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界諸天之上。
三方道宮深邃至于無邊。
兜率宮,宮門大開,兩個童兒自覺退下。
旋即,跛腳道人和瞎眼道人都走了進來,混沌繚繞。
前者步履緩慢,但每一步踩落,都是萬千大界之寂滅,后者低垂眼瞼,身披七十二色,周身幽幽暗暗,諸果諸因交織做道衣。
“太上。”
兩個道人盤坐于蒲團上后,瞎了一只眼睛的道人幽幽開口:
“因果震蕩,吾看不到根源。”
“不該如此。”老人盯著八卦爐下熊熊燃燒的大火,淡淡道:“三清各自占據一方完整道果之位,三清一體,天下天上無人可算計吾等。”
“然也。”
“是極。”
瞎眼道人和跛腳道人一唱一和。
頓了頓,跛腳道人若有所思的開口:
“太上,汝為存續,為萬物之基,正此大世衰微之時,不得圓滿,有所缺,或是某幾位道友趁機鉆了空子。”
頓了頓,他笑道:
“不過又如何呢?都是些許小把戲,我等為開天辟地之因、眾生存續之基、萬物終焉之果,我等要與他們對弈,他們便只能對弈,我等不喜,大不了掀了棋盤便是。”
三清都在冥冥中有心血來潮之感,知道或有某個至強生靈在算計。
太上此時搖了搖頭,淡淡道:
“還是那句話,三清一體,沒有人可以算計、蒙蔽吾等,而此刻吾卻看不到心血來潮之根源,很奇怪。”
說著,他手掌輕輕一翻,歲月長河浮現而出,古今未來,俱在掌間。
太上又道:
“吾方才遍覽一切歷史,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吾之弟子的未來被編織過,但小煊是不定數,不該有即定之未來”
“而且,我算不到、看不清是何人編織的小煊未來。”
元始、靈寶目不斜視,各自呈現義憤填膺的狀態,又驚又怒:
“何方宵小,算計師侄!”
太上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納悶道:
“汝二人反應怎的這般大?吾不是說了么,小煊為不定之數,天生超脫時光,即便被藏在暗處的臭蟲編織了未來,但卻不會有任何作用,歲月不會限制他。”
元始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而靈寶則是咳嗽了一聲:
“倒也不能說是暗處的臭蟲,能瞞著太上你,定是不俗,無論目的如何,當也能稱的上一句有大神通。”
太上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緩緩道:
“吾擔心的不是小煊,他超脫時光,未來不定,即便被編織命運,也只是假象,吾奇怪的是,九方道果大位,三清占據其三,即便吾等都受損,暫不圓滿,也不該有人能蒙蔽吾等。”
說著,他沉思了片刻,又道:
“而此刻吾不僅看不到是誰編織了小煊的未來,也看不到方才是誰在算計,這就很奇怪了沒道理啊,汝二人可有所覺?”
元始不自覺的摸了摸臉頰,旋即做淡漠狀,搖了搖頭:
“三清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太上你既然看不見,我們又如何能看見?”
“也是。”太上皺眉,思索了良久,揮了揮手,道:“罷了,吾再自行琢磨琢磨,總覺得吾似乎遺落了某個關鍵點。”
瞎眼道人拱了拱手,跛腳道人亦微微點頭,二者一同告退離去,兜率宮的大門重新閉合,八卦爐的火焰熊熊燃燒。
只留下老人依舊在沉思,在喃喃自語:
“沒道理啊.”
“到底誰在混淆三清的視線?”
“古往今來,何人可如此?”
“無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與此同時,兩尊道人在遠離兜率宮后,齊齊松了口氣。
“被發現了。”跛腳道人縮了縮脖子:“還好,真有人方才在算計吾等,太上以為這些事情都是那未知的家伙做下的”
“你也好意思?”
元始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三清一體,蒙蔽了太上,就是在蒙蔽我們自身,如若不然,吾怎會看不到方才是哪個道友在行暗事?”
靈寶不滿道:
“元始,伱這話就不對了,又不是我一人做下,是你我合力遮住太上的眼睛要不要散去遮蔽?
頓了頓,他神色肅穆了起來:
“三清同枯同榮,真說起來,我們這算是自損神通,遮了太上的眼睛,也遮了我們自己的眼睛,以至于現在看不清晰。”
“散去遮蔽??”
元始拿唯一眼睛瞪了瞪跛腳道人:
“宵小算計,隨他去便可,他能如何?又敢如何?而若是太上發現你我所為.”
他又摸了摸臉頰。
跛腳道人亦縮了縮脖子:
“也是這么個道理,罷了,不管了,不管了.吾只是疑惑,吾等自損神通的情況下,那暗中的某位道友行事還能被吾等察覺到端倪.他是多弱啊?”
元始聳了聳肩膀:
“隨他去吧,小伎倆罷了,倒是咱們編織的虛假未來被太上堪破,時間久了,太上未必不會發現個中真相,還是想想如何應對吧”
“木已成舟!”靈寶振聲道:“太上還能把這徒兒搶回去不成?哼,他方才還罵你我是臭蟲,簡直是,簡直是”
“無礙,三清一體,他罵我們,就是在罵他自己。”元始倒是表現的很淡然,看的很開:
“吾現在擔心的是,暗中那位道友算計的不是我們,而是小煊小煊如今也該進入那幾位道友的視線了。”
“誰敢?”
跛腳道人一瞪眼,誅絕戮陷顯化,如同通天神山一般沉浮、屹立于四周,青萍劍亦入手,蓮花綻放之須彌,大界生滅,諸世終焉!
他越想越不得勁:
“不能真是算計的小煊吧.不行,反正定是那幾個家伙中的一個做下的,不管是誰,都砍一頓再說.吾去也!”
跛腳道人一瘸一拐,提著長劍,氣勢洶洶,獨自朝著混沌深處走去,元始有些哭笑不得,卻也并不擔憂他,而是自顧自的回了道宮中去。
現世,小天地中。
遣走了那些學家之主后,張陵側目,沉聲發問:
“小煊,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你方才一直有些恍惚,心思不在此。”
陸煊回過神來,沉思了片刻,忽然發問:
“張師兄,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便是,假如你若未曾被丟入這方天地困頓十萬年的話,卻會在未來被萬刀剮身,凄慘死去.那你是否會覺得,幸好被困于此,做了十萬年天道?”
張陵微微一愣,這都什么跟什么?
疑惑間,他想了想,問道:
“那要看你的假設中,我是為何而死的了。”
“大概是為了”陸煊回想起楚爺爺給自己展現的一角未來,不確定道:“大概,是為了萬民?”
“那死有何苦?”張陵笑了起來:“為萬民而葬身,豈不樂乎?為天下而受苦,豈不快哉?”
陸煊眼睛晶亮,喃喃自語:
“是啊.那樣的未來,又有何苦呢?”
他看到了自己那所謂的未來,但卻并不憂心,因為方才已然嘗試過,歲月長河之上的事物,皆可改變。
至少自己就改變了,給了張師兄兩巴掌。
想著,陸煊神色微微一凝,楚爺爺的出現太過突兀、太過奇怪,與三位師尊爭鋒相對,似是為敵 而若是楚爺爺真的是三位師尊的敵人,手段、才情、神通,恐怕都會是天下天上第一流,怎會做出這種蠢事來?
挑撥離間的太過于明顯,手段太過于低級。
陸煊越想越是疑惑,越疑惑就越思索,而此時,張陵卻興沖沖的道:
“不說這些,小師弟,你先試試能不能掌握此方至寶,再看看可否將這方天地納入你的竅穴中.”
說著,張陵手掌攤開,一方青銅碎片浮現在掌中。
陸煊回過神來,側目看去,想到了那三方青銅殘片,如今眼下,這便是第四枚了。
張陵將青銅殘片遞給陸煊,旋即敘述了一番殘片的效用,道:
“這的確是一件很不俗的至寶,可以篡改、制定天地規則,我便是憑此將小天地的根本規則替換為‘上古之諸子’.”
頓了頓,他繼續道:
“不過用在大天地上恐怕就沒什么大的效果了,一個是咱們修為不夠,另則是大天地之偉岸,非是至寶可以撼動.但小師弟你要是可以駕馭此寶的話,卻可以憑之編織自身竅穴天地中的規則,倒是不錯!”
陸煊手持青銅碎片,略略感應了一番,點頭道:
“嗯,的確可以駕馭.編織自身竅穴天地的規則?師兄你的意思是”
“我老早就想到了這個用途。”
張陵爽朗笑道:
“不過我是用不上的,得要于竅穴中開辟天地后才能使用,小煊你提前做到,此寶倒是和你正好契合。”
頓了頓,他又有些迫不及待:
“小煊,快些試試能不能將這方小天地納入你竅穴中,若是可以的話,吾也能出去,也能赴輪回了.”
陸煊卻搖了搖頭。
他神色嚴肅:
“張師兄,你壽元已盡,若是不再擔任這方小天地的道,恐怕立刻就會老死。”
“那不正好?吾還要趕赴下一次輪回,盡快將劫難歷完。”
“可是.”陸煊垂了垂眼瞼:“眼下外界,不一定還有輪回。”
張陵猛地一愣,錯愕道:
“這是什么意思?”
陸煊想了想,道:
“如今外界,歲月斷層,歷經末法,上古仙神失蹤,天庭地府不存,六道輪回多半也暫時消失了”
張陵悚然一驚。
陸煊神色肅穆了起來:
“這樣,替我尋一處靜室,片刻后我再給你答復。”
張陵回過神來,雖然疑惑,但并未發問,果斷的點了點頭,將陸煊帶至諸子殿的深處。
走入靜室后,陸煊摩挲著手中的青銅碎片,目光幽深了起來。
他想起來之前想要將青銅殘片的事情告訴老師,結果去到上古之時,卻離奇的將此事忘卻.
恐怕是楚爺爺的手段。
自己眼下的一言一行,很大可能也都在楚爺爺的注視下,這般一來,自己如果去往夢中、回到上古,多半又會短暫的將這些事情遺忘 陸煊目光灼灼,輕輕捏了捏左手。
楚爺爺不知道自己已經拜了三師尊為師,換言之,楚爺爺不知道原點中發生的事情。
伸了個懶腰,陸煊打了個哈欠,似欲入夢。
但在沉睡前的一剎,他默默催動三師尊鐫刻在自己手中,可以打開原點的‘鑰匙’。
按照三師尊說述,登仙之前,還需去到墓中才可打開原點,登仙過后,卻可無時無地,隨心隨意進入其中。
陸煊眼前驟暗,天旋地轉。
等到一切復又歸于平靜的時候,已然是出現在了無天無地、無左右四方,乃至無歲月、無光陰、無生無死的原點。
在絕對的死寂中,陸煊抬起頭,發出震聲:
“三師尊!三師尊!”
“三!師!尊!”
聲音在絕對虛無、絕對死寂中傳遞,飄蕩了很遠很遠,無有任何回應。
陸煊想了想,掏出漁鼓,輕輕一拍。
‘篤!’
“三!師!尊!!”
原點震蕩,一個狼狽的跛腳道人探了頭進來:
“等會說,等我砍完這死禿驢!”
話音落下,跛腳道人又將腦袋縮了回去,而縮回去的前一剎,一滴好似囊括三千世界的佛血卻從他發絲間垂落。
陸煊錯愕,旋即瞳孔一縮,那佛血在朝自己落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