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刺眼。
藍海渺渺,與天空分深淺。
快正午。
人們都擠在酒吧的蔭涼里,愜意地喝酒閑聊。
有人朝著海岸線久久凝視。
越來越多的人回頭望去。
卷起白浪。
一名腰佩長刀的男子在海的擁簇下,踏浪而至。
他赤腳踩在滾燙的白沙上,一步一步,徐徐行來,直至酒吧外。
寂靜。
“是那個瘋子!”
有人大笑起來。
于是整個酒吧都哄笑起來,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一些美麗而高貴的女士不太清楚狀態。
她們的男伴便在耳邊低語,飛快講述著那個瘋子的事。
“練刀練瘋了……”
“……在外面完成任務的時候,被怪物嚇的。”
“賴在這個度假勝地不走……”
“天天漫無目的的游蕩,就像流浪漢。”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中。
男子朝酒吧走來。
幾個亂跑的小孩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小孩手里拿著的蛋糕頓時抹得他滿衣服都是奶油。
這更添了幾分喜劇效果。
就連最淑女的淑女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
那男子停住,蹲下去,從口袋里摸出幾個硬幣,遞給早已嚇傻的孩子,說了一句“蛋糕重新去買”,摸摸對方的頭,起身,繼續前行。
不一會兒。
他走進酒吧,在吧臺前停住,又從口袋里排出幾個硬幣,開口道:
“老規矩,扎啤。”
酒保將一杯啤酒放在桌上,打趣道:
“別喝醉了。”
男子將啤酒一飲而盡。
——他應該是站著喝酒而身佩兵器的唯一的人。
其他職業者都早早的各有位置坐著,或是美人在畔,又或好友三五成群。
男子放下杯子,笑道:
“一點啤酒,怎么能醉?”
這酒似乎振奮了他的精神,讓他的眼睛變亮了許多,整個人進入了某種狀態。
他轉身朝外走去。
然而。
酒吧是如此擁擠。
一名不懷好意的職業者突然起身,朝他撞過來。
四周都是人和桌子。
根本連躲都沒有地方躲。
男子卻視若無睹,繼續朝著酒吧外走去。
那職業者眼看要撞上他,卻突然原路返回,倒退幾步,坐回椅子上。
——看上去就像反悔了一樣。
他的同伴都有些詫異。
“怎么,反悔了?”
“你不是打賭說一定能把他撞趴下么?”
“去啊,快去撞他!”
幾名同伴竊竊私語。
那名職業者卻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勉強笑道:
“算了,何必跟流浪漢一般見識。”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撞過去的一瞬間——
鋪天蓋地的壓制之力突然出現,如海水般包圍了自己,強制讓自己一步步退回原處。
那股力量甚至按著自己,讓自己坐回椅子上,這才徐徐消失。
是哪位高手悄悄幫了那瘋子一把?
——絕對不可能是那瘋子。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他天天在島上游蕩,大家都摸清了他的底細。
面對任何譏諷和嘲笑,他從來都不敢動手。
連對罵都不敢。
整天灰溜溜地亂走一氣,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種人——
職業者忽然發現同伴們的聲音停住了。
抬頭望去。
只見那男子在外面的大街上站定。
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在他對面緩緩減速,停住。
“何人擋路!難道不知道,這是大劍客歐陽南的座駕?”
車夫厲聲喝道。
一陣死寂。
眾人都有些不能置信。
——這瘋子要挑戰大劍客歐陽南?
難道他其實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大刀客?
卻見那男子遲疑了下,忽然轉過身,快步走到路邊。
他讓開了。
“……”車夫。
“……”眾人。
馬車緩緩移動,加快速度,離開了街道。
男子嘆了口氣,就那么坐在馬路邊的臺階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一息。
兩息。
三息。
馬路邊的大樹上,忽然站了個人。
“歐陽南也不行?”
那人負手問道。
“差太遠。”男子道。
“這幾天,我已經把所有稱得上高手的職業者送過來,你卻沒出手。”樹上的人說。
“多謝,但其實他們都差了點,你才可以讓我出手。”男子道。
“為什么我可以?”樹上的人問。
“我只用刀意就能壓住他們,根本不必出手,但我的刀意卻壓不住你。”男子說。
“所以你想殺我。”
“不是——我只是想跟你切磋一二。”
“如果我贏了?”
“那我二話不說,立刻離開這個世界,去做任務。”
“巴克斯特,你要知道,話不能亂說的。”
“說到做到。”
“好!”
話說完。
街道上突然暴起一陣狂風。
飛沙走石。
萬物模糊不清。
一道凜冽的寒芒暴起,由地至天,貫穿千層云。
風沙落。
男子收了刀,悠然道:
“再派好手來跟我打,要比你更強的。”
樹上那人沉默著。
他胸前有一道深深的傷口,但卻不致命。
酒吧里。
所有人都在沉默。
整個世界都在沉默。
——那一刀在虛空中形成了一道恐怖的黑色裂口,足有數百米長,滯留于天地間,久久不去。
這是何其恐怖的一刀!
但卻沒有殺了樹上那人——
毫無疑問,他留手了。
“巴克斯特,這是什么刀法?”樹上的人問。
“長存,永恒類刀法。”沈夜道。
“永恒?原來是我們人族的刀法。”樹上的人點頭道。
“對。”沈夜道。
兩人對視。
樹上那人神情多有掙扎,忽然道:
“但我要告訴你,沒有人能戰勝它們——它們一來,你就死了。”
沈夜眉頭微挑。
對方這話蘊含著某種深意,彷佛在暗示自己——
它們要來了。
這實在是太明顯了!
看來人類之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臣服于怪物。
只是怪物們實在太強——
有些人不得不在表面上展示臣服。
沈夜笑笑,低聲道:
“天地浩然,正氣長存,便是我這一刀‘長存’。”
“——我還就不信了,我們玩不過那些鬼怪。”
話音未落。
街道上突然出現了四名陌生人。
他們出現的一瞬間,沈夜一步跨入虛空,消失不見。
四人反應極快,當場各持兵刃,朝沈夜消失之處打去。
可惜——
兵刃統統落空。
他真的走了。
“分頭,找!”
四人散開,各選一個方向,急掠而去。
那站在樹上的人呆立不動,忽然淚如雨下,搖著頭,身形一閃就不見了。
酒吧里。
眾人依然沉浸于剛才的戰斗氛圍之中。
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酒保,來一扎啤酒。”
是沈夜!
他在吧臺上排出幾枚錢幣。
——從圍攻之中脫身之后,他竟然又回到了這酒吧里!
酒保趕緊上了扎啤。
沈夜端起杯子,默默地喝了一口。
“好酒。”他贊道。
“當然是好酒,這是整條街上最好的啤酒。”酒保道。
“酒不錯,人更不錯。”沈夜道。
“閣下,我不懂你的意思。”酒保說。
“你就這么看著一切發生?是因為這都是你的謀劃?”
沈夜問。
酒保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不要裝了,”沈夜道,“整個世界之中,包括剛才那四個怪物,都不是你的對手,你應該是負責人。”
酒保想了想,說:“你一直來喝酒,其實是在觀察我?”
“是的。”沈夜道。
“從來沒有人看穿我的偽裝,你又是用了什么方法?”酒保問,
“商業機密,無可奉告。”沈夜道。
——身為“無終蛇環,諸法同調者”,他一眼就看出對方身上的各類要素超過了整個世界所有人。
這是從根本上察覺了對方的偽裝。
“所以你之前來喝酒,其實是對我好奇?”酒保問。
他身上的氣勢變了。
一股極度混亂與邪惡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那些機靈的職業者已經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酒吧。
剩下的人也連忙跟著離去。
不一會兒。
整個酒吧就只剩下了沈夜與酒保。
“讓你見笑了——我來喝過幾次酒,每次喝完都回去默默思考怎么殺你。”
沈夜笑著說道。
酒保與他隔著吧臺,開口說道:
“首先,你的實力太弱,根本沒有傷我的可能性;”
“其次,如果我現在發出召喚,它們四個立刻就會趕回來,你無路可逃。”
“那我們聊點什么好呢?”沈夜問。
“聊未來的事——關于‘未來’,你到底獲得了什么情報?”酒保問。
“我不想講,除非你接我一刀。”沈夜說。
酒保臉上浮現出讓人印象深刻的鄙夷之色。
他輕聲道:
“你只是個人類啊,為什么就不能擺正你的位置?”
“因為你這個非人根本不敢跟我交一次手,”沈夜神情平靜,慢慢接話道,“只要我一動,你就怕得立刻要叫人。”
酒保臉上神情僵住。
大概在它那漫長的一生之中,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它說過話。
酒保想了想,慢慢說道:
“可憐的家伙,你的實力在我眼中清晰而確切,僅有S級的下位水準。”
“你卻不知道我的實力有多恐怖——”
“不需要任何幫手,我只用一招就能制服你。”
“來,現在攻過來!”
他說到最后,渾身的殺意已經快要無法抑制。
是的!
酒保并沒有召喚剛才的四位怪物,而是決定親自制服眼前這個倨傲自大的人類!
——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沈夜以手托腮,坐在吧臺外,笑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人類是一種很有想象力的存在。”
“出一招,看我怎么殺你。”酒保也笑著說。
“那我來了。”沈夜說。
“來啊。”酒保道。
“真的來了——”
霎時間。
一行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現虛空:
“你發動了未來職業‘造命師’的職業技能‘虛空造命’。”
“本次技能的施展對象為:你自己。”
“當前技能施展成功。”
“你所指定的存在‘沈夜’已誕生靈智與意識,其‘特質’上升至SSS級,全心全意為你而戰。”
“恭喜。”
“你的實力上升到了SSS級!”
所有小字一收。
在這一瞬。
青年沈夜的實力上升到了SSS級!
如果說S級的沈夜,只是S級中的下位存在——
畢竟他只有全屬性達到了S級。
這也難怪酒保根本看不起他。
但在這一瞬——
酒保必然毫無準備。
即便是以酒保的眼光,也無法預料一個存在能從S級直接攀上SSS級的高峰!
趁著這一瞬的功夫。
沈夜出刀了。
不是劈砍,不是直斬,而是繞。
如黃昏時分的晚風,似情人眼里的游絲,輕輕柔柔,在酒保的脖頸打了個旋兒。
刀光絢爛,但卻短暫如夏花一樣盛放。
沈夜收了刀,轉身就走。
酒保愣了一下。
好快的刀!
而且從招式上來說,自己竟然完全找不到格擋的機會。
也就是說——
對方這一刀已經算盡了自己的一切躲避和防御。
真是不錯的一刀。
但很可惜。
在技巧上走到了巔峰,但威力沒有跟上,整個刀法就顯得有點畫虎不成反類犬。
——自己根本沒有受傷。
“這一刀叫什么?長存?”
酒保問。
“不——這一刀叫解牛。”沈夜頭也不回地說。
“你把我當牛?”
酒保冷笑道。
沈夜沒接他的話,只是埋頭朝外走。
酒保皺著眉,喝道:
“滾回來!”
“我已經接了你一招,現在你必須講一講,未來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夜卻不做回應。
他只是快步走出了酒吧,迅速消失不見。
酒保想要施展一道術法抓住他——
然而脖頸上突然爆發出凜冽的刀氣,直接刺破了皮膚,流了一點血。
原來如此!
這是永恒刀法,能一直持續!
所以對方斬過之后就走了。
因為這一招將會永恒地持續下去,直到被其他力量徹底擊碎為止!
酒保嘴角浮現一縷冷意。
——還是那個問題,刀法的技巧很強,但威力太弱了。
“四魔,回來。”
酒保低喝道。
下一瞬。
四名分頭追殺沈夜的怪物一同出現。
它們看著酒保,臉上紛紛浮現出古怪之色。
“他剛剛出去,你們立刻追——等等,你們這是什么表情?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
酒保問道。
四名怪物對望一眼。
“大人,他達到了U級?”
“還是說,他的刀法實在是驚人?”
其中兩名怪物齊聲問道。
“他怎么可能達到U級!別做夢了,那不是人類能達到的境界。”酒保反駁道。
“可是您都這樣了——簡直無法想象這是人類做的事。”
一個怪物壯著膽子說。
酒保呆住。
我這樣?
什么意思,我哪樣了?
酒保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然將頭拔起來,升上半空,回頭望去。
——他看到自己的無頭尸體依然站在吧臺后。
剛才。
自己的頭被斬下來,放在吧臺上。
可是自己不知道!
“刀法的技藝……竟能到這個程度?”
酒保喃喃說道。
“大人,我們幫你治療吧。”一頭怪物道。
“好,動作快——”
酒保的聲音突然頓住。
在四位怪物的注視之下,一道道細線浮現于頭顱的表面。
細線不斷加深。
血滲出來。
但酒保卻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他死了,所以還想繼續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