遜帝趙愭年未滿二十,便因病暴斃。
朝野間為此多有議論。
其實在這個年代,因為一場病便早夭的并不少,即便是富貴王侯人家。
可是,趙愭的身份太敏感了。
所以,也不怪百姓們“陰謀論”。
不過,這個“陰謀論”雖然正是事實,只是那下這毒手的人,卻也毋庸置疑地成了楊沅。
沒有人會想到,是趙惇那個精神病下的手。
楊沅也無可奈何,恐怕千百年后,世人也會認為趙愭是死在他的手上。
哪怕,他有本事寫下真相,請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晉王摁下手印。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的感覺,他算是體會到了。
不過,此事不僅讓忠于楊沅的人興奮鼓舞,也讓一大批人堅定了投向楊沅的決心。
之前楊沅在建康入住行宮的事,已經悄悄傳開了。
如今再加上趙愭之死,人們不得不懷疑,楊沅圖謀皇位的步伐正在加快。
大宋所有的臣子,都開始面臨選擇。
一些地方大臣獲悉消息后,立即派人進京打探仔細。
他們遠在地方,不在中樞,要想更進一步,有時候就得看準時機才行。
拿到準確消息,也就更好看清風向。
到時,他們就可以為丞相制造祥瑞、為丞相造勢,繼而向丞相勸進了。
勸進是要講究火候的,早了就會如同當年那位上表請求為秦檜加九錫的揚州知府一樣前程盡毀。
晚了就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吃灰,一點好處也撈不到。
所以,他們需要窺準了時機。
楊沅明明什么都沒做,卻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但這種事無可辯駁,越描越黑的事兒,他只能認了。
他在忙著為遜帝的暴斃張羅后事。
首先由皇帝下詔,明傳天下,說明遜帝是因暴病不治身亡。
同時加強了臨安乃至對于地方的監視。
雖說趙愭稱帝時間不長,不會有太多黨羽,但也難保沒有什么人借趙愭的旗號借機生事。
此外,就是喪葬禮儀和歷史定位。
遜位的皇帝,其身份介于“太上皇”和“廢帝”之間,這喪葬規格就需要斟酌。
楊沅直接拍板,以帝王之禮下葬,謚號、廟號全都給他。
如此一來,禮部也忙碌起來。
正跟新金使團談判的禮部尚書陳維清只能暫時結束談判,回來主持一系列治喪儀。
新金使團研究了一下,得嘞,也不用大宋派遣“告哀使”去新金了。
他們直接搖身一變,就成了新金帝國派來的“吊祭使”,參與一系列治喪活動。
上官駱和李東樓去參加吊喪,珠珠和完顏青鳳、李芫芷可算是放飛自我了。
遍游臨安風光也就罷了,還通過去“三元珠寶鋪”買珠寶,漸漸和楊家人搭上了關系。
烏古論盈歌一瞧這三個小蹄子,就知道她們不懷好意。
不過,到底是同鄉加親戚,自己的父兄還在新金王朝擔任重臣呢。
所以,盈歌便主動接洽,邀請她們到楊府做客。
三人曲意巴結鹿溪,倒是很快和楊家人打成了一片。
“小妹,是不是百日之后,姐姐就可以離開宗陽宮了?”
一見前來探望她的錢星若,錢青鳶就歡喜地問道。
雖說這三十六美人兒早就和趙愭沒有接觸了,可這事兒外界不知道啊。
所以,妃嬪留宮百日再予遣返的規矩還是要的。
錢星若點了點頭:“嗯,大伯說了,百日之后,遣返遜帝妃嬪,到時就可以接你回去。”
錢端禮現在正在四川做官,錢家的掌門人便暫時由戶部侍郎錢策擔任了。
錢星若道:“雖說咱大宋妃嬪,可在皇帝駕崩后遣返民間,只是還從不曾有過四妃之一的身份,也遭遣返的。”
錢青鳶一聽小臉就白了。
之前沒有,是因為能成為四妃以上級別的妃嬪,莫不是入宮十幾年以上的。
等皇帝駕崩的時候,她們要么已經有了子嗣不能遣返,亦或年紀大了,莫如保留皇妃尊號,享受相應的待遇。
可她錢家在乎這點玩意兒嗎?
而且她現在才多大,滿打滿算也才及笄之年啊。
錢星若一見姐姐泫然欲淚,趕緊說道:“姐姐,你別急呀,你聽我說完。
伯父的意思是,如果這便回府待嫁,皇室沒面子,咱們錢家也沒面子。
所以……伯父的意思是,為姐姐在吳山上修一座道觀,讓姐姐帶發修行。
捱個一兩年,等再無人關注此事了,再為姐姐思量前程。”
錢青鳶一聽,這才放下心來。
一兩年光景,到時也不過是碧玉之年。
錢青鳶不禁破啼為笑,抱住星若道:“妹妹,人家去修道,你可要常來探望姐姐啊。”
“放心吧阿姐,為你擇選的道觀地址,就在吳山學宮邊兒上。
轉過年妹妹就要嫁入楊家,從后山小道上山,就能去探望你。”
錢星若見阿姐同意了家族的安排,也是放下心來,抱住她說道。
遜帝趙愭的突然暴斃,在整個大宋都掀起了一重重無聲的波浪,暗流洶涌。
文臣們各有打算,武將們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金國作戰的宋軍將領們,比之前更加的勇猛好戰。
這個時候,可是給丞相留下深刻印象的時候。
在一重重大捷中,讓丞相風光上位,甚而把整個金國,做為送他上位的禮物,這可是妥妥的從龍之功。
荊湖北路的李道將軍就不急。
他本來是赴京參加女兒被燕王納為側妃之禮的。
結果婚禮還沒舉行,遜帝趙愭駕崩了。
朝廷又把他的葬禮規格定為了帝王之制,那短期內女兒就不能舉辦婚禮了。
可他又不能在臨安耽擱太久,那就回去唄。
反正人都已經變成他楊子岳的了,李道老兄他不急。
李道順道兒參加了對遜帝趙愭的吊祭,又受到了楊沅的單獨接見,隨后便返回荊湖去了。
從現在開始,他是為自己的女兒女婿打江山,那斗志又自不同。
利州方向、陜西方向、西夏方向,西軍各部開始摩拳擦掌,紛紛請戰。
不管是讓我們打西夏平叛,還是進攻陜西,總得讓我們做點事兒啊。
現在中原打的如火如荼,立功的機會隨處都是。
可他們西軍呢?
再這么等下去,那真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了啊。
整個大宋風云激蕩,河套平原上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不僅接到了李仁孝被鴆殺的消息,還接到了楊沅措辭嚴厲的最后通諜。
接著便偵知利西方向的吳拱和祈連山下的李顯忠都有調兵跡象。
他們也知道了新金派使團前往臨安的情報。
“往后的形勢,會更加困難……”
任得恭臉色沉重地道:“大宋全面反攻,已經深入金國腹地。”
拓跋厚道:“新金派了使團前往臨安,顯然是坐不住了。
他們也想分一杯羹啊。一旦新金參戰,金國將是腹背受敵。”
黑山威福軍司的罔宗恒沉聲道:“楊沅權威日重,覬覦至尊的野心已經十分明朗。
如果我們這時再觸他的霉頭,很可能就是他立威的目標了。”
拓跋黑衣道:“無需講那么多,我只想問大家三句話。”
眾人都向拓跋黑衣看來。
拓跋黑衣道:“大家起事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們現在臣服,我們的目的,能否達到?”
“如果繼續頑抗,我們在這場大變局中,能有多少勝算?”
將軍府上,一時寂靜下來。
思量許久,想了想任沐妍信中所言,任得恭緩緩地道:“老夫以為,我們……可以接受楊丞相的條件!”
黑山威福軍司的罔宗恒點了點頭:“韃靼之前出兵幫助金國,并沒有討得多少好處。
之后金人自顧不暇,原本答應韃靼人的一些好處也沒有兌現。
現在韃靼已經不可能再為金國出兵了。
而且,即便他們出兵,怕也只是讓完顏亮再茍延殘喘一陣子,無關大局。所以……”
他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我也認為,應該接受楊丞相的條件。”
他也接到妹子罔云湄的來信了。
他不像任得恭知道的那么早。
罔云湄也是近來,才羞羞答答地給大哥寫信,說明了她已經是楊丞相女人的真相。
宗將軍原本猶疑,只是擔心楊沅說了不算,等他們接受招撫后,宋廷會再派來大批流官,奪他們的權,收他們的兵。
現在通過自己妹子再次印證楊沅的承諾,那可信度就高了,畢竟是自己親妹子說的話。
再說了,自己馬上就要當國舅了。
以后是要替妹夫鎮守北疆的,妹夫能虧待了他?
所以,黑山將軍也“倒戈”了。
其他幾位西夏部落軍的首領一看,任家、罔氏還有拓跋家的拓拔厚、拓跋黑衣,似乎都有了就此收手的意思,那他們還堅持什么?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眾人紛紛開始表態。
尤其是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楊沅提及的暗中接應李仁孝逃離臨安的兩個部落首領,必須將人頭送往臨安。
而這兩個部落也派了人參加今日之會,來的人卻不是那兩個原本的首領,更是心中一激靈。
原本沒有表態的,也爭先恐后表起態來。
“好!”
任得恭微微一笑:“大家都知道,之前派來大批流官,廢了楊丞相善政的,是趙愭。
而這位遜帝,已經暴斃了,這是天譴啊,呵呵……”
罔宗恒道:“我等就此罷手,歸順丞相,再響應丞相,從西夏出兵,入陜作戰。
將來,這從龍之功,也少不了你我那一份。”
這樣一說,大家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兩位在本部落中,是部落長的強力競爭對手,此番突然被邀請來參加會議的首領,互相看了一眼,也同聲表達了意見。
“我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