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艘船都變了。
紅毯鋪在甲板上,背后是高山流水,白鶴蒼天。
一頭又一頭豬在天空中飛翔。
它們排成隊列,一會兒組成“S”,一會兒組成“B”形。
“等等——這是什么——”
血肉人形后退幾步,有些無法理解地說。
一個升降機帶著它升至半空。
空中傳來雷鳴般的聲音:
“你召喚我前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是術主的聲音!
血肉人形腦子一片空白,要說的話一句也想不起來。
“主人——”
它只說出兩個字,就卡住了。
那些想要告的狀都忘了。
“抱歉,”地面上那個大甲蟲卻接話道,“我在琢磨術法,誤傷了它,可能對它造成了一些影響。”
血肉人形望向大甲蟲。
這甲蟲竟然用沈夜的聲音說話。
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空中又開始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原來如此,它中了你的造命之術,所以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之中。”
“真是失敗啊。”
血肉人形察覺到了某種不祥,連忙大聲叫道:“主人,我沒事,只是有些——”
無形的力量照著它一扇。
血肉人形頓時化作人形血肉,繼而熵解,散成黯滅的微光。
它這一終結,所有異象頓時消失。
或者說——
一切原本就是正常的。
唯有血肉人形——
它就像吃了毒蘑菇一樣,記憶與現實都變得面目全非,失去了正常的判斷。
這是宋音塵的SSS級特質能力!
沈夜站在甲板上,仰頭望向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其實自己一直覺得疑惑。
——未來是屬于這種怪物的?
它到底是一種什么存在?
除了它之外。
未來還有什么?
震耳欲聾的聲音從天空中響起:
“那些被埋葬的舊日歷史啊,雖然你已碎裂成片,但在此刻,我命令你顯現于此!”
——言咒!
黑暗的虛空亮起。
只見彼岸大船的上方,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歷史碎片。
這些歷史碎片數不勝數,數以百千萬記,靜靜地在黑暗虛空中散發出熹微光芒,匯聚交織,宛如一條發光的銀河。
兩道黑暗光線掃過這條銀河。
“父親,你不曾存在于歷史之中啊。”
雷鳴般的聲音緩緩響起。
“當然了,”沈夜笑道,“我們在未來。”
不得了。
這家伙開始懷疑我了!
它召喚了主歷史,并在其中尋找自己的蹤跡!
好在自己幾乎不存在于主歷史,自己是在以太之下的萬界之中成長的。
就算來到歷史中,呆過的兩個碎片也已毀滅。
——涉險過關了!
怪物的聲音緩和下來:
“還是我親自來改造這艘船吧——父親,你可有意見?”
“沒有意見。”沈夜道。
——這家伙生氣了。
自己把它的術搞得暈頭轉向,它立刻就抹殺了那個術。
現在它又要改造這艘船。
雖然這會讓局面變得愈發嚴峻,但沈夜卻巴不得它這樣做。
通過它的一切行為,乃至對這艘船的改造,自己可以窺見未來,掌握諸多情報!
就算有什么危險——
想獲得情報,怎么可能不危險!
沈夜正想著,忽覺一股強悍至極的力量擊中了彼岸大船。
怪物的聲音隨之響起:
“就這樣吧,這次消耗了我不少力量,希望這艘船的變化能讓父親滿意。”
它的無邊黑暗身不斷升騰而起,瞬間朝下墜去,消失不見了。
——它回到了未來。
沈夜抬起頭,看著上方的無數歷史碎片,又站在欄桿前朝下望了望。
此時宋音塵已經陷入了昏迷。
沈夜都要休息三天,才可以施展一次“虛空造命”。
她強制提升自身特質,釋放了SSS級的力量,此時已是虛弱至極。
“七叔,麻煩搞點東西來吃,要雙人份的。”
沈夜疲憊地說道。
“馬上好,你們先吃幾個紅油肉包墊一下。”七叔匆匆說道。
一袋包子從虛空出現。
沈夜接了包子,三兩口吃完一個,立刻又塞進嘴一個,直接咽下去。
他“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再次大口吃了起來。
——七叔的膳食具備治愈和恢復效果,這正是自己和宋音塵急需的。
沈夜越吃越有精神。
等到一桌子飯菜擺在面前,他剛好吃完包子,開始吃這一餐正席。
“真是讓人驚嘆的局面。”
瑪利亞的聲音響起。
“你是說這些歷史碎片?”沈夜問。
“對——你還沒意識到嗎,這一刻,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了!”
瑪利亞說。
沈夜看了一眼漫天的歷史碎片。
是啊。
頭頂是歷史碎片。
這艘船是當下的熵滅紀。
在船之下的深處,那個怪物的來處,便是迷霧籠罩的“未來”。
“我現在明白為什么別人說要‘活在當下’了。”
沈夜喃喃道。
這時候。
船身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是造命術。”
宋音塵道。
隨著沈夜的進食,她已經略微恢復了些體力,醒轉過來。
瑪利亞開口道:
“這艘船開始脫離神圣側造物,朝著未知的方向轉化,更重要的是——”
“它大約要‘活’過來了。”
沈夜一邊吃東西,一邊靜靜感受著彼岸的變化。
確實是造命術。
但跟自己比起來,怪物施展的這個術要更強數籌!
也即是說——
一旦這艘船活過來,它將立刻達到SSS的水準!
至少是SSS級。
因為自己的“初級”虛空造命就達到了這種水準。
怎么辦?
迄今為止。
自己才剛剛摸到未來的邊兒,還根本不知道未來究竟是怎么回事。
船體開始蠕動,變大。
它不再像一艘船,而是像一座無限擴張的城市!
沖天的不祥之意在船體上氤氳不去,變得愈發濃烈,讓人的靈覺陷入極度不安狀態。
沈夜忽然抬頭朝天空望去。
眾多歷史碎片之中,有一片閃爍著妖異光芒的碎片,朝船上投來微光。
——是傳送!
這一刻,過去歷史中的一切都可以窺見彼岸。
那些極其強大的存在要來了!
不能再等下去!
沈夜當機立斷,飛快說道:
“音塵先回去。”
“好。”宋音塵也知道此刻的清形已是危險至極,干脆地答應道。
沈夜將手按在虛空中,再次發動了“靈墟之門”。
“召喚——”
“最具戰斗力的、站在我和上帝這一邊的存在,請響應我的召喚,穿過我的門,與我一同面對此刻的局面。”
他低聲念道。
門頓時打開。
一道身影從門里沖出來,與沈夜重合。
與此同時。
從天空深處投射而來的那束光變得更加耀眼。
一道身影浮現在甲板上。
卻是一名穿著黑色旗袍、頭束小花的長發女子。
她看上去極其美麗,但又透著讓人無法捉摸的、浩瀚如海的法則涌動之力。
“時間剛剛好。”沈夜開口說道。
——降臨在他身上的那位存在,開口說話了。
長發女子一笑,點頭道:
“確實是時間剛剛好。”
“那么,你要做的事,做不成了。”“沈夜”說道。
長發女子悠然道:“但我還有別的事可以做,比如——見識一下未來的力量。”
她不再看沈夜,轉過身,慢慢地朝船艙方向走去。
須臾。
女子消失了。
甲板上。
只剩下了沈夜。
“剛才你們在說什么?”
他好奇地問。
一道成熟而灑脫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
“如果你晚召喚一秒,我也晚響應一秒,她就剛好可以殺了你。”
“她為什么要殺我?”沈夜問。
“她就是高維之主,她的使命便是讓一切歸于熵滅。”男聲道。
沈夜打了個激靈。
——那女子就是高維之主!
怎么可能?
她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啊。
男聲悠然響起,繼續說道:
“當初我與奇詭陣營交戰激烈,無數人類陷入滅亡之境,我也被盯得太緊,大家都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應對高維之主。”
“一些人提出了‘萬界’的概念。”
“——就是將一些杰出的文明種子拋出主歷史,讓其穿過以太,抵達深淵。”
“文明在深淵中存活,成長。”
“總有一天,足夠強的人類將穿過以太,回歸主歷史。”
“——你便是這樣回來的。”
沈夜默默聽著,一時沒有說話。
那男聲繼續說下去:
“還有這條船——”
“當初建造它,我也出了不少力。”
“所以……”
沈夜發現自己朝左前方走出幾步,蹲下去,用手在某處敲了五下。
轟隆隆!
一陣巨響聲中,甲板上出現了一條朝下延伸的階梯。
沈夜朝下方望了幾眼,忍不住問:
“這里面是什么地方?我可要進去?”
那道男聲說:“是早已準備好的平行世界,它里面所發生的一切,乃是‘這艘船最安全的那一刻’。”
——所以在這階梯下方,一切尚未發生?
沈夜有些鎮住了。
原來眾生這邊并不是什么也沒做。
大家已經拼盡了全力,去為了生存而做出相應的準備。
忽然。
沈夜收回目光,朝著C區的方向望去。
一道無與倫比的暴虐力量波動橫掃而來,瞬間就把沈夜從頭掃到腳。
“啊……遇到挫折就殺人是不對的。”
他開口說著,伸手從虛空抽出一柄長劍,輕輕一擋。
轟——
無窮的奇詭涌現之力如潮似水,遍布天上地下,咆哮著想要摧毀一切。
——但是這樣強盛的力量,卻被沈夜手中的那柄劍擋住了。
足足過了七八息。
長劍所抵擋的一切力量,漸漸消歇殆盡。
高維之主的窈窕身形才徐徐出現在長劍另一側。
——剛才是她發出的攻擊!
她以兩根手指摁住劍鋒,沉聲道:
“為什么我上不了船?”
“我也上不了。”沈夜微笑說道。
——這一刻,說話和用劍的,是降臨在他身上的那男子。
“你是末日,當然不能去未來。”女子冷哼道。
“那你為什么可以上船?”沈夜好奇地問。
“明明是我迎來了熵滅紀,我卻被拋棄在未來之外,這種事實在太荒謬了。”
女子以淡漠而冰冷的語氣說道。
她抬起另一只手。
然而虛空中立刻浮現出另一柄長劍,蓄積著磅礴的劍勢,隨時準備應對她的攻擊。
沈夜的聲音依然溫和:
“我就說嘛,何必跟我打到那種程度——不如現在加入我們眾生這一邊,我給你開一個最隆重的歡迎會——連續開兩個星期的狂歡宴會,不讓你掏一分錢。”
“不必了。”女子道。
她后退一步,身上涌起空間傳送的波動。
“我會找到登船的辦法,然后殺光未來的一切——如果未來沒有我的一席之地,那也稱不上是未來。”
話音落下。
她忽然被空間之力傳送走了。
船上。
唯有沈夜留了下來。
“她厲害吧?”那個男聲問道。
“厲害——竟然這么厲害,我真不知道有誰能戰勝她——那個未來的怪物也不太行。”沈夜如實說道。
“連她都無法留在這里,而我是憑借你的門能力,才從歷史中降臨在你身上。”
男聲有些感慨地說。
“為何會這樣?”沈夜問。
“不清楚——在過去、現在、未來之中,一定發生了什么事,讓整個熵滅紀之中,獨剩下了你一個人。”
“要不要跟我去船上一探究竟?”沈夜發出了邀請。
“我不能去。”對方答道。
他放開長劍。
藏在虛空中的幾柄長劍一起飛至他背后,在一團團黑暗烈焰的繚繞中,隱藏了起來。
“為什么?”沈夜吃驚道。
“你玩過圍棋和象棋嗎?”
“玩過。”
“——在主歷史中,唯一能應對高維之主的,就是我,一旦我長久留在這里,她就能不受壓制地殺穿整個歷史。”
“所以我必須回去。”
“當然,下次她再來,我也同樣可以再來。”
“——這就是一場必須存在的‘兌子’。”
男子以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
“所以只能靠我自己。”
沈夜也嘆了口氣。
男聲帶著笑意說道:“你可以召喚其他戰友——不要灰心,我祝你好運。”
下一秒。
這名至強者悄然離開了沈夜的身軀,回歸歷史去了。
甲板上。
只剩下了沈夜。
在他前方——
面目全非的彼岸大船映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