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
好鴨鴨已經被踢進隔斷之門。
少年沈夜站在原地，望向圣母瑪利亞，搖頭道：
“結束了。”
“你認為自己一定能贏我？”瑪利亞冷笑道。
她起了一道術法，瞬間就控制住了沈夜。
——就像剛才控制住好鴨鴨那樣。
沈夜嘆了口氣。
“嘆氣是在為自己的下場而絕望和惋惜？”瑪利亞一邊說，一邊催動術法。
一道道虛影在她背后勾勒成形，化為巍峨建筑。
法相·寂靜教堂！
她的術法力量頓時大增。
沈夜無法動彈，渾身發出一陣陣骨頭碎裂的聲響。
然而。
沈夜吐出一口血，神情卻沒什么變。
“你很強，但你對于局面的變化，不夠敏感，這便是你失敗的緣由。”
他淡淡地說道。
瑪利亞眼神一厲，高聲道：“我乃是神圣與法界的雙重力量之主，而你只是一個新晉的S級人類，憑什么——”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忽然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自己的力量在消退。
不僅如此，自己的身軀也逐漸變得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一樣。
沈夜恢復了行動力。
他從虛空中接過七叔遞來的銀耳湯，一飲而盡，等著身上傷勢恢復的當口，才說道：
“一旦‘現在’確定，‘過去’便將蓋棺定論，‘未來’也會變得清晰可見。”
“我記得這是你才剛剛說過的原話。”
瑪利亞臉色變得蒼白，不禁后退了幾步，低聲道：“不……”
沈夜恍若未聞，繼續道：
“‘現在’已經確定了。”
“——那扇門永遠都不會打開，‘未來’將永遠與‘現在’、‘過去’隔絕。”
“現在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了吧。”
瑪利亞渾身一震。
這一刻。
她終于反應了過來！
是啊。
隔斷之門乃是法界的力量，也是法界對眾生的最后善意。
已經被繼承，并且被激活。
未來已經產生了。
事實上。
從真理的角度去看，是“未來”決定了“現在”與“過去”。
未來——
只有好鴨鴨與法界存在。
這就意味著一個可怕而無法抗拒的“現在”——
其他人都要在熵滅紀里“終結”！
這個真相是如此絕望，以至于瑪利亞一時連攻擊都忘了。
忽然。
大船猛烈的搖晃起來。
船體開始撕裂。
房間里的桌子、椅子、墻壁乃至壁畫都陷入了“拉長”狀態，隨時可能變成兩個相同的物體。
——兩艘船雖然融合了，但詞條的力量似乎無法讓它們一直保持和平共處。
它們要分開了！
沈夜渾身氣息忽然一變。
瑪利亞立刻有所感應，尖叫道：
“你真的來了！”
“沒錯，這是最后的時刻，我終于抵達這里，為眾生做一件事。”沈夜道。
他的雙眸散發著深藍之色，又透出絲絲縷縷的金芒，身后浮現出陣陣圣潔的歌聲。
——是被沈夜召喚而來，降臨于身的上帝！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降臨在這里、在這個時刻！”
瑪利亞的語氣透著一股怨恨。
“好事多磨，猶如寶劍。”沈夜以安寧而和熙的語氣說道。
“我要死在這里了，這可跟當初你拉我為你做事時，說的不一樣。”
“你背叛了我。”沈夜說。
“我只是想要去當初說好的未來。”
她忽然抬頭望去。
一輪光環從她的頭頂消失。
“你收走了我的神圣身份……竟然真的這么在意這一點？”
瑪利亞問。
“時間到了，瑪利亞。”沈夜說。
他走到墻邊，將手按在墻壁上，開口道：
“我在這里的力量已經耗盡，從今往后，再也不會出現。”
“而你卻不再屬于神圣，這樣的話，你就能騙過很多存在。”
“所以——”
“這是我留給你的最后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話音未落。
沈夜手上冒出絲絲縷縷的金芒，在墻壁上構成了一篇長長的契約。
做完這件事，他身上的威嚴氣勢逐漸消退。
他回頭望向對方，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可反駁的神圣意味：
“瑪利亞，你已重歸于法界的原本身份，現在是你做抉擇的時刻了。”
“——臣服于沈夜，活下來。”
“又或者在這個熵滅紀里終結。”
話說完。
他身上的神圣氣息消失了。
一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現在他眼前：
“上帝已經結束了本次降臨，并且永遠地進入了不可召喚的行列。”
沈夜看著這行字，心頭涌起陣陣不對勁的感覺。
——究竟怎么回事？
他望向瑪利亞。
瑪利亞卻在看著墻上的那篇契約，神情漸漸變得絕望：
“老不死的……你真的耗盡了……力量？”
轟——
船體再次猛烈地搖晃。
密室中。
每一件物品都變成了兩個，連墻壁也拉長成兩倍的長度。
兩艘船即將徹底分離！
但是只有一面墻上，有著那篇發光的契約。
——是沈夜的船！
沈夜嘆口氣，說：
“上帝的最后一次好意，你做決定吧。”
“門已經隔斷了未來，我只能死在這里。”
“但是我的從屬物都將被帶到未來。”沈夜說。
——比如噩夢世界。
再比如七種真理造物。
瑪利亞低下頭，看了看逐漸虛化的身軀。
須臾。
她終于邁開腳步，走到墻壁前，將手按在那契約下方的空白處。
沈夜見狀，也按了一個手印。
滿是金芒的契約從墻上爆發出熾烈之光。
契約成了！
“你與法界之母瑪利亞簽訂了完美的神圣契約，雙方無法背離彼此，直到永恒的永恒，又或無盡的沉淪。”
微光小字飛快閃現，又悄然消失。
“現。”
瑪利亞簡短地說。
整面墻頓時冒出無數繁復的線條，勾勒成一座哥特式的黑色大教堂。
她朝墻上跨出一步，頓時站在了教堂前，然后回首望向沈夜。
沈夜會意，也跨出一步。
下一瞬。
他發現自己也站在了教堂前。
“跟我來。”
瑪利亞說。
——契約簽訂之后，她的身軀再次凝實。
或許正因為如此——
她一路上都沒有再說什么，彷佛接受了契約上的一切。
沈夜跟著她走進教堂，穿過大廳，從巨大的十字架后面轉過去，打開一條密道，沿著臺階一直朝下走。
不一會兒。
兩人抵達了一個十分狹窄、黑暗的小屋。
這屋子里陳列著各種圣物，散發出磅礴的神圣偉力。
在這些圣物的圍繞下，與房間的正中央——
一具打開的石棺出現在沈夜眼前。
石棺里是空的。
“躺進去。”
瑪利亞面無表情地說。
“為什么？”沈夜攤手問道。
“這石棺是一切力量的根本具現物，與法界同源，你進去才可以看到真相。”
沈夜看她一眼，又朝虛空望去。
“沒事，這房間殘留了上帝的力量，暫時還能擋住窺探。”
“？？？”沈夜。
見他不解，瑪利亞補充道：
“這里是安全的，也是唯一安全的所在——不過你要記住，閉上眼睛之后，立刻就要朝后退一步，重新睜開眼，回到這里。”
氣氛變了。
隨著這位過去圣母的講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怪誕在黑暗中油然而生。
沈夜輕輕撫摸著石棺，看著它上方浮現的那一行微光小字：
“果實。”
“描述：熵滅的解算器，億萬扭曲圣樹之果。”
信息很簡短。
讓人忍不住猜想，又無法從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沈夜迅速做了決定。
——上帝在離開前，給自己留了一句話：
“瑪利亞是唯一的破綻，現在這個破綻歸你了。”
看來必須一試。
好吧。
試就試！
沈夜躺進石棺，閉上眼。
一瞬。
彷佛有無數的冰冷液體涌上來，將沈夜浸泡其中，逐漸淹沒，沉淪至不可見的深淵。
沈夜發現自己能“看見”四周了。
自己被吊在一根粗大的枝干上，隨著灰敗的霧氣輕輕搖晃。
他立刻反應過來。
不——
吊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這石棺。
此刻。
自己正以石棺的視角在觀察四周。
只一眼，沈夜就驚住了。
放眼望去。
無邊無際的大地，全部由扭曲的黑色尸體鋪就。
整個世界一片灰暗，不見任何活物。
唯有這棵樹——
這顆樹也是由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尸體組成。
這些尸體沒有頭顱。
它們的四肢乃至尾巴緊緊纏繞在一起，構成了大樹的軀干，以及繁盛的長枝。
樹上有無數的果實。
那果實便是一具具陳腐破敗的黑棺。
有些棺槨徹底破碎，有些棺木是完好的，但里面空空如也。
少數的棺木緊閉著。
隱隱約約能聽見億萬道哭泣與嚎叫聲，從棺木里傳來。
石棺也是其中之一！
無窮的力量——
比法界更深遠而磅礴的力量，全部匯聚在這棵樹上，朝著無盡的黑暗尸地，散發出陣陣迷霧。
沈夜見慣了各種場面，但這一刻，他毫不猶豫地朝后退了一步，睜開眼睛。
所有景象消失。
他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大教堂密室的石棺里。
瑪利亞就站在一邊。
沈夜坐起來，擦了擦頭上的汗，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
“那是什么？”
他問道。
“真正的世界。”瑪利亞說。
她進一步解釋道：“用你們人類的方式，你可以理解為外面才是真正的世界，而我們所處的一切地方，都是它們精心構建的‘實驗地’。”
“它們是什么？”沈夜又問。
“不知道。”瑪利亞說。
“它們的目的是什么？”沈夜追問。
“它們被困住了——熵滅紀，你知道的，死都不敢死——它們渴望去未來。”
“等等！”
沈夜想要說什么，卻被瑪利亞揮斷：
“你把未來隔斷了，所以這棵樹乃至整個世界依然處于這里。”
“那上帝呢？還有其他那些強者，比如高維之主，末日？”沈夜問。
瑪利亞直接說道：
“你所遇見的那些強者，都不是他們本人。”
“那只是他們殘留在歷史中的意志和意識，以及他們的殘存的微末力量。”
“那真正的他們呢？”沈夜問。
“不清楚。”
“上帝也不是本人？”
說起上帝，瑪利亞的話終于多了起來：
“外面的怪物收集了上帝的一滴血，以血幻化出這位神圣的存在。”
“但是我跟上帝打過交道，所以我知道——”
“上帝是真實存在的。”
“盡管只是用血幻化出來的，也具備其神圣的意志。”
“上帝投入了這場戲——以一滴血的力量，在無盡的歷史碎片中，騙過那些存在，并且做出謀劃。”
“最后一刻，他選擇站在你那一邊。”
沈夜消化了一會兒這些情報，開口道：
“所以你想跑。”
“是的，”瑪利亞大方承認，“歷史的碎片并非是兩位強者交手造成的，而是外面的怪物無法創造真正的主歷史，只能制造這種歷史碎片。”
“那我們呢？我們又是什么？”沈夜問。
“眾生極易繁衍，萬物亦可隨意創造——你不是假人，這一點不必懷疑。”
“它們創造了無數這樣的龐大世界體系，只為讓眾生去尋找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話停住。
瑪利亞看著沈夜。
沈夜怔了怔，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深意。
通往未來的路。
自己把它斷掉了。
如果當時——
瑪利亞直接開口道：
“如果當時你打開了門，將未來與現在連接，那么它們就全醒了——”
“外面的整個世界都會蘇醒。”
“這些恐怖的家伙們，它們并非S級，也不是SSS級，天知道它們是什么等級。”
“它們連那些過往強者的力量都能模擬出來。”
“上帝之血是無盡歷史中的唯一漏洞。”
“說回那些怪物——它們一旦察覺未來出現了，必然會控制你，然后全部穿過門，逃離熵滅紀元，去往未來。”
“還行，那一瞬我以為已經完了，但其實是上帝親自出手，踢了鴨子過去。”
“唯有上帝能做這件事而不被發現。”
“接下來，你又選擇了隔斷‘現在’與‘未來’。”
“所以我們還活著。”
“上帝真的不存在了？”沈夜問。
“踢鴨子的時候，那滴血發揮威能，將一切遮蔽，所以血的力量徹底消耗完了。”
“血沒有了，上帝的意志便沒有留在我們的世界。”
突然。
一扇門打開。
另一個沈夜滿身是血，傷口觸目驚心。
“差一點被那個寄魂球干掉——船上已經不能呆了，我們得馬上跑路。”
他說道。
兩個沈夜對望一眼，又一起望向瑪利亞。
“看我也沒用，那扇隔斷之門必然不能再次開啟——我說過，上帝已經不在我們的世界了。”
瑪利亞搖頭道。
——現在不能再開那扇門了。
一開，就會被發現。
那些怪物的力量超越了SSS級，一瞬間就會察覺未來的通道，并且直接改變整個戰局。
——根本不在話下。
“可惜，我們失去了上帝。”
沈夜說。
瑪利亞看上去還算平靜，但臉色卻早已蒼白如紙，顫聲道：
“上帝是因為那滴血，才降臨了他的真實意志。”
“除了上帝，你們看到的一切，乃至召喚的一切強者，都是外面那些怪物模仿出來的。”
“它們在無數個實驗世界里推衍抵達未來的方法。”
“——所以我們現在怎么辦？”
沈夜想了想，搖頭道：
“不是這樣。”
“怎么會不是這樣？我可是觀察了無盡的時光，才發現這個真相，從而被上帝接納。”瑪利亞冷笑道。
“至少還有一種力量，一位存在的意志，并不是它們控制的。”沈夜道。
“誰？”
“末日。”
沈夜抬起手。
洶涌的黑暗烈焰從他手上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