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山野間。
周小童蹦蹦跳跳,好奇的問道:
“師父師父,這個老爺爺是誰呀?”
楊二郎看著眼前扎著馬尾的小女娃,溫和的笑了笑:
“這是你李長庚李爺爺,你叫太白爺爺也成。”
一旁,李長庚捋了捋白須,亦樂呵的笑著:
“倒是沒想到,楊二郎你當真收了個小徒弟伱是叫周小童吧?”
“對呀對呀!”周小童歡快點頭:“李爺爺好!”
“好好好”李長庚又樂呵的笑著,逗弄了小女孩片刻后,便側目與楊戩談論道:
“也不知天蓬那家伙召我等是為了些什么.”
楊戩笑了笑:
“我看他也不急,想來也不是什么大事,順路過去看看就是了,正好帶小童走走紅塵。”
周小童好奇的抬起腦袋,憨呼呼的問道:
“師父師父,紅塵是什么?”
楊戩敲了敲她的腦袋:
“你就在紅塵中。”
周小童有些迷糊了起來。
言談間,三人走近一處村鎮,看見鎮口有一處廟宇,廟宇前停著不少車輛,很多人在參拜。
“想不到這個時代,還有如此多人虔信于仙神”楊二郎有些感慨,心頭也生出了些惡趣味,又道:
“且去看看,是哪位故人的廟?”
周小童聽的又有些迷糊,而李長庚則是失笑,但也沒說什么,三人便朝著那廟宇晃悠悠的走去。
等走至近前,走至廟宇的正前方,這才看清楚匾額上的字來。
李長庚下意識的念道:
“陸子廟陸子??”
他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臉上浮現出莫大的驚恐之色,蹬蹬的后退了數步,將周小童嚇了一跳。
“老李,你這是?”楊二郎也有些錯愕了起來:“你這是怎么了?這廟有問題?陸子聽著倒是挺熟悉的。”
李長庚微微顫栗著,眼中浮現出驚懼之色,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的盯著廟宇匾額上的‘陸子’二字,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上古春秋。
折疊的虛空中,李靖、太白詫異的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失笑。
這個所謂的陸子語氣實在是有些大了。
這冰涼怒意,聽起來就像是他要對那到來的旱魃出手爭伐一般.
兩尊仙人搖了搖頭。
而與此同時,殿中。
秦穆公畢恭畢敬的做了一個禮,有些苦澀的開口:
“陸子,是吾之疏忽.情況是這樣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上位端坐的老人將事情前后娓娓道來。
老人靜靜的聽完,眼中混沌氣流轉,兩顆瞳孔閃爍極耀眼的光華,宛如兩盞大日金燈。
他冰冷開口:
“不禮不祭,便降罪于萬民,讓兇神行于大地,屠戮生靈么”
沉緩的話語間,裹挾著山雨欲來的壓抑感,殿中諸臣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同樣位居大德的商鞅亦色變。
而底下,青年模樣的趙政則是又捏了捏拳頭,眼中閃過火光和期冀之色,對于那頭旱魃,無論是父祖、商子,還是說那些臣子、門客,
給予的態度都是避,都是退,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秦地之內大災四起,民不聊生!
那,那這位義父祖呢?
在趙政的凝視中,老人緩緩的站起了身,輕聲道:
“秦公,搭祭壇。”
秦穆公、商鞅和諸臣心頭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有些失落了起來,陸子到底也選擇了妥協,選擇了禮祭西極天庭么?
趙政眼中的炙熱之色一下子散去,肩膀也不自覺的耷拉了下來,有些失魂落魄的同時,心頭苦澀至極,生出無力感來。
是啊,仙神高高在上,統御天下人間,就連周朝最鼎盛時期,天子也是一年行十次大祭,就為了祈求仙神能施舍風調雨順.
人間在天之下,人亦在列仙群佛之下吧。
趙政明明正值壯年,正是朝氣蓬勃的年歲,身形卻不由自主的佝僂了起來。
而折疊的虛空中,太白金星輕捋長須,微微頷首,道:
“還算是理智,看來這個陸子也并非是個莽撞之人。”
李靖亦笑了笑,開口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做出些不一樣的舉動來.我也曾為人,也曾面對過神明施災,那時候我和他們一樣無能為力。”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場大雨,想起了那場滔天的洪水,微微有些失神。
太白金星若有所思,也曾經聽聞過李家父子早年決裂的變故,想了想,輕聲開口道:
“天王不必自責,事實上,當初哪吒要不是有一個貴為玉虛十二仙人之一的師尊,恐怕早就魂飛魄散,天王你當初做下的抉擇,其實已然是最好的了。”
李靖恍惚了片刻,嘆道:
“我只是在想,我當初若是能挺直脊梁,不與東海龍王妥協,會發生什么.當時我渴求有一位仙人出來幫我,出來挽救陳塘關之萬民,但卻并沒有,而現在.”
太白金星神色微微一變,道:
“天王莫不是想要對此城施以援手?切莫要如此,待他們禮祭西天庭后那旱魃自會退去,天王切莫要橫插一腳才是。”
“也是。”李靖晃了晃腦袋,笑道:“卻是我回憶起當初,想岔了.如此,倒是也沒什么好看的了,太白,咱們回去?”
“可。”
說著,兩尊仙神正準備并行離去的時候,卻聽見那位陸子冰冷開口:
“搭祭臺,告上蒼,數西極天庭之罪過,通令西天庭,待吾傳盡手中道經后,將往西去,將要問罪。”
他平靜而不起波瀾的話語,卻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殿內眾人的心頭!
朝臣傻眼,秦穆公、商鞅錯愕側目,趙政猛地挺起脊背抬起頭顱,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這位才認下的義父祖,
而折疊虛空中,正欲離去的兩尊天庭重臣亦是頓足,驚愕的看向那個身著長衣的老人。
一時之間,整座秦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瘋了??”李靖有些懵逼的看向太白金星,而后者只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陸子,這.”最為理智也相對有資格在這種場合發言的商鞅想要勸阻,但卻被陸煊抬手攔下。
他淡淡道:
“一切后果,我來承擔,至于那旱魃,若其至此城,吾當斬之,若不至,吾則去尋之,后斬之。”
陸煊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周身驟然幽暗,浮現雷光,烈風、兵戈交鳴等景象,
頭頂無形的八百又五十份人道運勢洶涌轉動,亦碰撞出風雷聲!
他在動怒。
淡淡的壓迫感充斥在整個偌大的殿堂中,群臣面面相覷,最終都選擇了噤聲,
而站在側邊的秦穆公卻顯得有些猶豫了起來,他想象過陸子或會選擇斬掉旱魃那個災神,
但他卻沒想到,陸子不止欲斬旱魃,還要鑄祭臺,告天下,數天庭之罪!!
這這這.
天庭,對于人間來說,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天!
要知道,當初商朝便是廢除了活人祭祀上天,便觸怒仙佛,被削了十萬載國運,被斬了鎮國玄鳥,后以周伐商,以周代商!
且自那時起,帝自降為王,周室之主以天子為號,以示對天上列仙群佛的屈服 而如今,陸子卻要數天之罪!
饒是以秦穆公之氣魄,卻也覺膽寒!!
他張了張嘴,艱難的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來:
“陸子,要不伐旱魃,斬兇神,蕩災禍,但鑄祭臺而數罪于天之事就”
老人周身的風雷聲更甚,他看了秦穆公一眼,忽而側目,瞧向趙政,問道:
“小政,汝如何看待此事?”
秦穆公、商鞅以及群臣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公子政。
趙政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堅毅開口:
“我等本無罪,仙神卻降罪于我等,不妥!”
他并未直接回答,卻將態度展露無遺。
陸煊微笑,頷首道:
“小政,你說的對,但不全對,列仙群佛諸神,可居于天上,卻不可以天自居,人為人,仙為仙,無論人是否有罪,都不該仙神來判。”
群臣嘩然,趙振捏緊了拳頭,眼中再次浮現炙熱的光華,商鞅后退了數步,神色惶然,
而一旁的秦穆公卻有些恍惚了起來,驀然間想起了當初自己、孔子與陸子同乘車輦之上時,陸子說過的話。
“人,何故不能統天?”
他心頭發顫,亦如同商鞅一般后退數步,目光卻瞥見自家十九孫臉上的向往之色,
秦穆公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半晌,他驀然睜眼,一字一頓:
“傳寡人令,鑄祭臺,鍛鎖鏈,布軍陣,召萬軍!”
鑄祭臺以告罪于天,鍛鎖鏈以縛罪于仙,而布軍陣、召萬軍,則是為斬兇神旱魃,償七城人之性命!
這一次,他賭了!
他賭這位陸子,能頂住西極天庭的壓力,他賭這位陸子,要比仙神更尊貴!
那臨淄城中的景,尚且歷歷在目吶.
諸臣面色煞白,但在陸煊和秦穆公的氣機壓迫之下,無不敢從,依言而退去,傳秦王令。
不多時,整座雍城都動了起來,下頭的百姓、軍士雖然不明所以,但都忠實的執行秦王之令,工匠鑄祭臺,士卒披甲胄!
而大殿之中,太白金星與李靖呆愕的對視了一眼,神色都緊了緊,心頭閃過同樣的念頭來。
不止是這陸子瘋了,那秦穆公,怕是也瘋了!
一個好不容易走到大德之位,甚至有望觸碰人間諸子之道中的圣,一個則是走至大品之位,成當世霸主之一,在周朝國運斷絕后,未必沒有機會以秦代周 而如今,卻要做下這種荒唐事來?
兩位天庭重臣無語凝噎,在覺得荒唐、可笑的同時,心頭卻也為之而震動。
不得不說,盡管是蚍蜉撼樹、飛蛾撲火之舉,但這位陸子.當著好大的氣魄!
太白金星吐出了一口濁氣,輕嘆道:
“可以預見到,這個陸子恐怕要被擒上斬仙臺,歷三千酷刑后魄散魂飛.但恐怕也將在這歲月歷史上,留下極濃墨重彩的一筆。”
李靖回過神來,苦笑道:
“這家伙,比我那逆子當年都還要莽撞吶可我那逆子有太乙上天尊托底,他又有什么?當真是活膩歪了.”
太白金星此時揶揄道:
“那李天王可還要出手相助?”
李靖連忙擺手:
“我可還沒瘋,幫他們擋擋旱魃那小家伙不算什么事兒,但數罪于西天聽這種事兒可摻和不得,萬一此事觸怒那位帝主,陛下就算護下我來,我也得脫一層皮!”
兩尊仙相視苦笑。
來此人間一趟,太上傳人沒見到,卻見到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而此時,見到那陸子朝殿外走去,
李靖和太白神色放緩心神,都抱著看戲的態度,于折疊的虛空中行步,緩緩的跟了上去。
跟著那陸子走出殿外,李靖嘖了一聲:
“只是不知道,待會這陸子是交給西極天庭行罰,還是在咱們中央天庭行罰,但愿他到時候還能保持這一份從容。”
太白捋了捋長須,搖頭道:
“我估計,這陸子恐怕也預見到自己的未來,視死如歸,大概只是不想朝著咱們這樣的家伙卑躬屈膝吧?”
兩人談笑間,注視著那陸子走至了一頭青牛身旁,緩緩站定,身旁則是.嗯?等會?
兩尊天庭重臣臉上笑容猛地一僵,青牛抬了抬眼瞼,目光洞穿虛空,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這兩位仙人,
旋即,它對著陸煊恭敬的垂下了頭:
“老爺,有何吩咐?”
太白、李靖如遭雷劈,頭皮猛地一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