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蹲在一棟大樓的天臺欄桿上,俯瞰整個城市。
午夜十二點已過。
但是漆黑的城市之中,透著一股詭異。
朝東看——
這半邊城市的毀滅氣息直沖天際。
但是再望向西邊,就會發現西邊的城市區域依然是平常的人類社會。
……戰斗被局限在了這座城市里?
雙方為什么會有這種本不該存在的默契?
無法理解。
但是現在管不了這些了。
自己要先完成任務。
沈夜的目光投往東邊的半座城市。
——這里被毀滅陣營所占領。
主神的神像——
要從這里入手。
沈夜按住荼雨刀,默默地觀察了一陣。
在城市的幾個交通樞紐節點上,毀滅的氣息似乎格外強大。
為什么?
難道放置神像是為了形成一個防御網絡?
沈夜想了數息,忽然身形一動,朝著某個樞紐中心飛去。
毀滅之舟化為虛影,緊緊跟隨在他身后。
一人一舟,散發出滔天的毀滅氣息。
這種氣息就是身份的證明,保證了一路上沒有什么人來襲擊。
幾分鐘后。
沈夜落在了一所中學的廣場上。
“你是哪位大人的手下?”
一名毀滅仆從喝問道。
——這里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毀滅仆從,人人手持兵刃,朝沈夜望過來。
沈夜卻在看廣場上的那座雕像。
無盡的毀滅之力從雕像上散發出來。
就是這雕像!
“你們又是哪位大人手下?”沈夜喝問道。
許是他氣勢太盛,對面只好回答道:
“我們乃是終焉魔將大人麾下,在此鎮守神像。”
“你們家大人呢?”沈夜又問。
“出戰去了——閣下到底是?”對面問。
“不要管我是哪位大人手下,因為你們不夠格聽聞他的名字。”
沈夜說道。
眾人頓時嘩然。
為首的毀滅仆從喝道:
“你這也太囂張了——你來我們這里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那雕像。”沈夜說。
“這雕像是我們開了傳送陣,好不容易接引過來,為主神提供力量的,關你什么事?”那毀滅仆從道。
原來如此。
這里是真理世界。
盡管有地球這個錨點,毀滅主神在這里戰斗,還是要以這些雕像做為某種媒介,從世界之外獲取毀滅的力量。
沈夜心中揣測著,開口說道:
“我的任務是尋找神像,這是軍令,抱歉了,各位。”
他朝著那神像大步走去。
“都上,攔住他。”對面的毀滅仆從喝道。
人群涌來。
沈夜單手抽出荼雨刀,逆著人群而上。
長刀揮起——
撼天斬引而不發。
無形的真理壓制頃刻降臨。
所有毀滅仆從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這樣才對嘛,我們和和氣氣地把事情辦了,豈不是大家都很開心?”
沈夜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按住神像,輕輕一收。
神像頓時被放入儲物指環之中。
整個學校一片死寂。
每個人都被二十一階的真理之力壓制著,完全無法動彈。
沈夜回頭就走。
趁著那個什么終焉魔將沒有回來,趕緊走,先把任務完成再說。
離開學校之前,他心頭一動,忽然激活了自己的新詞條。
微光小字頓時浮現:
“你使用了詞條‘最熟悉的陌生人’。”
“當前選擇彼此關系為:陌生人。”
小字一收。
沈夜朝眾人望去,只見他們臉上都浮現出迷茫之色。
仿佛對于自己的一切,他們都已變得無比陌生。
看來——
詞條效果不錯。
下一秒。
沈夜身形一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過了數息。
學校里的毀滅仆從們紛紛恢復了行動能力。
卻見一道身影匆匆而來,落在操場上。
這是一名穿著全身甲的壯碩男子,手持帶血的長矛,暴喝道:
“怎么回事,我們的神像呢?”
“大人!”
眾人皆單膝跪地,齊聲喊道。
“是什么人擄走了我們的神像?”壯碩男子暴怒道。
“……”眾人。
“說啊!”壯碩男子再次喝了一聲。
“……”眾人。
壯碩男子摸不著頭腦,一把抓住身邊親信,沉聲道:
“你來說。”
“大人,其實來的是一個陌生人。”親信稟報道。
“生面孔嗎?嗯,難怪你們是這種反應。”
壯碩男子松開手,活動了下身子,滿是殺意地說了下去:
“他長什么樣?”
“不知道,大人。”
“有什么特征?用什么招式?”
“不知道,大人。”
“朝哪個方向去了?”
“不知道,大人。”
壯碩男子緩緩轉頭,望向這名親信。
親信嚇得跪在地上,哀聲道:
“大人,那人實在太陌生了啊,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壯碩男子又望向四周其他人。
人群全部跪了下來。
“真沒見過啊,大人。”
“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啊,大人。”
“我也想不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是個陌生人啊,大人!”
壯碩男子臉上的暴虐殺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來如此。”
“看來對方擁有某種超越一般戰斗界限的能力……”
“這不是你們的錯!”
眾人一想,果然是如此。
——若不是對方有這種能力,為什么自己什么也想不起來,只記得是個陌生人?
“大人,現在怎么辦?”
親信問道。
壯碩男子冷笑一聲,開口道:“趁著我不在,騙過了你們,就以為能全身而退了?”
他將長矛插在地上,從褲兜里摸出一物。
眾人定睛一瞧。
卻是一個有著電子屏幕的金屬盒。
“科技是最脆弱的,但有時候能起到奇效——”
“我在神像底座上藏了一個定位器。”
“只要神像再次出現,我就能憑借這個追蹤器,找到那個盜賊!”
壯碩男子摁了一下開關,洋洋得意地說。
“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神武!”
眾人連忙齊聲喊道。
這時候,追蹤器的屏幕亮了起來。
——神像的位置出現了!
壯碩男子精神大振,即刻點起幾名得力的手下,喝道:
“跟我走,去殺那個盜賊!”
“是!”
一道道身影離開了這所學校。
他們穿過高樓大廈,越過一條條街道,繞過一處正在激烈交戰的公園,最后來到了電腦城。
“是這里嗎?”
“追蹤器顯示就是這里。”
“走!”
眾人殺進電腦城。
只見電腦城一樓的所有售賣電腦,屏幕全都亮著。
——但卻沒有人。
眾人有些疑惑,但還是跟著追蹤器的指示,一路來到某個桌子前。
桌上。
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個拆下來的定位器。
壯碩男子渾身一震。
——被識破了!
不可能啊!
毀滅與真理的碰撞,乃是層次極高的戰斗。
在這種史詩般的決戰之中,偷偷用科技側的造物是極其上不得臺面、非常卑鄙下流的手段!
除了自己,還有誰能想到這一手?
壯碩男子抓起那定位器,正要說話——
卻見整個商場的所有電腦同時開始播放歡樂的音樂。
每一個顯示屏上都打出了一行不斷流動的大字:
“恭喜您!”
“小丑竟是您自己!”
咔嚓。
定位器被捏碎了。
壯碩男子滿臉陰沉,低聲道:
“很好,你惹怒了我。”
“不惜任何代價,我也要找到你。”
另一邊。
教堂。
神像已經妥當地安置完畢。
“這樣就行了嗎?”
沈夜問。
“還需要激活對應的位置,方便毀滅的源力從世界屏障之外降臨。”寧云毓說。
她飛快念誦咒語,將一道術法施展出來。
等了幾息。
絲絲縷縷的毀滅力量從虛無中浮現,降臨在神像上。
“這次是成了。”
寧云毓欣喜地說。
“主神獲取毀滅源力這么麻煩?”沈夜有些不理解。
“主神擁有極其龐大的毀滅源力,一般來說根本不需要這種跨世界的加持。”
寧云毓解釋道:“主要是這次的敵人,乃是真理世界之中數一數二的造物,毀滅源力的消耗會非常大。”
“所以主神必須繞開世界屏障,獲取補充源力的渠道。”
沈夜點點頭,有些明白過來。
這時候。
令牌上忽然響起一道悅耳的聲響。
沈夜拿出令牌一看。
上面早已浮現出兩行小字:
“任務已完成。”
“請原地鎮守教堂,保護神像,不得有誤。”
“失去神像則抹殺!”
兩人松了一口氣。
加利安的陷阱總算被破掉了。
——眼下只用鎮守教堂就可以過關。
忽然。
教堂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那個從毀滅深淵爬上來的女人。”
一名身披戰甲,身形魁梧壯碩的男子走了進來。
在他背后,七八名毀滅仆從抽出了兵器。
“終焉魔將德雷克?”
寧云毓訝然道。
沈夜看她一眼,她立刻會意,飛快傳音道:
“‘終焉’是使者之下的武裝力量指揮者,比如我的前夫就是這個層級,使者等級更高,再往上便是主神。”
“明白了。”沈夜傳音道。
“對了,我們這神像——”
“是他們的。”
兩人飛快交流著,對面的終焉魔將德雷克已經開口道:
“坦白說,你跟你男人的事,我一點也不關心,而且我很高興他死了。”
“你來我這里干什么?”寧云毓問。
“別裝了,那個神像是我的,你和你的手下奪走了它!”魔將德雷克怒吼道。
“你再召喚工匠團,造一個神像吧,德雷克。”寧云毓道。
“那這個呢?算我送你們的?”德雷克冷笑著說。
“因為工匠團不響應我們的召喚,如果我們失去這個神像,就會被抹殺。”寧云毓誠懇地說。
德雷克眼珠子一轉,恍然道:
“我懂了……有人要整你們……你們除了偷我的神像,別無他法。”
“正是如此,”寧云毓坦誠地說,“你再請人造一個并不麻煩,但若非要跟我們爭這個神像,那你我將不得不生死相見。”
“你拿走了我的神像,難道一句感謝的話都不愿意說?”德雷克問。
“感謝你,德雷克,你這次算是救了我一命。”寧云毓笑著說道。
“口說無憑,這樣吧——”
“殺了你身邊那個小白臉,這件事就算了。”
德雷克突然道。
寧云毓怔了怔,沈夜也詫異地望向對面。
德雷克做個手勢。
他的手下們抽出兵刃,迅速散開,將三人圍繞在中間。
沈夜一笑,正要說話,卻被寧云毓按住。
“為什么要殺他?”
寧云毓問。
“不為什么,我單純看他不爽——你殺了他,神像就是你的,我掉頭就走。”德雷克道。
哦豁,看我不爽?
我也看你不爽!
沈夜咧嘴一笑,就要抽刀,卻又被寧云毓按住。
寧云毓嘆了口氣。
“德雷克。”
“什么?”
“你以為我會被男人騙第二次?”
“只有你前夫才背棄你這樣的美人,聽我說,我可沒騙你,只要你殺了他——”
“夠了!只要我殺了他,你和你的手下就只用對付我一個,到時候神像也是你的,我也將任你處置,不是嗎?”
寧云毓的手依然按在沈夜手上,并且用力抓緊。
沈夜只好任由她抓著。
但這一幕被對面的德雷克看在眼里。
他眼中閃過一縷殺意,啞著嗓子說道:
“毀滅女王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孤傲的女人,沒想到你卻養了一個小白臉。”
毀滅女王寧云毓沒有接話。
她從虛空中抽出一雙燃燒著黑暗烈焰的利爪,戴在手上。
“離開,或是死,德雷克。”
“女人,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兩人同時消失。
唯有沈夜還站在原地,臉上帶著些許的怔然。
一直被寧云毓攔著。
看來她心里清楚對面那個男人對她的覬覦。
她認為這是她的事。
——所以她不讓我動,她自己動了。
沈夜有些無奈地抽出長刀。
也罷。
自己最近才領悟到“收斂”的刀法,正好一試。
四周的毀滅仆從沖上來。
為首者是一名手持重錘的胖子,呼喝著將那雙手重錘高高舉起,照著沈夜全力砸去。
刀——
荼雨刀輕描淡寫地迎上去,以刀尖點住錘頭。
整個重錘連同持錘者一起倒飛出去,撞穿墻壁,如流星般飛遠,逐漸不見了。
“……小心他的刀!”
眾人互相提醒道。
三名毀滅仆從站成一排,齊齊開始念動咒語。
其他人見狀,頓時朝后退了幾步。
沈夜卻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剛才那一刀——
雖然收斂了全部的威能,看不出絲毫力量波動,但出手卻依然造成了太大的動靜。
能不能進一步收斂?
能不能把撼天術的力量壓縮到極致?
“術成了!”
“小白臉,去死吧!”
毀滅仆從們的聲音將沈夜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抬頭望去。
只見一道毀滅術法化作數十米高的黑暗烈焰火墻,正朝自己席卷而來。
避無可避!
沈夜向前一步,持刀從上斬至下。
撼天斬——
但長刀上看不出任何威力,唯有刀本身的鋒芒閃現出一縷寒光。
刀已收。
鋪天蓋地的黑暗烈焰火墻散入虛空,隨之熄滅。
沒有任何聲響。
看不出任何強烈的、喧囂的、大規模的殺傷威力。
毀滅仆從們愣在原地。
這一招毀滅烈焰火墻需要三個人一起施展,念頌數秒的咒語,才可以釋放出來。
一旦術成,幾乎鎖定勝局。
可是——
對方只是揮了一刀,毀滅烈焰火墻就熄滅了?
怎么可能?
對面。
沈夜低下頭,靜靜回味這一刀的感受。
兩行微光小字閃過,卻沒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
“漫長的戰斗生涯以來,你開始集所有刀法之大成,依照自己的思路匯聚融納為一體,開創自己的刀術道路。”
“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你進入了深層的心流頓悟之中。”
小字無聲而來,悄然而逝,仿佛也知道不能打擾他。
整個世界仿佛變得粘稠而遲滯,時空也成了一種干擾,就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外物,從思緒里飛馳而去。
沈夜專注地思索著刀法。
認真說起來——
自己學了這么久的刀法,一直以來都未思考過,自己的用刀風格是什么樣的。
那么。
自己的風格是什么樣?
一名毀滅仆從遠遠退開,舉起一張弩,連續射出弩箭。
沈夜也不抬頭,只是持刀輕輕朝前一“粘”。
一根根弩箭仿若有了生命力,如游魚一般,被長刀的鋒芒引了過去。
刀鋒如同情人溫柔的安撫,將弩箭上的力量抹去。
嘩啦——
弩箭掉了一地。
每一根弩箭都是完好無損的。
——它們只是失去了要人命的力量。
眾人一起呆住。
“這是什么刀法……”
有人失神地喃喃道。
是啊。
刀鋒那么利,箭矢也同樣銳利。
他卻能做到這樣的事?
沈夜舉起刀,神情中多了一縷了然。
其實自己并沒有什么強者的覺悟。
狗屁強者。
在死亡星球的時候,法界八重九重就是頂天的厲害了。
到了太上道宮,法界十幾重才夠看。
現在自己親眼目睹了永恒、毀滅、真理三個世界的戰斗——
在這種層面的戰斗中,一般的強者也成了螻蟻。
何時是個頭?
如果自己的刀能超越所有這一切就好了。
解決問題。
然后。
躺平休息。
沈夜將刀平舉。
無窮的重影浮現在他背后。
——法相降臨·忿怒天王相!
此乃沈夜進一步理解撼天斬之后才覺醒的專屬法相!
以往這招使出來,會有一道道虛幻人影從他后背騰空而起,手持虛無之刃,朝四面八方散開,主動迎敵。
但這一次卻不同。
所有的人影與沈夜重合。
他看上去就像是千百個人重合在一起的多重影子。
莫名的氣勢從他身上散開。
“喂,不要上來了,會死的。”
他朝著對面的毀滅仆從們喊了一聲。
按理說。
這樣的話就等同于挑釁,對方必然立刻還嘴,然后圍上來,聯手攻擊。
但是這一次不同。
眾人并未感覺到任何挑釁,反而覺得他這樣說,是出于真誠。
見識了剛才那兩式刀法之后——
人人都覺得他的話是對的。
——那也能叫刀法?
那已經脫離了一般認知上的刀法界限,完全躍升至不知道是什么層級的力量了。
“我們不是你的對手。”一人心悅誠服地說。
“但我們依然要在這里等候。”另一人道。
“等我們家大人與你的上級分出勝負。”第三人道。
他們紛紛朝后退去。
每個人都收起了兵器,站在了教堂門口,靜默地等待著。
沈夜朝他們豎了豎拇指,然后抬頭望去。
教堂的高處墻壁上。
那終焉魔將還在與毀滅女王激烈戰斗著。
許是察覺到了下面的動靜,魔將德雷克一招逼退了寧云毓,身形一閃,朝著沈夜直沖而下。
“去死啊,小白臉。”
他獰笑著揮動長矛,準備釋放出自己的全力一擊。
那些毀滅仆從們紛紛大聲提醒:
“大人小心!”
“他的刀術有些邪門!”
“千萬小心他的刀!”
眾多聲音中,均是透著一股濃濃的擔憂。
這進一步激發了德雷克的兇性。
刀術?
看我一招殺得你連渣都不剩!
長矛化為瞬息掠過的閃電光柱,直插沈夜胸口。
電光火石之間——
沈夜揮動長刀迎向那銳利的閃電。
在他身側卻響起另一道得意的聲音:
“好機會!”
一道身影驟然閃現。
——主神使者加利安!
他手持一柄散發著黑暗光芒的匕首,朝著沈夜心口捅去。
然而這一刻。
一個人卻擋在了沈夜身前。
寧云毓!
她要以自己的身體,幫沈夜擋住主神使者的全力一擊!
說起來慢。
但是這一瞬終究是過去了。
飛射而來的閃電之矛被沈夜一刀劈飛出去,穩穩地插在墻上。
至于主神使者加利安的全力偷襲——
一聲悶響。
加利安被打飛出去,在地上滾跳了數十米才停住。
一道身影出現在沈夜身側。
他戴著一雙黑色的拳套,嘴里叼著煙,雙目中氤氳著深不見底的怒意。
“多少年了,毀滅的使者還是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也罷。”
“朕賜你車裂之刑。”
教堂里微弱的燭火照亮了他的面龐。
——徐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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