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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獵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臨安不夜侯

  孔彥舟和完顏驢蹄各領一支人馬,押運著龐大的車隊上路了。

  車子都是空車,特意裝了些壓重之物,以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他們沿途行去,搶來了金銀財寶和糧秣輜重后,再換上便是。

  押運車隊上路的孔彥舟和完顏驢蹄心情都有些郁悶。

  孔彥舟是因為他的五千騎兵,被分走一半護送船隊去了。

  孔彥舟知道這是完顏大睿在有意分他的兵,但他毫無辦法。

  他已經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仆散忠義的家族不會放過他,完顏亮也絕不會再接納他,再接納他,會讓所有部下離心。

  孔彥舟現在只能跟著完顏大睿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如果他還想改換門庭,大宋的路已經走絕了,完顏亮的路也走絕了,那就只有西夏可以考慮一下。

  他的路,已經被他走的越來越窄。

  完顏大睿分孔彥舟的兵,并不是擔心他再反了自己。

  他知道孔彥舟已經沒有退路,他只是單純地不希望孔彥舟的實力太過強大。

  至少在目前,孔彥舟有這五千騎兵精銳在手,就擁有和完顏大睿、完顏驢蹄分庭抗禮的能力。

  孔彥舟雖然清楚完顏大睿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他坐大,還是非常郁悶。

  他覺得以完顏大睿這般心胸氣度,恐怕難成大事。

  盡管如此,鑒于他和完顏大睿、完顏驢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他還是竭盡全力,為了壯大這兩人而努力著。

  從濟南出發以前,孔彥舟寫了許多封書信。

  這些書信不僅有給他舊部的,他所有交往過的金國權貴,人手一份。

  孔彥舟也不指望能靠這封信,就說服這些人反了完顏亮。

  但是完顏亮知道他們有書信往來后,多少總會生出些防范之意。

  那就達到他的目的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因為這種手段,他未來的路,又窄了一步。

  完顏驢蹄也很郁悶。

  因為完顏大睿打出了一面“大睿王”的旗幟,拉風又氣派。

  完顏驢蹄和完顏大睿的私交一向不錯,現在更是聯手造完顏亮的反,雙方是堅定的盟友。

  可是盟友歸盟友,誰主誰次,他還是想爭一爭的。

  如果從現在開始,就由完顏大睿主持大局,外人只知有大睿,不知有驢蹄,將來一旦推翻完顏亮的皇帝寶座,坐天下的就只能是完顏大睿了吧?

  完顏驢蹄發現論心機,他完全不是完顏大睿的對手,每一步他都落在了完顏大睿的后面。

  最可惱的是,就連他親爹都在拖他的后腿。

  當年為什么要給他取個“驢蹄”做名字呢?

  賤名兒好養活?

  完顏亮給他的王號已經不能用了,他也學完顏大睿,扯一面大旗,號稱“驢蹄王?”

  就郁悶。

  完顏大睿叫人連夜制作的“大睿王”的旗號在船頭迎風獵獵,堤岸上護送的騎兵隊伍中也有。

  完顏大睿很清楚,在起事之初就樹立自己的影響力,那么在不知不覺中,就能比潛在的競爭者跨越一大步。

  這面大旗是用漢字和女真文并列書寫而成的。

  山東地界基本上都是漢人,只能看得懂漢字。

  但是一到遼東,就是原來契丹人的地盤了。

  那里有很多人可以看懂旗上的女真文,因為女真文本就脫胎于契丹文。

  金國占據遼國全部的疆土和大部分人口,又占據大宋的中原地區和中原人口以后,便以天下正統自居了。

  他們在契丹文的基礎上研究出來的女真文也作為官方文字開始在全國推廣。

  雖然金國上層權貴們以習漢文、穿漢服、學漢禮為榮,但這并不影響他們推動女真文的熱忱。

  辛棄疾去燕京趕考時,曾經擔心自己若是考中了,各種交際往來太過頻繁,會暴露肥天祿的存在。

  所以他胡亂答了一氣,避免考中的可能。

  實際上,就算他很認真地做卷子,考中的可能性也不大。

  因為現在的金國朝廷,雖然還沒有強制要求必須用女真文答卷,但是金國官方頒發的科考范文、例文等,卻全部都是用女真文寫成的。

  你若看不懂女真文,那你就連金國科考的注意事項、基本規則都不懂。

  而小辛同學,他連一個金文都不認識。

  羊角溝,小清河的入海口。

  小清河就像一條游龍,入海口就是這條游龍的尾巴,它一直甩來甩去的,并不固定。

  聽老一輩人講,大宋初年的時候,小清河的入海口曾經出現在廣饒的淄河口。

  后來一場洪水改了道,就變到了羊角溝這邊來。

  羊角溝作為河海交匯處,水上交通便利,因此沒用多少年,就發展成了一處生機勃勃的商埠。

  這里的曬鹽場擁有四百多副灘池,一副灘池擁有七到十座鹽池。

  這里還有漁業,海商也很多。

  因為宋金兩國目前形勢緊張,海運事實上遭到了封禁,所以港口里停泊著很多海船。

  這些海船,現在全都成了完顏大睿的囊中之物,成為他自海路去遼東的工具。

  屯駐于此的金軍,一共也不過千余人,其中還有稅丁若干。

  完顏大睿只派出了八百騎,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一敗涂地。

  親臨前軍督戰的完顏大睿,從這八百人中,發現了一個極為驍勇的老卒。

  此人馬術、騎射、槍法,無一不精,殺入敵營,如虎入狼群一般。

  大戰之后,完顏大睿馬上派人把他喚到了自己面前。

  這時完顏大睿才認出,此人是跟著于吉光一起投奔過來的那個宋軍老卒。

  完顏大睿驚喜地道:“軍師,這老軍身手不凡,驍勇異常啊,他姓甚名誰,在你宋國身居何職啊?”

  因為潛伏計劃太過倉促,全是楊沅急智之下的產物,所以于吉光和肥天祿壓根兒就沒對過臺詞兒,于吉光哪知道肥天祿是哪根老蔥?

  于是,于吉光只能淡淡地裝逼道:“于某乃是文官,不曉得這老軍的底細。”

  好吧,宋人這文武相輕的臭毛病,我喜歡。

  完顏大睿笑了笑,又轉向肥天祿,親切地詢問道:“本王看你身手了得,極為不凡,你在宋國身居何職?”

  肥天祿叉手施禮道:“回大睿王,小人姓陸名天飛,本是宋軍中一個‘效用’,軍職為‘不出人’。”

  “原來如此!”完顏大睿聽了更滿意了。

  “效用兵”不是大宋的正規軍隊,它屬于鄉兵的一種,是自愿募集成軍的。

  由于“效用兵”的待遇比普通禁軍還好,規矩又少,因此成立之初,不乏果勇敢戰之士主動應募,戰斗力頗為可觀。

  岳飛當初就是投軍做了“效用兵”。

  只是宋室南遷后,還是習慣于把流民、抓捕到的土匪和盜賊,犯了罪的配軍,統統編入軍隊。

  如此一來,倒是減輕了地方官的麻煩,但是這不止一條的臭魚,卻讓軍紀渙散,軍心士氣也大為低落,戰斗力大不如前。

  看這老卒兩鬢已然花白,應該是“效用兵”中的精銳。

  效軍兵的軍職分為上等、次等、守闕、不出人、隊外、正額、多余等。

  一個“效用兵”的精銳老卒,到現在才只混了個“不出人”,可見他在宋軍中既沒有背景,也沒有靠山。

  完顏大睿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們宋人不識貨啊,可本王一雙慧眼,卻是識得人才的。

  伱在宋軍中只是一個‘不出人’?低了,太低了。本王先封你一個‘謀克’,等你來日立下大功,本王還有封賞。”

  現在完顏大睿的人馬有限,這個“謀克”的含金量就有點低。

  不過等他渡海到了遼東,招兵買馬之后,肥天祿這個百夫長也就能名副其實了。

  肥天祿馬上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抱拳施禮道:“大王如此賞識,末將甘為大王效死!”

  河灘處是一片鹽堿地。

  有鹽堿地的地方總會長出成片的蒿子。

  土壤中的含鹽量越高,蒿子就越紅。

  羊角溝的蒿子從五月份就開始變紅,但是要到十月初才會變成濃郁的深紅色。

  如今連綿數里的灘涂上,是鮮血的一片,顯得分外壯觀。

  擠擠擦擦的紅蒿浪里,則是一個接一個的蟹窟。

  這里的蟹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非常多。

  你只要隨手一抓,很快就能湊出一鍋,

  上屜一蒸,用來下酒,倒是可以唆愣一個鮮味兒。

  灘涂上,鋪展著一張草席,席上坐著三個人:楊沅、孔拯和李鳴鶴。

  他們面前的食物帶著一種粗獷的風格。

  粗陶的大碗,黑色的酒壇子。

  菜肴則是小清河的銀魚、羊角溝的大蝦、紅蒿林里的蟹,以及現殺的一只羔羊。

  只有四樣菜,沒用什么精美的餐具,都是用大盆裝著,擺在他們面前。

  李鳴鶴李老爺子年歲最長,有六十出頭。

  他是完顏驢蹄的老丈人,是契丹人。

  李姓本是契丹第一大姓,這是唐朝初年天可汗李世民賜下的國姓。

  不過,時過境遷,大唐早就亡了。

  契丹族先是依附大唐、接著依附后突厥汗國,又依附回紇……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等到耶律阿保機閃亮登場的時候,終于一統契丹,揚眉吐氣了一回。

  耶律姓從此成為國姓,李姓沒落下來,不過仍舊是遼國一個不容忽視的大姓。

  遼國比大宋早建立了四十多年,卻比大宋的國祚短了一百多年,只傳了八世,就被迅速崛起的金國給消滅了。

  許多契丹大姓從此歸順女真,并且和女真貴族們聯姻,從此融入了金國。

  李鳴鶴的家族就是如此,在原屬遼國的遼東故地上,李家依舊擁有著極大的號召力。

  而李家的聯姻對象,就是完顏烏里野家族。

  李鳴鶴的小女兒,嫁給了完顏烏里野這一代的“掌門人”,完顏驢蹄。

  李鳴鶴對大宋使節楊沅和衍圣公孔拯非常友好,在船上時就時常邀請二人喝酒飲宴。

  今日這紅沙灘上的野炊,自然也是李老爺子作東。

  李鳴鶴微笑道:“等財物裝船結束,我們就要即刻啟航,前往遼東了。

  楊學士,你覺得,我們能否在遼東站穩腳跟呢?”

  楊沅淡淡地道:“遼東情形,楊某一無所知。

  金國皇帝會對你們采取何種策略,如今同樣一無所知,楊某豈敢妄言。”

  李鳴鶴目光一凝,盯著楊沅道:“那么,楊學士是希望我們贏呢,還是希望完顏亮贏呢。”

  “我是宋人。”

  楊沅道:“站在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對我大宋更友好的你們贏。”

  李鳴鶴大笑道:“既如此,我們就是朋友。”

  李鳴鶴舉了舉酒碗,楊沅也舉起碗來,孔拯見狀連忙陪了一口。

  李鳴鶴抹了一把花白胡須上的酒漬,剝著大蝦道:“一會兒裝船結束,咱們就要啟航了。

  不過,咱們可不去遼東。”

  孔拯一呆,忙問道:“李公,咱們不去遼東那去哪兒?”

  李鳴鶴笑道:“于軍師向完顏大睿獻了一計,讓他只率精兵在遼東登岸。”

  孔拯急不可耐地道:“那我們呢?”

  李鳴鶴笑瞇瞇地道:“我們啊,帶著老弱婦孺和一些財物,沿海岸繼續走嘍,直接去上京。”

  這個計劃,本就是楊沅授意于吉光獻給完顏大睿的。

  不過,完顏大睿是否接納,如今卻是從李鳴鶴這兒才知道的結果。

  孔拯松了口氣,喜道:“大睿王如此安排甚好。

  此去遼東,必然要經歷連番苦戰,我等若在軍中,不免……

  不免會拖了大睿王的后腿,還是直接去上京好,直接去上京好啊。”

  李鳴鶴把剝出的蝦肉蘸了蘸醬料填進嘴里,說道:“于軍師這個計劃確實不錯,老夫把幾個兒子也放到遼東去了。”

  孔拯巴結道:“大睿王急行神速,遼東方面應該還不知道他已經反了。

  此去遼東,應該能打一個出其不意,大獲全勝吧?”

  李鳴鶴淡淡一笑,撫著胡須道:“或許吧。至少,先在遼東站穩腳跟,卻是不難的。”

  楊沅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李公如此篤定,難不成遼東那邊有人接應?”

  李鳴鶴聽了,欣賞地看了楊沅一眼。

  此人果然聰明絕頂,不枉老夫傾心結納。

  完顏大睿空負一個“睿”字,卻干出丟了西瓜撿芝麻的蠢事。

  既然大宋使團中一個判官于吉光都是智計百出之輩,這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又該是何等人才?

  就算他是文官,不通武略,那也不要緊。

  他們現在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是治理內政的人才啊!

  當然,李鳴鶴心中這個“他們”,并不包括完顏大睿。

  李鳴鶴是完顏驢蹄的老丈人。

  自從女兒嫁給完顏驢蹄,成為完顏烏里野家族這一代的王妃,遼東李氏和完顏烏里野家族就已深度綁定了。

  現在女婿既然反了,他只能全力以赴地幫助女婿。

  別看現在完顏大睿的風頭似乎蓋過了完顏驢蹄,李鳴鶴對此卻并不以為然。

  陳勝吳廣最先揭竿而起的,可最終坐天下的是他們么?

  十八路反王反了大隋朝,最后成為九五至尊的又是誰?

  李鳴鶴已經授意幾個兒子,一到遼東,馬上和從登州過來的完顏驢蹄匯合,利用李氏家族在遼東故地的影響力,替他招兵買馬,積蓄實力。

  他去上京,也不是因為年紀大了,受不得顛沛之苦,而是想去上京為完顏驢蹄拉攏各方女真權貴。

  李鳴鶴知道他這個女婿的短板,武勇有余,心計智謀卻較完顏大睿遜色三分。

  他的幾個兒子同樣不擅于謀略和內政,所以李鳴鶴看中了楊沅。

  若有楊沅這等人才輔佐他的女婿,何愁大業不成,還怕驢蹄不能后來居上么?

  至于說楊沅心身屬大宋,李鳴鶴相信,之所不背叛,那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大。

  當今世上,金國最為強大,人往高處走啊!

  只要他能給楊沅開出拒絕不了的豐厚條件,又堅決不放他走,楊沅審時度勢,一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李鳴鶴開始有意向楊沅炫耀李家的潛勢力,微笑道:“小婿和完顏大睿約定的上岸地點,在曷速館路(遼寧省瓦房店市西北)。

  那里設有一個統軍司,有兵馬五萬余。而這個統軍司的都統姜驊洲,和我李家淵源極深。

  老夫已修書一封,叫小兒攜去曷速館,相信憑此一封書信,就可以說服姜都統倒向我們。”

  楊沅聽了,目光不禁深沉了一下。

  金國立國迄今有四十年了,前二十多年一直忙著擴張,根本騰不出功夫來修明內政。

  直到如今,許多金國權貴的觀念里,仍然把金這個國家視做一個大聯盟,根本沒有當成自己的國。

  也難怪完顏亮想痛下毒手。

  換作是他,要么就耐著性子等,用兩三代的時間,潛移默化地把金人的觀念置換掉。

  要么也只能像完顏亮一樣,用雷霆手段破而后立了。

  不過,這心里話他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楊沅訝然道:“李家在遼東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佩服、佩服。

  此去上京,楊某與衍圣公都是人地兩生的客人,到時候還要請李公你多多照拂呀。”

  孔拯一聽,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等還要請李公你多多照拂才是。”

  李鳴鶴佯嗔道:“兩位說這話可就有些見外了,你們人地兩生確是不假,不過怎么能說是外人呢。

  衍圣公你分明就是自己人嘛。至于楊學士,那也是我們李家完全可以信任的朋友,你們說對不對?”

  楊沅莞爾道:“當然。”

  楊沅并不知道李鳴鶴在給他下餌,想漸漸把他爭取過去。

  而他如今雖然在惺惺作態,實際上卻是在對李鳴鶴下餌。

  此去金國,就作為一個宋國使節給養起來,坐看金國內亂直到結束?

  那可不是他的風格。

  楊沅到了哪兒不搞事?

  機速房、山陰城、臨安府、博多津、御龍直……

  如今到了大金腹地,他要玩個更大的。

  而他中意的“合作伙伴”,就是李鳴鶴。

  遠處,忽然冒起了滾滾濃煙。

  楊沅和孔拯、李鳴鶴站起來,翹首望去。

  濃煙不只一道,而是無數道。

  無數道濃煙,仿佛一個個龍卷風,旋轉著升上天空。

  那是正在燃燒的船只。

  那些多余的船只,被完顏大睿下令一把火燒了。

  這把火,也是登船的訊號。

  他們馬上就要啟航駛往遼東了。

  楊沅忍不住扭頭向燕京方向看了一眼。

  此時,完顏亮應該已經得到山東生變的消息了。

  卻不知,這位在后世只以一個“淫”字聞名世間的金國天子,會如何出招呢?

  金國皇宮,西苑,浮碧池。

  垂柳池塘,小橋流水,別有一番雅趣。

  完顏亮漢服儒衫,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頜下未曾蓄須,瞧來頗為英俊。

  他站在小亭中,正畫著一幅美人圖。

  在他前面,有三個輕熟美婦,或站或坐,或扶欄賞魚,風情迥異。

  這是唐括定歌、唐括石歌和唐括蒲魯胡只三姊妹。

  唐括定歌嫁的本是宗室子弟完顏烏帶,卻因貌美被完顏亮看中,二人遂勾搭成奸。

  完顏亮甚是喜愛定歌,為了長相廝守,便秘令唐括定歌殺夫。

  唐括定歌遂趁丈夫完顏烏帶酒醉將他勒死,隨后被完顏亮接入宮中,封為貴妃。

  后來,完顏亮又發現定歌的兩個妹妹唐括石歌和唐括蒲魯胡只也是姿色絕佳的美人兒。

  這兩個美人兒都已嫁了人,但是有完顏烏帶前車之鑒,她們的丈夫很識趣地與妻子和離了。

  于是,三姊妹便都成了完顏亮的寵妃。

  完顏亮有文才,工于詩詞,史稱“一詠一吟,冠絕當時”。

  想不到他的仕女畫也是相當不錯,三個美人兒躍然紙上,與面前三個真人神韻形貌極為酷肖。

  旁邊地上,跪著武衛軍都指揮使楊棠。

  他雙手踞地,不敢抬頭,眼看著自己額上的汗珠一顆顆地滴落在面前的石板上。

  “呵呵,畫好了,三位美人兒,你們過來看看。”

  完顏亮擱下筆,唐括三姐妹立即嘻笑著走過來,欣賞皇帝給她們畫的畫兒。

  完顏亮這才扭頭看了楊棠一眼,瞧他大汗淋漓,直欲虛脫的樣子,完顏亮不由莞爾一笑,便拿起自己的一杯茶,走到他面前,彎下腰去。

  楊棠正垂首不起,忽然發現面前出現一只手,修長的手指,拈著一杯茶。

  耳邊傳來完顏亮溫和的聲音:“你是武衛軍都指揮使,掌防衛中都、警捕盜賊之責,是朕的愛將。

  你當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定力,這是做什么?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楊棠聽了愈發驚恐,這位天子,越是大怒,越是言笑晏晏,態度溫和,他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活著走出皇宮。

  可天子賜茶,他又怎敢不接。

  楊棠戰戰兢兢雙手接過茶杯,顫聲道:“臣……謝陛下。”

  完顏亮微笑道:“喝吧,喝光它。”

  “是,臣遵旨。”

  楊棠把茶一飲而盡,因為喝的太急,氣也來不及喘勻,一下子嗆了嗓子。

  可他卻不敢咳出聲來,以至于整張臉憋的通紅,喉間發出奇怪的聲音。

  完顏亮哈哈一笑,拍了拍楊棠的肩膀,走到小亭邊,負手看向池中的波光粼粼。

  “楊棠,你剛剛說,有多少家權貴,逃出了中都?”

  楊棠捧著杯,只是挪動膝蓋,在地上跪轉了半個圈兒,朝向完顏亮的屁股,顫聲道:

  “自……自上京赴中都參與和談的權貴,共有十三家。

  其中,有六家先朝廷一步,得到了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反叛的消息。

  他們,他們借口結伴游獵,離開京城,便快馬加鞭,逃回上京去了。”

  完顏亮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地握緊起來,又緩緩放松。

  楊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又道:“還有……還有孔彥舟的家人,也提前得到消息,逃往上京去了。”

  完顏亮緩緩地道:“也就是說,還有七家權貴,留在中都。”

  楊棠頓首道:“是。臣察覺那些權貴游獵是假,實為潛回上京后,一面派兵追趕,一面守住了剩下七家的府邸,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臣隨時可以……”

  完顏亮一聲冷笑,楊棠立即噤聲,不敢再言語。

  完顏亮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那七家為何沒有得到消息?他們這人緣兒可不大好啊。”

  楊棠不敢接話,只是誠惶誠恐地聽著。

  完顏亮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有旨。”

  一旁的中官立即欠身肅立聽旨。

  完顏亮道:“叫兵部以金牌快馬去上京,告訴上京留守完顏晏,停止行動,據城自守。”

  “遵旨!”

  “叫禮部擬一道旨意,斥責完顏大睿、完顏驢蹄辜負皇恩,蓄意謀反。再叫都元帥府擬定章程,派兵平叛!”

  “遵旨。”

  完顏亮擺擺手,那內侍中官立即急急離去。

  完顏亮回身走到楊棠面前,淡淡道:“起來吧,回去把你的人都撤了。

  那七家權貴,不管是進宮請旨,還是不告而別,都由著他們,你只當沒看見。”

  “什么?陛下,這……”楊棠驚詫地抬起頭來。

  完顏亮冷哼道:“這一鍋亂燉還沒生火起灶呢,食材先丟了一半。

  丟掉的還都是葷菜,這讓朕怎么吃啊?

  既然這樣,就莫要浪費了那剩下的一半材料了。”

  完顏亮抬眼看向遙遠的天空,那是上京的方向。

  “就讓各懷異心的十八路諸侯湊在一塊兒去吧,人多了,這出戲唱著才熱鬧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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