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之前令川峽四路地方豪強可自行養兵除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盡快結束川峽四路的亂象。
楊沅很清楚,相比于涼山州更激烈的動蕩,川峽四路的動亂帶來的傷害才是最嚴重的。
對于農工商業的傷害,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所以,要盡快平息川峽之亂。
而且,楊沅此舉是一石三鳥。
第一,借助地主豪強勢力,解決川峽之亂。
第二,借由地主豪強之力,培養火器兵兵源。
第三,通過對地主豪強的這種器重,加強他們對自己的擁戴與忠誠。
川峽地區的地主豪強,現在普遍用上了火器。
這玩意兒一旦形成了殺傷力,對于這些地主豪強來說,便有了莫大的吸引力。
購買彈藥和火器的費用,其實并不比嚴苛訓練出一支精銳之軍的各種費用更高。
但它見效更快,可以迅速形成戰斗力。
而且一旦有一個地主豪強使用了火器,你不想比他弱,你就只能跟著卷。
所以,在蓬州吳家率先響應,并且迅速形成一支火器團練兵之后,其他的川峽豪強別無選擇,只能跟。
但火藥和火器,是掌握在楊沅手里的。
這玩意兒比冷兵器厲害的一點就是,一旦截斷來源,它很快就成了一根燒火棍。
而地主豪強們自發研制的火器,只能用來打野兔子。
但是,楊沅也沒想到歪打正著,允許川峽四路的地主豪強大興火器團練兵,不僅使得四川境內占山為王的盜寇在最快時間內遭受了沉重打擊。
而且,使得朝廷不必分心于四川。
錢端禮坐鎮四川,以四川本地駐軍和地方豪強武裝,便足以平定動亂。
同時,楊沅一聲令下,當初散作滿天星的火器營兵馬便迅速歸隊了。
而且,當初只有一千五百名火器兵。
現在跟隨甘泉歸來的火器兵,甫一開始,就達到了四千五百人。
相當于每一個火器兵,都帶出了兩個馬上就能嫻熟運用火器,直接上戰場的徒弟。
朝廷上,召開了一次盛大的大朝會。
因為楊丞相要率兵親征。
大殿上,官家趙惇端坐于上,他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心氣兒,乖巧的很。
在他的御案之下,左右兩邊各設一張幾案。
右邊幾案后,坐著輔國大王趙愷。
左邊幾案后,坐著當朝丞相楊沅。
再往下,便是朝中重臣。
吏部尚書喬貞、戶部尚書馬重遠、禮部尚書陳維清、兵部尚書程真、刑部尚書張方旬、工部尚書寒千宸。
這位念念不忘體制內工作,大抵祖上有山東血脈的江湖奇人,終于是做上了真正的朝廷大臣,不再是當年樞密院里被人遺忘的占卜官了。
都察院樊江、王燁然,樞密院劉商秋、臨安府尹汪紫瑞……
還有殿帥楊澤、馬帥辛棄疾、步帥虞允文。
以及實在是因為太年輕,所以只能暫時在六部或朝廷重要衙門擔任副職,熬煉資歷的。
畢竟,文官序列不比武將序列,升遷選拔的程序不能全部破壞了。
所以,馬重遠、陳維清等老臣,還是得把年輕人扶上馬,再送一程。
故而,范成大、蕭毅然、盧承澤、于澤平,以及原南鄭知府孔紀濤、蓬州知州陳士杰、利州中路掌書記陸游,潼川經略安撫使衙門的陳立甲、楊沅任職西北時的行營護軍提舉楊萬里等,都在六部或三衙中,擔任了關鍵輔職。
如此陣容,所以楊沅才敢親自率軍出征。
朝廷里,已經沒有任何人還能翻天。
說句不好聽的,他自己都不能。
楊沅獨相之后,議政效率倒真是大幅度提高了。
沒有出現互相扯皮、推諉、因為各自派系的利益拉拉扯扯的事情,大事很快就確定了下來。
兩淮前線將做為大宋反擊金軍的主力戰場。
兩淮前線,現在淮東方面軍司令是吳挺,淮西方面軍司令是邵宏淵。
楊沅會親自率領馬軍司元帥辛棄疾、步軍司元帥虞允文奔赴兩淮前線。
沿海制置使、水軍大都督林榮躍亦聽從調遣,布列戰艦于兩淮和長江水網。
殿前司元帥楊澤,留鎮臨安。
以殿前司都指揮使莫龍、侍衛親軍司都指揮羅克敵輔之。
荊湖北路御前諸軍都統制李道,仍然負責打輔助,進退自如,牽扯金軍側翼。
李顯忠已經赴隴右任大都護了。
他的使命是維持住河西走廊諸城池,只要河套平原的西夏叛軍不來攻打,不必主動出擊。
鑒于川峽四路現在的情況還不穩定,西夏路也正處于分裂狀態,
所以時寒、陳涿光等西路軍大將接到的指令是死守。
一步不退,也一步不進。
溫泫臣、溫世雙父子,從利州中路,率其兵馬,遷轉建康。
溫泫臣任建康副留守,兼建康御前諸軍都統制,配合張孝祥守金陵。
一切安排,可謂有條不紊。
這種效率,還有這種朝氣蓬勃的氣象,倒是令很多朝廷大臣不免產生了一個想法:
楊丞相獨攬大權,于我大宋,或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確定了出兵的一系列安排之后,大宋的戰爭機器也轟隆隆地開動起來。
各路兵馬、各種軍需物資,開始絡繹于途。
丞相府里,楊沅與此番將帶往兩淮前線的步帥虞允文、馬帥辛棄疾商議起了前線軍事。
“丞相,下官以為,賊亮真正的主攻目標,應該是金陵!”
多年來,一直認真學習軍事,關注金國政局、考察金國地理的辛棄疾沉聲道。
楊沅心道,這倒是和我的內記室的分析不謀而合。
楊沅微笑道:“坦夫且細言之。”
辛棄疾信心十足地道:“首先,是出于地理和軍事優勢的考慮。建康是我大宋長江防線之中樞。
如果能先占領建康,便可阻斷長江水道,切斷我大宋東西兩線的聯系,削弱我大宋的物資調配和兵力增援。
其次,如果直接渡淮河、過長江,直取臨安,則很難保證不會遭到我大宋勤王之師的包圍。
一旦被切斷后路,后果不堪設想。”
虞允文聽到這里,也緩緩點頭:“長途奔襲、孤軍深入,看似便捷快速,可是風險極高。
一旦戰事不利,立即陷于困局。
金兀術昔年曾經采用過直取臨安的戰術。
結果便因戰線過長、后勤不繼,遭遇了如黃天蕩之戰等幾次大敗,損失慘重。
下官也相信,金人不會重蹈覆轍。”
楊沅緩緩點頭:“本相也是這么想的。
金人從開封到壽春,沿線建立補給點,就已暴露了他們的真正主攻目標。
不過,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也不排除佯攻變實攻,實攻變佯攻。
淮東方面,只有一個吳挺的話,本相還是不放心,兩位將軍,誰……愿助守淮東?”
楊沅這廂和虞允文、辛棄疾在商量軍機大事,楊府東院里,從東瀛剛剛趕回來的藤原姬香,也正和多子說著事情。
對她留在東瀛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花音和小奈你一言我一語的對她說了一遍,曾經讀三國讀到走火入魔的藤原姬香頓時兩眼放光。
“主公欲親自帶兵赴兩淮前線……”
小奈道:“是主人啦。”
“別鬧,這個時候稱主公,更有感覺。”
小奈和花音無奈地對視了一眼,神主姐姐什么時候能正常一點呢?
藤原姬香興致勃勃地道:“主公欲親自帶兵赴兩淮前線,有這個必要嗎?
我看,主公這是有意避開,讓我們替他做些他不方便說、不方便做的事情啊。”
多子驀然張大了眼睛。
是這樣嗎?
我怎么沒想到。
原來,姬香厲害的不只是她那口太刀啊!
多子立刻虛心求教,道:“你的意思是……”
藤原姬香攤手道:“主人如今,顯然只有繼續向上一途了。”
花音立刻道:“不是說主公嗎?”
藤原姬香白了她一眼,道:“這個時候說主人,更有感覺。”
花音聽了也不說話了,你高興就好。
多子只對藤原姬香揣測出的楊沅的用意感興趣,追問道:“所以呢?”
姬香道:“主人要更上層樓,最大的阻礙,就是趙宋皇室的存在了。”
“嗯……”
“不義之事,主公是不能做的,甚至不能對我們言說。”
“所以……”
多子大概猜到了她這位姐妹的想法。
姬香惡狠狠道:“幽禁在宗陽宮的那位,可以死了!”
多子道:“他早就遜位了,死不死的,有什么打緊。”
“死的遜帝,才是好遜帝!一點麻煩都不會找來,和有可能給主人找麻煩,你說哪個好?”
多子不說話了。
姬香又道:“宮里那幾位,太皇太后,年紀也差不多了吧?”
多子和花音、小奈吃驚地看著她。
姬香兇狠地道:“太皇太后,干掉!皇太后,干掉!瘋子皇帝,干掉!二大王,干掉!晉王……”
小奈忍不住道:“晉王和主人很親近的。”
姬香白了她一眼:“等太皇太后皇太后傻皇帝二大王全都死掉,就親近不起來了,一不做二不休……”
多子忍不住道:“你這婆娘瘋了吧?你確定這是主人的意思嗎?等主人回來,怕不會活活打死你。”
姬香冷笑:“呵,說的我很怕他的棍棒教育似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青棠的聲音:“誰來了啊,神神秘秘的,還要先藏進東跨院來?”
接著便響起了李鳳娘的聲音:“噓,小聲點兒,是寧兒來了。
夫君正召集朝臣議事呢,不方便給他們看見……”
姬香一愣,問道:“寧兒?誰啊?咱們家又添丁進口了?”
多子悠然道:“寧兒呢,就是嘉國公主。”
“那傻皇帝是……”
“公主她三哥。”
姬香摸了摸下巴,輕咳一聲道:“我又仔細考慮了一下,貌似也不必急著干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