面羅科索夫元帥和二營長馬卡洛夫的對話。
羅科索夫元帥:“你們情況如何?”
“人還好,沒有彈藥了,我們正在收集敵人的彈藥,但是敵人也窮得可憐啊,將軍!我認為只要馬上給我們每個人補充20個彈匣,四顆手雷,我們就能把敵人全收拾了!”
元帥:“做不到,停下來等待補給,完畢。”
菲利波夫全神貫注聽著步話機里的對話時,米沙大聲喊:“好了,集合了,說不定有戰斗任務了。”
“戰斗?附近都沒有敵人了,本地老百姓也說敵人都跑光啦!”一名下士說。
米沙:“別廢話!集合!向右看——齊!向前——看!”
拉大提琴的老頭停下來:“你們在說元帥?是哪位元帥啊?”
“羅科索夫元帥啊!我們這里元帥是多,但是如果省略了名字,只說一個元帥,那一定是羅科索夫元帥了。也可能是蘇沃洛夫元帥,但他死了一百多年了!”
老頭一臉狐疑:“羅科索夫元帥會親自到前線來?”
“會啊,他一直在飛機上指揮我們,元帥要是命令‘迫擊炮向424坐標,開火’,那我們就開火,過后準能在坐標格上找到敵人的尸體。”
“元帥是勝利之星,是圣人,他從圣安德魯那里得到敵人的位置,然后指引我們消滅敵人!”
剛剛集合的戰士們七嘴八舌的說起來。
米沙:“夠了!集合呢!報數!”
戰士們一個個報下去,到75停下。
全營的尖刀連就剩下75個手腳完好的戰士了。
米沙:“76!好了,全連到齊。稍息!”
戰士們放松下來,馬上有戰士對老頭說:“我可是親眼看到了,元帥的座機扔下一團煙霧,掩護我們進攻。穿越煙霧的時候,我看見了,是天使,鎧甲上釘著圣安德魯的經文,腦袋上有六顆銀釘!”
米沙:“你又來了!”
“真的!天使能用單手拿著螺紋剪裁機射擊,另一只手拿著長劍!他一邊開火一邊向前沖,把敵人全部砍倒了!”
米沙:“敵人是被我們炸藥包震暈了,好了別說了,都聽見元帥的引擎聲了。”
空中傳來佩3發動機的轟鳴。
所有人都抬起頭,不過街道兩邊的建筑遮擋了視野,只留下一線天空。
突然,一架紅色的佩3從縫隙中掠過。
“是元帥!不對,特派員!”
戰士們對著天空歡呼起來。
菲利波夫拿著步話機:“特派員達瓦里希,我看到你了!特派員達瓦里希,我看到你了!”
步話機里傳來回應:“你的營情況如何?”
菲利波夫:“軍官損失很大,我只能親自指揮尖刀連了,但是我們還能打!特派員達瓦里希,下命令吧,我們還能前進!”
“原地駐防,等待補給,不用心急,只剩下最后三十公里了,梅拉尼婭起義軍能頂住的。”
菲利波夫看了眼排列在街道上的尸體,再看了眼拉大提琴的大爺,猶豫了幾秒才回答:“是,保證完成任務。”
羅科索夫元帥:“我知道你們在街上看到了什么,我理解你們的憤怒。但現在憤怒除了徒增傷亡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只有敵人會高興。”
“是,我們會等待增援與補給,完畢。”
說完他等了幾秒,確定元帥開始和其他部隊通話,才把步話機交給通訊兵。
米沙:“元帥怎么說?”
菲利波夫:“元帥讓我們原地駐防,等待補給和增援。”
米沙:“我們還能前進!”
“執行命令。”菲利波夫答道。
“是。”
米沙開始分配任務,準備在城里固守。
菲利波夫拿出口琴,來到老爺子的大提琴前,點頭示意。
老頭再次拉起琴弦——剛剛聽戰士們講述元帥的“神跡”他停止了演奏。
悲傷的旋律,再次回蕩在殘垣斷壁上空。
一只翔隼高高的飛起,飛向維斯瓦河的方向。
翔隼掠過大地,越過正在撤退的普洛森軍隊,掠過首都外圍的封鎖線,穿過槍聲密集的街道,跨過維斯瓦河。
它飛翔在明火尚未完全熄滅的廢墟之上,在槍林彈雨中。
海爾曼探出頭,看見一只翔隼一閃而過。
“這不是可薩莉亞的國鳥嗎?怎么到這里來了?”他嘟囔道。
旁邊的游擊隊員是梅拉尼婭國立大學的教授,聽到海爾曼的噸囊抬起頭來:“翔隼在我國也有分布,還不少呢。現在看到翔隼是好兆頭啊,你想想現在可薩莉亞的國王陛下是誰?”
海爾曼笑了:“羅科索夫——這樣一說確實是好兆頭。只要再戰斗一天,羅科索夫的部隊就會到了!”
教授:“一天!”
他站起來,露出半邊身體,對著下方掃射。
鮮血染紅了地毯。
海爾曼平靜的爬過去,闔上教授的眼睛。
他端著沖鋒槍,看了眼走廊上的戰士們,所剩無幾的游擊隊員還在開火。
還有人一邊開火一邊大喊著,仿佛梅拉尼婭王國時代的翼騎兵在發出戰吼。
海爾曼就這么看著炮彈穿過混凝土墻,射進了走廊里。
爆炸的沖擊波掃過長長的走廊,到了海爾曼跟前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強風。
海爾曼的耳朵還是有點疼。
他知道,最后的時刻已經到了。
海爾曼大踏步的走進電臺播音室。
推門的剎那,里面傳來女播音員聲嘶力竭的吶喊:“這里是梅拉尼婭首都,我們還在戰斗!我們還在戰斗!誰能幫幫我們!”
海爾曼拍了拍女播音員的肩膀,溫柔但卻堅定的把她推開,隨后坐在她的位置上。
他熟練的打開錄音機,對著麥克風說:
“我是起義領導人海爾曼,你們可能以前從未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要躲避普洛森軍警的追捕。
“但現在,躲避已經沒有意義。
“起義委員會出賣了我們,他們已經從戰斗中逃離。我們正在堅守廣播臺,但是最后的時刻已經來臨了。
“我是海爾曼,我是每一個夢想自由的梅拉尼婭人的代言人。
“我的信念告訴我,抵抗不僅僅是一條可選擇的道路;這是一種責任。我希望這場戰斗能成為梅拉尼婭斗爭的新篇章,所有抵抗組織都團結起來,都成為同一條戰壕的伙伴,面對一個從不放過兒童、老人、石頭或樹木的敵人。
“我沒有留下任何個人遺產。為了每一個夢想自由的梅拉尼婭人,為了每一個把自己的兒子扛在肩上的母親,為了每一個看到自己的女兒在被敵人的子彈擊中后痛苦地扭動、悲傷地哭泣的父親。
“我最后的愿望是所有收聽廣播的人,請永遠記住,抵抗不是徒勞的。
“這不僅僅是一顆子彈;這是一種有尊嚴和榮譽的生活。監獄和圍困使我認識到,這場戰斗是漫長的,道路是艱難的,但我也認識到,拒絕投降的國家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奇跡。
“不要指望世界會公正地對待你。在我的一生中,我親眼目睹了世界是如何默默地看著我們的苦難。不要等待正義;你們要成為正義的化身。讓梅拉尼婭的夢想活在你們心中。把每一個傷口都變成武器,把每一滴眼淚都變成希望的源泉。
“這是我的意愿:不要放下你們的武器,不要放下石頭,不要忘記你們的烈士,不要放棄你們的夢想,這是你們的權利。
“我們將留在這里,留在我們的土地上,留在我們的心中,留在我們孩子的未來。我敦促你們所有人照顧梅拉尼婭,這片我深愛至死的土地,這片我扛在肩上的夢想,就像一座不低頭的山。
“如果我跌倒了,不要和我一起跌倒;相反,從我手中接過那面從未落在地上的旗幟。用我的血建一座橋讓我們的后代從灰燼中崛起。
“當暴風雨再次襲來,而我不在你們中間時,請理解我是自由浪潮的第一滴水,我活著就是為了能看到你們完成這段旅程。
“繼續做他們喉嚨里的刺,成為一場不回頭的風暴,直到世界知道我們代表正義,我們才會休息。我們不只是被記錄在新聞里的數字!”
海爾曼高舉右手:“梅拉尼婭萬歲!祖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