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棋局。
僅有玄元福生與阿彌陀佛端坐其上。
“道友,飲茶。”
阿彌陀佛含笑,輕輕一推,一杯茶浮于陸煊身前。
他端起來,細細打量,茶杯由三千座古界殘骸鑄就,僅此一杯便是大羅級的法寶,
其中茶水澄澈,卻又沉浮無量新生之大界,一口飲下,無量新生大界墜入腹中,蓬勃力量滋潤周身體魄,誕出無窮之生機。
陸煊贊了一聲好茶,旋即放下茶杯,微笑發問:
“卻不知道友此番相邀,所為何事?”
“為敘舊。”
阿彌陀佛平靜開口,瞥了一眼正在大混沌深處交戰的六位無上者,心頭稍定,
妖祖伏羲聯手,菩提掠陣,雖依舊落于下風,但至少立于不敗之地,
幸得這位紫霄宮主不曾出手干涉,否則.
他心思深邃,紫霄宮主說是元始的嫡傳,現下看來恐怕只是一個飄渺的身份罷了,
否則,也不至于不下場相助三清。
而既然未去相助,便說明,可以爭取!
念及此,他臉上再度浮現出溫和的笑容,復又從某一段歲月中,朝菩提古佛討要了一根菩提妙樹的樹枝,緩緩遞上前。
“我觀道友,佛法深厚,天賦異稟,此樹枝一根便已是古老級至寶,內蘊大智慧光,或與道友有益。”
陸煊并未接過樹枝,只是平靜道:
“無功不受祿。”
“非也,此僅為禮贈罷了,再說,道友未曾下場,橫擊菩提、妖祖等,吾便已心懷感激。”
陸煊神色沒有變化,緩緩接過了妙樹枝,心頭卻有些古怪了起來。
自個兒是不想下場么?
他是不能啊!
那種層次的交戰,若非有元始之眼傍身,自己連窺視都難.
摩挲著手中妙樹枝,陸煊臉上也浮現出笑容來:
“我觀漢末之事,似將塵埃落定,便也先提前賀祝道友了,得六道輪回,西方凈土將完善,道友也當更上一層樓。”
佛門講究求來世報,輪回便是重中之重,阿彌陀、菩提俱已對六道輪回垂涎許久。
聞言,阿彌陀佛臉上亦浮現出燦爛笑容:
“托道友之洪福了話卻說回來,天地分陰陽,萬物分兩面,故此有道亦有佛,只是”
陸煊心頭一動,知道重頭戲來了,不動聲色問道:
“只是如何?”
阿彌陀佛輕嘆:
“只是道、佛向來不平衡,道有三清,佛卻只有吾與菩提,尚且差了一位佛道之主。”
陸煊含笑:
“我觀那佛母,已證道果,或許合適。”
“不可,終究是以齷齪手段證得,且還為妖祖是從,不合適啊”
“那釋迦如來呢?”陸煊又道:“釋迦稟佛而生,且也已算是道果,或可為此大任。”
“依舊不合適。”
阿彌陀佛再嘆:
“他生來便一手指天、一手觸地,奉唯我獨尊,與我、菩提皆相性不符。”
“那,何人合適?”陸煊笑問。
阿彌陀佛看向他,目光炯炯有神:
“我觀道友,當有此資!”
陸煊做大驚狀,手中茶水都灑出,蘊含無量新生大界的茶水潑入歲月長河,擊入諸天萬界,掀起大浪潮!
“道友,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陸煊驚道:
“道友可是欲陷我于不義乎!”
“您為不朽,壽數不盡不窮,何至于此!”劉備雙眼通紅,帶著顫音發問。
諸葛孔明緊緊的握著劉備的手,想要說話,最終卻哽咽,化作一聲長嘆: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閉上眼,不答。
來的人漸多了,紫霄宮徹底大開,此為.
第一次講道。
白發滄桑的諸葛孔明僅僅是紫霄宮中不起眼的一員,他凝視四周八方,看見上古賢德張陵、鬼谷子等彼此‘認親’,
又看見那位橫壓一切的佛母親臨,看見這尊高高在上、超出世俗、跳出歲月的無上者叩首。
再至講道終末,渾渾噩噩的諸葛孔明正欲踏上混沌階梯,落寞的重返人世,獨對滿城、滿蜀地的無數尸骸時,
他驚覺眼前天旋地轉,一切景都模糊,張望四顧,入眼昏暗之混沌,時間、空間在此似乎失去了意義,
無上無下,無左右前后。
諸葛孔明佝僂著腰,張望四顧,眼中唯有模糊和不存在,
他就這么靜靜的站在這里,不知過去了多久,遠處,忽然有光。
準確的說,是三團光。
一者為青光,照遍諸世諸天,照徹因果根源;
一者為幽光,浮沉山河江山,氤氳人道諸相;
最后一者,則是蒼光,偉岸、浩瀚、磅礴,地神游走其中,萬物輪轉自然,
在磅礴光華中,可以看見四季交替、生死往復等。
諸葛孔明費力的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三道光漸近,
卻是一個道童,捧著青燈、幽燈與蒼燈,正在走來。
他心頭略微悚然,這道童分明看在自己眼中,卻無法在心頭勾勒出他的樣貌,
甚至難以思索、思忖與道童有關之事、物!
“漢丞相諸葛亮,見過前輩。”
諸葛孔明謹慎做禮,而那童兒微微頷首,吐道音浩浩:
“奉老爺旨意,賜你此三燈,當使此燈,遍照人世,驅散昏暗之歲月。”
說話間,
道童伸手一推,青燈、幽燈、蒼燈灼灼燃燒,浮空而來,盡皆沒入了諸葛孔明的身軀中。
他瞳孔驟縮,察覺到三盞勝過煌煌大日的燈在自身精神世界中沉浮,
有莫名的力量彼此交織,他似乎看到了萬物,看到了諸天,看到歷史源頭。
諸葛孔明按捺住心頭悸動,深深的執了一禮,帶著顫音開口:
“亮,替人世萬億億百姓,拜謝紫霄宮主之大恩!”
“無須如此。”
有飄渺聲傳來,響徹這一片絕對虛無之地,諸葛孔明抬頭看去,模糊間瞧見了那位紫霄宮主的身影,
那道身影盤坐在無窮高處,雙眼一睜一閉,睜著的左眼中映照古來一切景,身上似披著混沌道袍,呼吸之間,地火風水流轉,
身下則是三災六難九劫,背后七十二色毫光緩緩流淌.
諸葛孔明心悸,叩首再拜,抬頭之時,卻又回到了混沌階梯之上。
自紫霄宮走出,往人世復返,卻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泣血,正在一步一叩首,往紫霄宮而去。
一者叩首而上,為求救人世法而來,一者聽道而去,已有挽天傾之能。
兩道身影彼此交錯,他恍惚的落回了包裹玄鳥臺而立的府中,外頭傳來趙子龍的震聲悲笑:
“佛陀渡世,菩薩慈悲?可笑,可笑!”
“恨殺不盡,恨殺不盡!”
而后,是長槍折斷的鏗鏘,是頭顱墜地的震響,是盧修遠的輕嘆:
“丞相,趙將軍.也戰死了。”
頓了頓,盧修遠凝視著走入府中的佛陀、菩薩,看著依舊暗淡的三盞主燈,問道:
“丞相,是不是.依舊還差一點?”
“不。”
垂暮的諸葛孔明直起了腰,老淚縱橫:
“不差了,一切.剛剛好。”
他俯身,將青燈、幽燈、蒼燈擺放在主燈之位,再以寶蓮神燈、大日金燈、大造化燈、大兩儀燈為四盞輔燈,
后滴落鮮血,燃盡修為,助漲一百零八盞小燈。
燭火暴騰。
三盞主燈懸起,青燈懸于諸葛孔明身前,幽燈在左,蒼燈在右,
寶蓮、大日、造化、兩儀四燈,則矮了一籌,圍繞著他緩緩旋轉,一百零八盞小燈的燭火騰燒在身后,彼此交織,繪成一副盛世圖卷!
走入府中的佛陀雙眼一瞇,有不好的預感,呵道:
“叭!!”
大佛音化作殺字,朝著諸葛孔明撞來,大風驟起,似要將諸燈吹滅!
諸葛孔明側目,冰冷一指。
‘嗡!’
寶蓮、大日、造化、兩儀之四燈,齊齊灼燒,萬光化于此間,顯于此地,匯聚成洪流,沖刷而前!
在大洪流的沖刷之下,殺入此府的佛陀、菩薩,連慘呼都未來得及,便就一個接一個的入滅、消融!
“這”
盧修遠倒吸了一口涼氣,而身旁林羲眼中,異彩連連。
“有意思.”
林羲在心頭低語,若有所思。
諸葛孔明便這么身繞七燈,一步一步走出大府,他看此蜀都,滿目瘡痍,
眺望蜀地,億萬里浮尸!
他看見趙子龍的頭顱墜在地上,怒目圓睜,看見關云長拄著青龍偃月刀,死而不倒,
看見張翼德被釘在城墻上,看見黃漢升尸骨佝僂.
“值此天傾之時.”
諸葛孔明雙目通紅,一字一頓:
“悠悠蒼天,薄于人世,何不.改天換地?”
他抄起不遠處一桿斷裂的大旗,這是當年太平道張角親手所立,其上書有八個大字。
蒼天已死,清天當立。
諸葛孔明立在死人堆中,獨舞大旗!
“去,去,去,去盡!”
一連四個去字,旋而。
寶蓮神燈燒去西天,大日金燈灼向北方,大造化燈擊于東邊,大兩儀燈照徹南地!
第一息,滿城佛陀入滅。
第二息,蜀地之中再無佛影。
“咦?”
橫亙整個天穹的莊嚴佛祖訝異落目,神色驚動:
“寶蓮、大日、造化、兩儀.”
他并未認出那三盞主燈,卻識得四盞輔燈,心頭驚悸,面含微笑:
“卻不想此行,居然有這般驚喜,慈悲,慈悲!”
莊嚴佛祖伸手一指,被度化的地祇、陰兵、仙神等,自四面八方而來,伴隨一個個自恒河沙數世界走出的佛陀、菩薩!
諸葛孔明環顧,最終抬頭,看向莊嚴佛祖,質問道:
“既為佛祖,為何不行救世之舉,反而造下如此大孽?”
莊嚴佛祖沒有回答,或者說懶得回答,只是淡淡自語:
“一粒蚍蜉,豈知蒼天之浩?豈知我等此行之萬載功德?”
諸葛孔明嘴唇微動,最終慘笑了一聲:
“蒼天之浩.蒼天已死。”
他抬手一指,有燭火向上燒去,莊嚴佛祖悲憫的合十雙手:
“蚍蜉妄撼天,螻蟻妄覆地,不外如是.”
在他看來,寶蓮、大日、造化、兩儀四物,雖是近道果級之器,但若由螻蟻操使 果不其然,四道燭火暴騰,卻無論如何,也近不得莊嚴佛祖之身!
雙方之間,似有一道不可越過的鴻溝!
“螻蟻罷。”莊嚴佛祖閉眼,不再去看。
諸葛孔明輕吐濁氣,抬手一震。
青燈、幽燈、蒼天為首,四燈環繞為輔,七燈懸空。
“怎么可能?!”
莊嚴佛祖忽然雙眼暴睜,毛骨悚然,警鐘長鳴,欲退,可他欲退之因被燒滅,自然沒了退逃之果。
便是,避無可避。
“七燈已懸空還差,高天擊鼓。”
諸葛孔明凝視著天上,在七道燭火中悲呼、驚惶的莊嚴佛祖,輕聲道:
“誰為蚍蜉?”
說話間,他再一指。
玉虛琉璃燈大漲,靈柩燈幽色更盛,八景宮燈蒼茫偉岸,七燈灼穿了歲月長河,燭火燒向過去,彌漫向未來,擊向所有時光的莊嚴佛祖。
歲月起大潮。
“佛?”
這個儒雅溫和了一生的老人,破口大罵:
“彼汝娘乎!”
一尊至高大羅.死去。
大日如來驚悚,仙母震怖,佛母驀然睜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