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巍峨,朦朧在霧氣中的道人靜靜的站在枯枝敗葉中,顯得與大世格格不入,就好像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局外人。
在他頭頂,腳踏大鶴、身繞慶云的仙人平淡垂眸,如同在降大旨,如同敕令天地:
“既得見我,便是緣法,賜你一場機遇,如何?”
廣成子的想法很簡單。
他欲效仿師尊和兩位師伯,四處施緣以求造化,為他日證大羅做準備,
此刻遇見陸煊,只以為是個法力高強的無名道人,雖不輕蔑,但也不重視。
陸煊抬頭,遲疑了片刻,微微點頭。
應下的剎那,后背劇烈疼痛,有一道大傷浮現而出,縱橫撕裂。
“這也算干涉么?”
陸煊默默的想著,不以為意,也并不后悔,這是清玄道長做過的,也自然是正確的抉擇。
為了補全自己,他需要‘合’于這一方天地,不能始終做一個局外人,自然也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
這個身份不能太高,容易被打為焦點,一不小心就浪費干涉的機會,但卻也不好太低,廣成宮主恰巧合適。
此后,只要他不做出超出‘廣成宮主’這個身份的舉動,便不會被大紀元判定為干涉。
一次干涉,換入局的機會,不虧。
廣成子帶著陸煊回到了崆峒山,回到了廣成宮,后者面朝元始天尊像,執晚輩禮,當即拜下。
廣成子淡淡點頭:
“既拜我玉虛古祖,便是承接本座因果,許你為一任廣成宮主,此機緣予你,天大地大,緣分一場,福份一場.”
話沒說完,他驚覺不對,元始天尊像在震顫,旋即活了過來!
廣成子驚愕,當即拜下:
“見過師尊!”
他疑惑,師尊忽然降臨,所為何事?
只是念頭才起,卻看見師尊凝視著自己剛收下的有緣人,而后 做了一禮。
“清玄道友,叫你拜我,豈非折煞于我?”元始大天尊微微瞇眼,如是說到。
輕飄飄的話,卻仿佛化作了一柄巨錘,錘的廣成子腦瓜子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清玄道友??
廣成子臉上浮現出茫然之色。
而此時。
陸煊透過朦朧霧靄,凝視著自家二師尊,千言萬語最終又化作一聲嘆息,輕輕做禮:
“既入玉虛門下,拜玉虛古祖,理所應當。”
元始大天尊神色沉凝,捉摸不透這位清玄道友的想法,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轉身離去,只當他是欲游戲人間.
至此,陸煊便做了廣成宮的宮主。
歲月如潮,浪花淘盡英雄,春秋暮,戰國亂,秦掃六合,筑萬年盛世,再至秦末,楚漢相爭。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大歲月、大紀元進程平穩的向前推進,
這是沒有陸煊的時代,秦漢不曾伐天,東漢末年亦不曾有大羅道戰,曹孟德、孫堅、劉備、袁紹更未曾結義。
孫堅早亡,劉備死于白帝城,那老丞相點亮七盞凡燈向天借命,但觸怒了一位不朽,遭不朽降下大罰,星隕五丈原。
三國合為晉,無有所謂道朝,又三萬年至盛唐,西行啟,西行終,天地變。
這一日。
廣成宮主忍受著背上大傷的痛楚,疲憊的走出廣成宮,排斥,越來越嚴重了 紀元根本盡管讓他降臨于這一段將道果都囊括在內的真實過去,
但每停留一日,這一段紀元歲月的排斥就加重一分,排斥每加重一分,他也更滄桑一分、衰老一分。
陸煊如同背負著無量神山,佝僂著腰,輕輕咳嗽著,站在廣成道宮的門前,抬頭看天。
天上,群仙亂戰,昊天被圍獵,天帝墜落,天庭失其主。
他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一個是娘娘,一個是妖祖,相伐于歲月長河中,打到大天地都衰微了,末法降臨,歲月長河斷層,出現一條縱橫無邊的歲月溝壑!
西游結束第三萬年,天庭失其主,靈山枯竭,仙神大戰,天崩地裂。
西游結束第五萬年,妖祖、佛母、菩提、阿彌陀、后土,各落一字,成一方天碑,鎮神女于天碑下。
西游結束第六萬年,末法降臨,大天地坍縮億萬萬倍,化作一方浩瀚宇宙,大地縱橫撕裂,天地本源凝做一枚祖星,懸于星空中。
西游結束第七萬年,神女端坐祖星石碑下,借末法之世,驅逐仙神,道果都無法走入大天地,連窺視都被隔絕。
神話消失,超凡落幕,仙人無蹤跡。
西游結束第七萬又一千年,祖星爆發工業革命。
又兩百余年,人類徹底進入科技大爆炸時代,一年一新,十年一變。
公元2056年。
“契機,漸近了.”
陸煊自語,分明能感覺到冥冥之中,斬滅與太一聯系的契機,越來越近。
斬枷鎖,破聯系,固自我.不遠矣。
“哎,你說啥?”
賣菜的小姑娘一臉好奇,將一袋子白菜遞上前:
“喏,三斤白菜,四十七萬。”
“這么貴?”一旁,十來歲模樣的清河、清平都瞪大了眼睛,前者氣憤道:
“上周才十萬一斤,怎么又漲價了?”
容貌堪稱絕美的小姑娘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哼哼唧唧:
“小弟弟,你說這話?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錢越來越不值錢我還說我小時候,這些才幾塊錢呢!”
清河瞪大眼睛,爭辯道:
“不是,我跟你講”
“好了。”
籠罩在霧靄中的陸煊溫和打斷,他輕輕伸出手,觸向小女孩的面頰,伴隨他的舉動,混沌霧氣流淌,深邃至極。
但附近的路人對這一幕卻視而不見,在他們眼中,立在那兒的就是一個老道士,哪里有什么混沌氣?
‘啪!!’
小姑娘驕烈的很,一巴掌將陸煊的歪,瞪眼插腰:
“喂,老頭子,伱買不起菜,就耍流氓啊?一把年紀的人了”
陸煊輕笑,只是問道: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身上泛著桃香、分明就是小嚴某一世的姑娘撅嘴:
“你管我叫什么名字?變態!不賣你們了!”
她推著菜車,哼哧哼哧的離去,似乎有些慌亂。
到底是一個小姑娘。
陸煊凝視著她遠去的背影,最終嘆了口氣,還是什么也沒做,換一家買了些白菜,便帶著清河、清平回了崆峒山。
上山的路上,清河忍不住發問:
“清玄師兄,您似乎.認識那個丫頭?”
“算是吧”
陸煊拍了拍清河的腦袋,又拍了拍一臉木訥的清平,走至廣成宮大門前時,緩緩駐足。
他轉過身,凝視蒼茫天空,目光洞穿星河,看見宇宙邊荒泛起的第一縷靈氣潮汐。
陸煊側目道:
“今日開始,你們隨我修煉。”
“修煉?”
清河、清平茫然四顧,前者還想發問,卻忽有所覺,朝著天邊看去。
在天邊,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
這仿佛只是一個開始。
一顆又一顆的蘑菇云在祖星各地騰起,巨大火球騰燒,數以萬計的超級武器在同一天引爆!
“打打仗了.”
清河呆呆開口,聆聽著驚惶聲、哭喊聲,雙眼因為巨大亮光的灼燒,不自主的淌下淚水。
他看見,有一顆導彈落了下來,他看見一顆火球在不遠處膨脹 崆峒山上無數人都絕望了。
下一秒。
“神啊.”
有老婦人呆呆開口,盯著那道踏空而起的身影,膨脹的火球近于崆峒山,或者說近于那個老道人時,便止熄了.
無數游客匍匐拜下,清河、清平如墜幻夢。
同樣幸存下來的賣菜小姑娘失神喃喃:
“這個老變態,原來還是個神仙啊原來真有神仙。”
神仙低下頭,再次輕聲問道:
“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小嚴的某一世下意識回答:
“我叫陶靈。”
“好名字。”
公元2056年,舊歷末年,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全球核平。
次年,新歷元年,祖星膨脹,樹木瘋漲。
新歷七十四年,諸上古遺跡出世,修行時代正式開啟。
新歷一百年,女武神陶靈橫空出世,橫壓蒼生,建立聯邦,世界大合。
新歷三百年,星空妖族入侵,長城防線正式建立。
新歷三百零七年,武神陶靈于星空長城后方建立氣概城。
新歷七百年,武神陶靈收徒嚴煌后,戰死于長城,祖星悲怮,家家縞素,戶戶白綾,哭聲、嘆息聲百日不絕。
同年,超級財團奧陶成立,開啟財團時代。
新歷七百零九年,武神遺徒嚴煌,建立龍雀科技。
時光荏苒。
新歷6806年,九月。
“契機將至.”
崆峒古山,廣成宮中。
陸煊緩緩睜開眼,心神不自主的震顫,感知到那冥冥中的契機越來越近。
他本來不知道契機是什么,但看了看日歷,忽然明白了。
陸煊翻找塵封的古老記憶,最終發現,自己便誕于6807年的四月。
還有半年。
“清河、清平。”
“師兄,我們在。”
陸煊施施然起身,先是教訓道:
“清河,你的修煉進度要加快了,這么多年了,還停留在地仙.看看你師弟清平,都已真仙矣!”
清河訕訕的笑了笑,沒敢答話,一旁向來木訥的清平則是呆愣愣的開口:
“要是小靈還活著的話,肯定早邁入了不朽層面,當世第一人也輪不到龍虎山的老天師了。”
清河驟然低沉,陸煊卻只是溫和的笑了笑:
“吾早已送她赴了輪回往生,今日便是要去看看她的吾下山一趟,你們守好山門。”
清河、清平都是一愣,下山??
師兄居然要下山??
自從新歷開啟以來,哪怕是小靈死去,師兄都未曾下山啊.
陸煊也沒有多解釋,平靜的走出了廣成道宮,感受微涼秋風,踏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沒入云端。
一剎過戶,
他出現在一處產房前,身形虛幻,即便是如今威名赫赫的龍雀科技董事長都未曾察覺。
“嚴董事長,夫人她傷勢太重了,魂魄碎裂,已然死去只能嘗試救一下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了。”
嚴煌沉默的點了點頭,步履踉蹌的走到窗邊,呆呆的看著窗外。
當下明明是秋,方才都還下著小雨,此刻卻不知怎的換做了一場大雪。
大雪紛紛,將窗外奔騰的江河都覆蓋了,涼的有些煞人。
“生了。”
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嚴煌背后響起,他連忙轉過身,從來人的懷中接過了嬰孩。
小女嬰不哭也不鬧,身上泛著一點淡淡的桃香,兩只眼睛烏溜溜的睜著。
“準備取什么名字?”抱來小女嬰的醫生輕聲問道。
嚴煌情緒低沉,呆呆開口:
“不知。”
醫生笑了笑:
“今日逢秋,卻大雪封江,便叫江雪吧嚴江雪,你覺得怎么樣?”
嚴江雪?
嚴煌苦澀的咀嚼著這個名字,下意識的抬起頭,卻猛然一愣。
站在身前的哪里是醫生?
分明是一個籠罩在混沌霧靄中,似乎穿著道袍的道人!
他色變,心頭悚然一驚,厲聲呵問:
“閣下何人?!”
“路人罷了。”
道人笑了笑:
“嚴江雪,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名字呢”
說著,道人伸手,輕輕撫向小女嬰的臉蛋,嚴煌色變,欲暴起,卻驚駭發覺,自身被凝滯在了原地,一身通天修為被壓制的完完全全!!
怎么可能?!
不朽不可入世,而當世真仙,當世大品,誰又能有此威?
這.真的是大品能具備的能為么?
嚴煌喉嚨鼓動,卻只能看著那道人摸了摸自家女兒的臉蛋,似乎嘆了口氣,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心頭一松,驚悚之間,卻又下意識自語:
“嚴江雪”
“就叫這個名字吧。”
又半年。
新歷6807年,四月。
道人走至高空,信手探入原點,捉出了一個血淚泥人。
他思索良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
“斬斷枷鎖,便在今日。”
陸煊看著小泥人,輕聲嘆息:
“我之名贈送予你,你便叫陸煊吧以后,你是陸煊,我是清玄。”
他似口含天憲,定下了一個最最基本的規則,亦在話落的一剎,道人閉眼,心念如刀,斬斷了一切。
他不再是陸煊了。
既非陸煊,又如何還是太一的化身?
“自今而起,成道之前,我只是清玄。”
道人如是自語,第二次干涉,再添大傷,卻又渾身一輕,自然而然,枷鎖崩斷,自身亦迎來升華,迎來一次大蛻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