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聽了肥天祿的話,略一思索便道:“鄧州啊,建安二年,曹操宛城大戰,圍張繡于穰,以鄧州航道運兵運糧。
建安十三年,曹操為赤壁之戰,又以鄧州為糧倉。好地方啊!”
他眼中的好地方,當然都是對于作戰有用的地方。
“咦?”肥天祿瞇起眼睛看了看馬上這個魁梧的少年。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得出眼前這少年的年歲并不大。
不過,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身量,實屬難得。
肥天祿笑了笑道:“小兄弟博聞廣見啊,老朽只是一個商人,可不知道這些舊事兒。”
眼看到了城門前,行人漸多,辛棄疾扳鞍下馬,牽著馬與貨車同行。
辛棄疾笑道:“某年紀雖小,卻是最好軍事,好軍事豈可不知地理,故而對鄧州略知一二。
大叔是鄧州商人,你那邊的生意可還好么?”
肥天祿信口答道:“還好,我們鄧州設有榷場,可以和宋國互市。
老朽從鄧州榷場買了宋國貨物,再販來中都,賺個辛苦錢而已。”
辛棄疾好奇地道:“那么大叔你可以經常見到宋人了?”
肥天祿笑道:“小兄弟你連這也好奇嗎?
南人與我北人,相貌、談吐、穿著并沒什么不同,不稀奇的。”
辛棄疾喃喃地說道:“是啊,南人北人同祖同宗,自然一切皆同……”
辛棄疾年歲雖不大,卻是個爽朗的性子,與肥天祿聊著天,便一同走向城門。
守城的金兵查看辛棄疾的“公驗”,見他是到中都來考進士的讀書人,倒是絲毫不敢刁難。
金國現在很重視讀書人,因此讀書人的地位很高。
金國消滅北宋,宋室南遷之后,金人曾經在河北真定舉行過一次科舉。
開科取士的目的是,他們侵占了大片領土,卻沒有人才去治理。
奈何,根本沒有讀書人前去應試。
眼見大考將至,一個報名的書生都沒有,金人無奈之下,只能派兵挨家挨戶地去搜,發現是個讀書人,就如獲至寶地押去考進士。
即便如此,倉促之間,他們也只湊了七十二個讀書人。
因為參加科考的人實在太少,七十二人全部錄取,號稱“七十二賢”。
那一科的狀元名叫許必,被金國授予“郎中”之職。
許郎中是個鎮不住橫財的命格,騎馬經過宮城的左掖門時,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腦袋正磕在石頭門檻兒上,就此一命嗚呼。
民間因此便有傳言,說他德不配位,明明不夠資格做文曲星,偏要強行上位,所以遭了天譴。
這事弄得金人好大沒臉。
如今,金人統治北方已有三十多年,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已經接受了被金人統治的現實,開始參加科舉,搏取功名了。
盡管如此,金國仍然十分渴求人才,對讀書人的重視依舊。
再加上金國南下占領中原后,迅速被中原文化同化。
金國權貴們開始附庸風雅,瘋狂迷戀漢文化。
甚至,于對文教大興的宋,他們都不大看在眼里,反而格外推崇一代詞宗稱帝的李后主。
因此這守城的金兵,還真不敢得罪辛棄疾這個讀書人。
辛棄疾收回“公驗”,對那守城士卒道:“這商隊掌柜,與我家交好,還請行個方便。”
說著,他便塞了一錠銀子過去。
那守城官兵把銀子籠在袖中,眉開眼笑地答應一聲,登上車子草草扒拉了兩下應付了差使,便讓他們進城了。
肥天祿對辛棄疾笑道:“今日倒是沾了小兄弟的光了。”
辛棄疾道:“我們都是漢人,理應相互扶助,大叔何必客套。
我家住濟南府,大叔若是經過那里時,問一句‘濟南辛家’,便能打聽到我家的所在,歡迎你到我家做客。”
“小兄弟古道熱腸,老朽記住了。”
肥天祿笑瞇瞇地道:“小兄弟若有機會去鄧州,可以去尋一家肥龍商號,老朽必以上賓款待。”
二人便在城門作別,辛棄疾自去禮部報名。
路上,一個親從不禁問道:“一個商賈人家,小官人對他何必如此禮遇?”
鄧州是宋金接壤之地,又有水道可通長江,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去鄧州呢。
這句話辛棄疾沒有說出來,只是微微一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只是舉手之勞,幫他一把又如何。”
肥天祿一行貨車進城,便去尋找落腳的地方。
一路上也有看到一些大車店,卻并沒有停下。
忽然,一個商賈模樣的人迎上來,大笑道:“百尺竿頭五兩斜,此生何處不為家。
陳掌柜的,你帶了這么多的貨物,這是打算以中都為家了嗎?”
肥天祿目光微微一閃,就從車轅上跳了下去,笑道:“年年逐利西復東,姓名不在縣籍中。
百般辛苦,還不是為了謀一口飯食。賀掌柜的,久違啦。”
兩人拱手大笑起來。
路人看見,只道這是相識的兩個商人,倒也無人以之為奇。
不過,肥天祿和這賀掌柜的,此前卻從未見過。
肥天祿的貨車上有暗記,二人方才隨口所吟似通非通的詩句,更是接頭的暗號。
這賀掌柜的,乃是機速房“蟬字房”派駐于燕京的一名諜探。
不過,作為接頭人,他也只知道宋國派了人來執行機要秘務,卻也不清楚肥天祿的真實身份。
肥天祿請那賀掌柜的坐上副駕,一同驅車前行。
賀掌柜的便低聲道:“我已為諸位選定一處客棧,就在廣平王府那條街上。
孔彥舟進進出出的排場很大,你們住在那里不管是監視他的出入還是想動手就很容易。”
“有勞了!”
肥天祿答應一聲,把鞭一揚,在空中炸了一個清脆的“鞭花”。
肥天祿此番親自帶隊潛入金國的中都燕京,是為了刺殺金國的廣平王、大漢奸孔彥舟。
孔彥舟受封為廣平王后,便住進了他在燕京的賜第。
孔彥舟此人,本是江洋大盜,北宋末年天下大亂,被宋廷招安做了將軍。
后來他見金兵勢大,便轉投金國,引著金人來打宋國,幫助金人侵占了大片宋國領土,是個鐵桿大漢奸。
此人雖是宋人,降金之后,卻比金人更加熱衷于南侵宋國。
因此,完顏亮冊封他為廣平王后,宋國便把他列為了誅殺的目標。
不然,有此人在,對于叛逃金國的宋室官員們來說,太具鼓動效應了。
肥天祿出發前往金國時,楊沅的殿試尚無結果,君前奏對的內容還沒傳出去。
所以,肥天祿竟不知金人于蔡州聚兵,恫嚇宋國之舉,竟是因為楊沅的一番奏對。
如今聽賀掌柜的說起此事,得知蔡州聚兵之后,孔彥舟連番請戰,愿為先鋒去攻打宋國,不由得怒火中燒。
“孔彥舟這狗賊,此番某必取他性命!”
賀掌柜的提醒道:“孔彥舟此人一身橫練硬功,不怕棍棒拳腳,善避刀槍劍戟。
他那對拳頭猶如鐵鑄的一般,便是最堅硬的頑石也扛不住他的一雙肉拳。
而且此人非常講究排場,出入必有大批扈從,很是不容易接近。
要打他的主意,伱們須得制定周密計劃,做到萬無一失才好,不然一旦失手,再想動他可就難了。”
肥天祿點點頭,神色凝重了些:“我明白,自當謹慎從事。”
楊沅得到委任的官憑告身之身,就讓人去臨安府報信,言明次日前去報到。
這年代官員到任,沒有什么組織部官員陪同。
所以,官員赴任,都是自行與所去衙門聯系。
比如是去地方上赴任的官員,當天抵達也不馬上就去衙門,而是先尋一處客棧住下,先向衙門投貼告知。
如果他是一衙的正堂,次日官員們會來他下榻的館驛迎接,將他請去衙門。
如果他是副手,正印官也好提前告訴一眾同僚,次日都騰出時間來,以便和他這位新同僚見個面。
吩咐人去臨安府報訊之后,楊沅便乘馬去了晉王府。
楊府現在自己養的有馬,如果等鹿溪過門,家中有了女眷,車轎也要備的。
晉王正在張羅著往孤山別業里搬。
晉王怕熱,每年天氣開始漸熱的時候,他就會跑去孤山別業長住。
不過,他在天目山的別業也快要建好了,那兒夏天更加清涼。
想來以后,他就會常去天目山里度夏了。
趙璩搬一次家,需要準備的東西實在不少。
府里的內侍丫鬟、奴仆下人來來去去,忙碌不休,有種雞飛狗跳的感覺。
看到楊沅來了,趙璩便快活地笑了起來:“鵝鵝鵝鵝,這不是我們臨安府的楊通判嘛,你可已去臨安府報到了?”
楊沅道:“遞了貼子給喬府尹,明日才去報到。”
趙璩隨手指了指座位,示意他隨便坐。
趙璩往圈椅上一癱,嘆口氣道:“本王本想讓你去秘書省做校書郎的。
那是何等清閑、何等清貴的所在,隨便校閱幾本經典史籍,那便是莫大的功勞,可惜啊……”
楊沅嚇了一跳,變色道:“大王本意,是想讓楊某去做校書郎么。”
趙璩理直氣壯地道:“是啊,你堂堂狀元,博古通今,文采斐然,難道一個校書郎還做不得?
那班宰相,分明是欺負我哥剛剛登基,借你為引,給我大哥臉色看。
只是這一場將相博弈,卻是連累了你啦。”
楊沅聽的后怕不已,連累我?我謝謝你呀!
一想到整天坐在故紙堆里,在那兒爬翻史料、核對古籍,再加上自己的古文底子有限,說不定就要校閱出一本錯誤百出的書籍來。
那個年代修書、出書是無比神圣、無比重要的大事。
要不然林一飛、張宓他們豈會因為修書而升官?
在秘書省做正字官、校書郎的,又豈有容易升遷的道理?
可相應的,如果在這個過程中,你體現出與之不相稱的能力,那就糟糕之極。
尤其是你還頂著狀元光環。
“大王這份心意到了,楊某就已感激不盡,臨安府挺好的。”
楊沅慶幸地道:“盡快接觸實務,是非常磨礪為官之道的。”
趙璩頷首道:“我就知道,二郎你為人豁達,必然不會因此而埋怨本王。
其實能在臨安府里做官也好,有點政績,官家就看得到。
至于說難處,又豈只是做京府官為難。你有實在解決不了的事兒,再來找我就是。
對了,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告知本王,你要去臨安府報到?”
楊沅搖頭道:“倒也不是,大王你平日比較清閑嘛。
我就想起一樁事兒來,覺得大王你會喜歡,所以便來求見大王。”
趙璩瞪起眼睛道:“這叫什么屁話,本王‘總領御前參政,參決軍國政事’誒,日理萬機的,怎么不忙?”
剛說到這里,菡萏姑娘便扭著小蠻腰走過來:“大王,姐妹們都隨大王去孤山嗎?”
趙璩瞪眼道:“本王去了你們不去,留在王府作甚?下蛋嗎?”
菡萏姑娘撅了撅小嘴兒,便酸溜溜地道:“人家想著,大王你不是剛物色了幾個西蕃女子么,哪還需要姐妹們伺候呀。”
趙璩正色道:“菡萏吶,野菜呢,它只能嘗個鮮,不能常吃的,傷腸胃。快去準備吧。”
菡萏又開心起來,快活地答應一聲,轉身欲走。
看見楊沅,她便站住,笑吟吟地道:“二郎若有閑暇,記得帶羽嬋和冰欣一起來孤山玩啊。”
趙璩趕緊道:“你別聽她的,你要來隨時來,千萬不要帶什么羽嬋冰欣的,本王看了就鬧心。”
菡萏恨恨地瞪了趙璩一眼,嬌哼一聲,揚長而去。
楊沅嘆息道:“大王您日理萬機,果然很忙。”
趙璩捏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道:“嗯……,本王總覺得你是在嘲笑我……
不過這不打緊,你說有什么有趣的事兒要本王做來著?”
楊沅便對趙璩說出一番話來,趙璩聽著聽著便眉飛色舞起來,興奮地一拍椅子扶手。
“鵝鵝鵝”,趙璩大笑道:“妙哉,妙哉,這事兒果然有趣,還是二郎你損,鵝鵝鵝鵝……”
“來人吶,快來人吶!”
趙璩迫不及待地把一個小內侍喚到面前,開心地吩咐道:
“你馬上帶幾個人去中瓦子,尋那兒最大的雜劇班子叫李家班的。
讓他們班主李觀魚過來見我,本王有事吩咐于他。”
那小內侍答應一聲,跑到前院,喊了幾個豪奴,就氣勢洶洶奔中瓦子去了。
楊沅道:“大王正忙,下官就不多打擾了。”
趙璩奇怪地道:“二郎你這就走?”
楊沅道:“大王還有什么吩咐?”
趙璩對他翻個白眼兒道:“你丟在本王府上的那個小丫頭,問都不問的嗎?”
“啊!”
楊沅一拍額頭,李鳳娘!
都快把那小丫頭忘掉了。
楊沅忙道:“李家那小丫頭任性刁蠻,沒給大王您添什么麻煩吧?”
趙璩撇嘴道:“什么任性刁蠻,不過就是明知你不會把她怎么樣的肆無忌憚罷了。
你不慣著她,她就能比貓兒還乖。”
楊沅苦笑道:“理兒倒是這么個理兒,既然來了,那見見也好。”
趙璩便喚過一個內侍,叫他去后面傳話。
王府后書房里,李鳳娘乖巧地站在書案前,身后的書案上,擺著一摞她抄好的《女論語》。
在她面前,兩個嬤嬤端坐在椅上,膝上各橫著一根戒尺。
晉王妃管理著偌大一個王府,還有王府的店鋪、田莊需要打理,哪有那么多的時間來幫楊沅教育小女娃兒了。
她只是會抽空考察一下李鳳娘的功課,偶爾給她講一講經書,其他時候大多是這兩個嬤嬤代她管教。
安嬤嬤沉著臉道:“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御,威儀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書傳。
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數乎,何解?”
李鳳娘乖巧地答道:“現在的人啊,只知道為人妻子不可不加管束,所以注重教育男子如何為人夫君,還要著書立傳教育男子。
然而只是教育男子如何為人夫,不教育女子如何為人妻,那又如何能夠成全彼此的禮數呢?”
安嬤嬤點點頭,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另一位是容嬤嬤,便問道:“《女論語》之立身篇,背來給嬤嬤聽聽。”
李鳳娘便道:“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
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這時,一個小內侍進來,向兩個老嬤嬤行了個禮,客氣地道:“容嬤嬤,安嬤嬤,送李姑娘來學禮的楊狀元來了,大王請李姑娘去前殿一見呢。”
李鳳娘頓時兩眼一亮,但卻不敢動,只是眼巴巴地看向兩位嬤嬤。
容嬤嬤道:“去吧,記得嬤嬤對你的教誨。”
“是,多謝兩位嬤嬤教誨,奴家這便去了。”
李鳳娘對二人福了一禮,又向那小內侍禮貌地一肅手,然后溫柔款款地跟在他的后面。
肩不搖、裙不擺,恰似一朵輕云剛出岫。
兩位嬤嬤便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功夫沒有白費,這小姑娘已經有點淑女的味道了。
“叔兒啊!你快帶我走吧!我再也不要待在這里啦!
這里的嬤嬤好兇啊,她們打我手掌心,她們還不給我飯吃,哇……”
一見楊沅,李鳳娘滿腹的委屈就忍不住了,頓時淚如泉涌。
她一個飛撲,抱住楊沅的大腿,便死活也不撒手了。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她們好兇啊,人家從小就沒被人這么欺負過。
叔啊,我的親叔啊,你快帶我走吧,嗚嗚嗚……”
趙璩聽了就有點尷尬。
剛還對楊沅夸耀晉王府對李鳳娘的調教如何成功呢,這也太打臉了。
趙璩咳嗽一聲,道:“玉不琢,不成器。本王幼時學文,先帝和皇太后還有先生也曾打過掌心的。”
“我不要做玉啊,我不用琢,叔兒,你帶我走吧,我為你當牛做馬,報答你救命之恩啊……”
楊沅扒拉了幾下,小丫頭死死地拽著他的袍裾,扒拉不動。
楊沅又不好大力去推,只能無奈地道:“令尊把你托付于我,若只是管你吃喝,那我可就有負令尊所托了。
你年紀還小,正該學習的時候……”
李鳳娘眼淚汪汪地道:“要學……學琴棋書畫、歌樂舞蹈,也是可以的啊。
我不要學這些規矩道理。”
趙璩道:“做人先學禮,不學禮則無以立。光懂得琴棋書畫歌樂舞蹈,不懂做人有什么用?”
說完之后,他就發覺自己癱在椅子上,實在也不夠有“禮”,趕緊往上一蹭,坐得端莊了些。
“學什么禮呀,人家哪兒不知禮啦。”
李鳳娘用掌背一抹眼淚,忽然跟一只小兔子似的,“嗖”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在楊沅面前乖乖巧巧地站定。
楊沅心中一奇,回頭一看,就見容嬤嬤和安嬤嬤陰森森地站在房間一角,正在瞪著李鳳娘。
安嬤嬤道:“坐莫動膝,立莫搖裙。鳳娘,你做到了嗎?”
容嬤嬤道:“喜莫大笑,怒莫高聲,鳳娘,你做到了嗎?”
李鳳娘如老鼠見貓,怯生生地搖了搖頭。
容嬤嬤對楊沅歉然笑道:“叫狀元公見笑了,實是時日尚短,老身的教誨還不夠。”
安嬤嬤道:“老身二人,原在宮里調教女官的。
這王府里新招的宮娥侍女,大王新納的侍妾妃嬪,也都是由老身二人負責調教的。
狀元公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李姑娘調教成一個淑女的。”
容嬤嬤對李鳳娘“和藹”地一笑,道:“李姑娘,咱們走吧。”
李鳳娘都不敢抬頭多看楊沅一眼,低著頭,乖巧地答應一聲,便跟著兩位嬤嬤走開了。
楊沅看的心中不忍,對趙璩道:“大王,她還是個孩子,會不會……太嚴苛了一些。”
趙璩嗤笑道:“慣子如殺子,溺愛出逆子的道理,你總該聽說過吧,對她,一樣的道理。
不過是打她一記掌心,叫她晚半個時辰吃飯,多大點事兒,真的很苦嗎?她會哭罷了。”
趙璩自己就是個從小仗著有人寵愛無法無天的主兒,楊沅看著李鳳娘哭的可憐,他卻是一眼就看穿那小丫頭在扮可憐。
楊沅一想也是,晉王府還能怎么難為她?
師師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等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一定要好好管教,可不能他一哭就心軟。
一想到自己孩子要是不服管教都要打屁股,楊沅頓時就不心軟了。
做好了心理建設的楊沅便告辭而去。
離開王府的時候,楊沅就見幾個人綁了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腳不沾地把他拖進了王府。
楊沅有些好奇,只是想著以趙璩的為人,也不可能做出作奸犯科的事兒來,便沒有去管。
趙璩見李家班班主被綁了來,也是一奇,想是自己沒有交代明白,趕緊叫人給他松綁,把塞口布也扯下來。
李觀魚一俟得了自由,立即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大王,小人最近沒有編排悲劇了啊!
真的,全是按大王您說的,拍那個啥……對了,甜寵劇!
就一節故事親八遍那種,毫無理由地親,喪心病狂地親!”
趙璩板起臉道:“不要和本王說那種有傷風化的事情。”
李班主趕緊道:“沒有沒有,全是借位,沒有真親。”
趙璩道:“那就是欺騙花了錢的看客嘍?”
李班主一呆,小心翼翼地道:“他們倒真是兩口子,那……要不讓他們真親?”
趙璩翻了個白眼兒道:“兩口子親著有啥意思,那誰愛看吶!”
李班主一臉茫然。
趙璩擺手道:“算了算了,你愛親不親,不過一味編排甜寵劇也不好,肥肉吃多了它也膩呀。
本王這里有種新劇,說給你聽聽,你回去好好編排一下。”
李班主苦著臉兒道:“大王又有什么新劇了啊?”
趙璩肅然道:“朝廷為忠臣平冤決獄、嚴懲奸臣惡吏的劇!
本王為其命名為——公案劇!”
臨安府,都廳。
喬貞喬老爺看著手中的拜貼,小妾田甜又有了身孕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
他有點堵心。
他和楊沅打交道時間不長,但他看得出,楊沅不是那種守規矩的官。
而他,卻是一個太守規矩的官。
太守規矩的官和不守規矩的官搭班子,會很累的。
尤其是楊沅自考中進士以來,一場殿試把圣相變成了遺臭萬年的權奸。一次上書,扳倒了當朝首相。
雖說其中有新帝登基、新朝氣象為大勢,楊沅只是借勢而為,可這種不安分,也足以叫人為之頭痛了。
而這個人,馬上就要成為他的佐貳官了。
惡貫滿盈,附郭京城。我前世這是做過什么孽啊,附郭京城還不夠,還要派來這么一個佐貳官折騰我?
喬老爺仰天長嘆一聲,吩咐宋押司道:“去吧,通知東廳、北廳、南廳三廳通判,暨諸幕職官、諸曹官。
明日新任通判楊沅下車(到任),叫他們有什么事情,都推一推,放一放,本府要‘排衙’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