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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多米諾的第一張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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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官家趙瑗來說,香積寺刺殺案,就是他的第一張骨牌。

  他的這第一張牌,是楊沅給他精心準備的。

  有了這張牌,便可以定秦檜之罪。

  秦檜有罪,那么就可以推倒一片烙印著秦系標簽,無法成功切割自保的人。

  挾此銳氣,更進一步,便是昭雪由秦檜主導的最大冤案——岳飛謀反案。

  這一案件若能得以平反,就可以加大勢能,繼續一路推下去。

  對臺諫系統的整頓,清算主導了岳飛冤案的罪魁主要是萬俟卨,就可以進一步削弱主和派中投降派的力量。

  為岳飛翻案,只需要一個契機。

  這個契機,現在已經有了。

  所以翻案,只是走流程的時間問題,根本談不上什么跌宕起伏,更沒有反轉反轉再反轉。

  因為,即便當初秦檜以死相逼,策反岳飛麾下將領,指證岳飛有罪,最終也只有口供,拿不出任何一件有力的證據。

  以至于韓世忠質問秦檜的時候,秦檜只能惱羞成怒地回答他:“莫須有”。

  現在要翻案,只要把當初的審訊、定罪流程再梳理一遍,就能清楚當初的判案流程是何等的不靠譜。

  因此這平反過程,不存在任何跌宕起伏。

  那一聲驚雷,是要在為岳飛將軍平反之后,才能爆發出來的。

  現在,趙瑗正有意地控制著平反的節奏,以便為他下一步出手騰出準備時間。

  首先,他要搶在岳飛昭雪之前,便先完成一撥官員的調整、任命。

  有些官員,是要在為岳飛將軍昭雪之后才能處理的。

  而有些崗位,卻要在岳飛昭雪之前進行調整才會更順利。

  這是一種斗爭策略。

  因為不管主戰也好,主和也罷,只要是出于公心,出于對敵我形勢的客觀判斷,那么你就是在為朝廷獻計獻策。

  掌權者不能以此為由打壓異己,否則那與秦檜何異。

  要打擊的,是出于私利,權衡個人利弊從而做出戰或和的選擇的官員。

  這樣的官員,即便是主戰的,他和主和的也沒什么區別,都是公器私用的奸臣。

  萬俟卨現在的處境很尷尬,這就是趙瑗需要搶在岳飛將軍昭雪之前先進行一撥人事調整的機會。

  因為一旦萬俟卨定罪下臺,換一個首相上去,以現在朝中夠資格上位的人選來說,很可能還是一個主和派,極大可能就是沈該。

  沈該是出于公心而主和的,他問心無愧便理直氣壯。

  一旦官家想調整朝中主和、主戰兩派力量,他就可以站出來以不可不教而誅為由堅決反對。

  反倒是萬俟卨這老賊現在坐在首相的位置上,正在惶惶不安。

  這時候官家做出的一些調整,他反而不好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反對,那就更有運作空間。

  萬俟卨面對眼下的局面,自然是不甘坐以待斃。

  秦檜之死,對他是有益無害的。

  他被秦檜打壓了十多年,才剛剛被調回朝廷。

  秦檜刺殺官家一案,和他全無干系。

  如此一來,他就能穩坐釣魚臺,甚而還能全盤接收秦檜留下來的政治遺產,成為主和陣營新的的領袖。

  但是,岳飛一旦翻案,就能掀翻他屁股底下那張還沒焐熱的首相寶座了。

  對此,萬俟卨又沒有任何理由阻止。

  所以,萬俟卨最終也找到了他的第一張骨牌:新科狀元——楊沅。

  是楊沅在殿試時,當著在京三品以上大員,當著一百五十六位新科進士,君前奏對。

  以如何應對金國野心的話題展開,最終把昭雪岳飛之冤,作為破題的關鍵。

  從而引發了之后一系列變化。

  萬俟卨沒理由阻止為岳飛平反,但他可以想辦法狙擊楊沅。

  只要讓楊沅“倒下”,就能讓年輕的官家那顆發熱的腦袋冷靜下來。

  只要年輕氣盛的趙瑗,一如當初年輕氣盛的趙構,在遭受當頭一棒之后,能夠迅速認清宋金之間的巨大差距,放棄主戰力場,那么他這個首相就穩了。

  因為官家需要他坐在首相這個位置上,以此向金國表明大宋主和的決心,從而打消金國的疑慮。

  讓楊沅倒下,當然不是從肉體上倒下,那倒毫無意義。

  讓楊沅倒下,只能是扼殺這位新科狀元的政治生命。

  只要官家屈服于金國的壓力,被迫犧牲楊沅,那么官家登基的這三把火,最多也就燒到為岳飛平反為止了。

  無法更進一步,把他踢下去。

  問題是,楊沅作為他的第一張骨牌,站的太穩當了。

  萬俟卨發動臺諫,想要攻訐楊沅,卻發現楊沅實在沒什么把柄可抓。

  私德上,楊沅為亡兄守孝,原定的婚期已經延至今年八月,沒有問題。

  至于說丁憂,制度上只有為父母居喪才必須丁憂,而且丁憂對于武職要求更加寬范。

  楊沅又壓根兒沒有從政的經歷,找不到他在執政上的錯誤。

  迄今為止,楊沅做了十年的秘諜,半年的機速房承旨,不到一個月的御龍直都虞候。

  在此期間,他沒什么毛病,反而破獲了金人宮廷傳信案、大食商人走私案、馬皇弩失竊案,功績不少。

  唯一的污點,就是他為了一個女人和同僚互毆。

  可是楊沅中了狀元以后,這件事居然被傳成了讓人津津樂道的一樁風流韻事,就離譜。

  這種情況下,多做多錯,所以萬俟卨稍做嘗試,便停止了對楊沅的攻訐。

  之后他只做了一件事:上疏言事,認為楊存中不該擔任樞密使。

  他的理由是:楊存中曾長期督管三衙禁軍。

  如今三衙禁軍的馬帥、步帥、殿帥,都是他的老部下。

  因而楊存中理應避嫌。

  官家對他的這份奏本留中不發,萬俟卨也就不再提了。

  因為他很清楚,皇帝此時必須牢牢把握兵權。

  而楊存中已經偌大的年紀,又一貫忠于皇室,官家不可能猜忌他。

  眼下,官家沒有別的合適人選可以放在這個重要職位上,是絕不會讓人動楊存中的。

  萬俟卨上這道奏本的唯一目的,只是想讓朝野別忽略了楊存中的存在。

  你們不是正在為岳飛平反呢么?

  那好,你們可別忘了,楊存中是岳飛的監斬官。

  楊存中當初是接了圣旨去做監斬官。

  不管他是因為愚忠也好,還是不想因為抗旨而被罷官,把兵權拱手讓與秦檜。

  他做不做這個監斬官,都改變不了岳飛已經被定罪謀反,要予以處死的結局。

  可萬俟卨不然,他當時是御史中丞。岳飛的冤獄,就是他一力促成的。

  是他誣陷岳飛虛報軍情以及逗留淮西等罪狀,是他判決岳飛父子和張憲等人死刑。

  從來冤案平反,都是追究判決死刑的法官的責任,沒有追究執行死刑的法警責任的。

  萬俟卨此舉,只不過是聊勝于無的攪混水,他真正的指望,在金國。

  第五病已已經返回金國有一段時間了,如果金國有所行動,近日就該有消息傳回來了。

  萬俟卨如今只能挾金國之威,推倒楊沅這塊骨牌。

  只是,這北風,吹來的實在是太慢了一些。

  楊沅去劉家赴宴時,想著自己雖然沒有做成去金國的“賀正旦使”,但這好歹是劉家對自己的一片美意,不好空手登門。

  所以,他就帶了幾盒自家產的上好炒茶,還有幾匹繡了異域風情的花紋的錦緞。

  劉家,劉老太爺把酒宴設在了花廳。

  一則,花廳飲宴,顯得對客人更加重視。

  二則,劉家沒多少人,花廳就坐也更熱鬧些。

  劉老太爺辛辛苦苦耕耘半生,生了六個女兒一個兒子。

  聽著挺熱鬧的,但女兒都嫁出去了,家里就剩一個男丁。

  如今小六被遣散出宮,回了娘家,劉家才算多了口人。

  要不然,能陪楊沅飲宴的,也就只有老兩口加劉商秋一個人了。

  玉腰奴畢竟是妾,雖然家宴的話,女眷也可以參加。

  但是囿于玉腰奴的身份,就不太合適。

  因為一些地方和人家,是有以妾待客現象的,為了避嫌,就不好要她作陪。

  老劉巡視一番,見一切準備停當,就在花廳坐了下來。

  老劉對夫人道:“這楊狀元是嫣然的救命恩人,一會兒楊狀元到了。

  叫嫣然也去迎接一下吧,叫她兄弟在大門迎接,嫣然在二門相迎便是。”

  劉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我自省得,早就囑咐他們姐弟了,還用你操心。”

  她想了一想,又對老劉道:“她大姐捎信回來,說他們那兒有位士林中頗負名望的先生,已經鰥居一年有半了,今年也才四十九歲。

  她想問問咱們的意思,看要不要給小六撮合一下。小六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守寡吧?”

  宋朝皇妃都可以遣散出宮,允許嫁娶,這就很現代。

  不過規矩雖然如此,做官的卻幾乎沒有娶皇室遣散妃嬪的。

  不管怎么說,那是官家曾經的女人,你一個做官的若娶了她,那就很尷尬。

  你不尷尬,別的官也會尷尬,新天子更加尷尬。

  為了避免看到伱就鬧心,基本上你就無緣做到能面見天子的官了。

  所以宮里遣散出去的皇妃,要是再嫁,只能嫁給不入仕的人。

  那樣的話,士農工商四階層里,當然是詩書人家的最難得了。

  老劉聽了就瞪了她一眼,不悅地道:“胡鬧!不管怎么說,咱們家小六那也是做到了九嬪之首的一位皇妃。

  官家這才大行多久啊,咱就張羅著嫁女兒?丟不丟人吶!怎么也得等過個一年兩年的再說吧。”

  劉夫人擔心地道:“就怕人家那位先生未必會等那么久啊。

  咱們閨女這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好物色一戶合適的人家。要不咱們先跟人家商量著?”

  老劉連連搖頭:“不妥不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這么早就物色人家,傳出去于皇家體面須不好看。秋兒還在朝里為官呢,到時豈不叫他難做?”

  老兩口終究是最疼這個寶貝兒子的,一想到可能會影響兒子的官途,劉夫人就不作聲了。

  這時,楊沅車轎將至大門的消息傳進了府來。

  劉商秋聽了,見劉嫣然還在閨房之中遲遲未出,便高聲叫道:“六姐,楊家二郎到了,咱們去迎一迎吧。”

  劉嫣然走到門口,忽然便是一陣腳軟。

  她按住嗵嗵亂跳的胸口,一張檀口微張,跟離了水的魚兒似的,連氣兒都吸不進去了。

  劉嫣然頓時一陣氣苦,暗惱自己沒用。

  與他相見之事,私下里已不知思量過幾回了。

  這次邀他赴宴還是自己的主意,怎么事到臨頭竟這般慌張。

  越是這般想,雙腿越是發軟,劉嫣然又羞又氣,只好說道:“小弟,你……你自去迎他,人家在花廳相見就是。”

  滿架薔薇飄香。

  楊沅和劉商秋并肩而行,已經走進了劉家內宅。

  能在花廳款待的客人,就是沒有被主人當作外人。

  前方山石嶙峋,流泉自假山石間穿過,旁邊曲徑蜿蜒,藤蘿纏繞。

  再繞過去,眼前霍然開朗,便是劉府的花廳了。

  “爹,娘,狀元公來了。”

  未到門口,劉商秋高聲說了一句,劉氏夫婦便笑吟吟地迎了出來。

  待見只有劉商秋一人陪伴而來,劉老太爺便是微微一詫。

  劉商秋見老爹向他看來,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劉太公不動聲色地對楊沅笑道:“狀元公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楊沅忙道:“不敢不敢,長者相邀,晚輩豈敢拒絕。

  況且,晚輩與青陽兄一見如故,乃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該來見見長輩才是。”

  劉太公霍然大笑,一邊肅手讓客,一邊笑道:“前次虧得狀元公出手相救,否則小女性命堪憂。

  只是這謝恩宴竟遲至今日,狀元公可莫要見怪啊。”

  楊沅跟著他走進花廳,笑道:“伯父可不要一口一個狀元公了,伯父若再這般客氣,晚輩以后可不敢登門了。”

  劉太公向妻子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快把女兒喊出來。

  今日這宴,是為了楊沅救過她的性命而設,哪有她不在場的道理。

  隨后,劉太公便對楊沅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客氣了。

  子岳啊,你和犬子同朝為官,又是知交好友,以后還要你多多照拂他些才是。”

  楊沅忙道:“不敢不敢,青陽兄對小侄一向頗為關照,我們二人正該互相幫扶才是。”

  那邊,劉夫人示意兒子跟進去,自己便去喊女兒出來。

  此時,劉嫣然終于做足了心理建設,鼓足勇氣帶著個小丫鬟出了繡樓,往花廳而來。

  劉夫人見了,也顧不得埋怨女兒,忙帶了她趕回花廳。

  設宴請客,自然不會客人一到便立即擺宴,劉府下人先上了好茶,幾人坐下來飲茶說話。

  正說著,劉夫人便帶著女兒走了進來。

  劉夫人笑道:“小女嫣然原有宮中身份,故而不便與狀元公相見。

  這也是這場謝恩宴拖延至今的原因。

  如今小女已得自由身,這不,就趕緊張羅著感謝恩人了。”

  楊沅忙放下茶盞,起身站立。

  目光望處,就見一位儷人,穿一件藕荷色的襦衫,系一條鵝黃色的羅裙,裊娜而入,體態嫵媚。

  瞧她容顏,綰一個靈動清靈的飛仙髻,點翠珠鏈的步搖,隨著她款款的步態,竟是紋絲不動,晃都不晃一下。

  再瞧她的模樣,一張鵝蛋臉兒,幾乎看不出敷過脂粉,瑩潤嫩白,寶光流轉,尤其有一種高貴之氣。

  “在下楊沅楊子岳,見過六娘子。”楊沅只是匆匆一掃,未及細看,便急忙拱手為禮。

  劉嫣然聽了心中便生起了幽怨之意。

  自那一夜,人家無一刻忘記過你,你卻連人家的模樣都不記得了么?

  楊沅施禮已畢,抬起頭來,就見六娘子垂眸斂目,向他福了一禮,幽幽地道:“嫣然見過狀元公。”

  “六娘子……客氣……了……”

  楊沅本來笑著說話,可是看見面前這小娘子,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膚色瑩潤柔美,宛如羊脂美玉。

  只是那秀媚明艷之姿,怎么……怎么有點眼熟呢?

  楊沅此前不曾見過劉嫣然的真面目。

  當初在香積寺時,劉嫣然尚是皇妃身份,雖然是在兄弟陪同之下去廟里上香,也是戴了“淺露”的。

  但是,楊沅記得那個雷雨之夜,記得那個……很潤的女人。

  而且當時是在君王榻側,那種刺激之下如何能忘?

  這時看到劉嫣然的模樣,楊沅腦海中電光般一閃,突然就想到:

  她是劉婉容,最受寵的皇妃,那么當日福寧殿里那個妃子……

  楊沅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此時已是人間四月天,臨安尚還清爽。

  楊沅卻是剎那間汗透重衣。

  “他記起我來了!”

  看到楊沅驚得臉色都變了,劉嫣然便知道楊沅這是認出了她。

  忽然間,劉嫣然的緊張忐忑便化作了滿意與從容。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楊沅一臉驚駭,她反而膽大起來。

  劉太公笑道:“子岳賢侄,你就不要和小女客氣啦,來來來,坐下說話。”

  “哦,是是是。”

  楊沅笑著答應一聲,退后兩步,垂下眼睛。

  看到劉嫣然蓮步輕移,挾著一抹幽香,從自己面前飄然而過,隨著劉夫人在對面坐下。

  楊沅這才落座,端起茶來,想喝上一口潤潤嗓子。

  “嗒、嗒嗒嗒……”

  楊沅一手端茶,一手拿著茶蓋兒,跟發電報似的,“嗒嗒嗒”地敲在杯上。

  劉太公夫婦微微一詫,卻不好詢問。

  劉嫣然睇了楊沅一眼,忽地淺淺一笑,道:“狀元公,你這是怎么啦?”

  “啊,水太燙、哈哈,水太燙了。”楊沅趕緊放下茶盞,賠笑說了一聲。

  老天鵝!怎么會是她呢!

  楊沅心中悲鳴一聲,頓時如坐針氈。

  接下來與劉太公夫婦對話,與劉商秋交談,楊沅完全是出于一種本能反應。

  當酒筵開席,楊沅坐到飯桌旁時,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說過些什么了。

  宋朝時候,合餐制已經非常普遍。

  雖然還有一些場合或者一些人家,仍然堅持延續了上千年的一人一食分餐制。

  劉家這家宴,自然是圍桌合餐的。

  劉太公和劉夫人坐上首。

  楊沅坐在劉太公旁邊,另一邊是劉商秋。

  而劉嫣然則坐在劉夫人身邊,楊沅一抬頭就能看見她。一看見她,就能發現那雙湛湛秋水在偷偷看他。

  若是換一個場合、換一個美人兒,被一個美女這么感興趣,楊沅應該會很得意,這時他卻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偏偏劉太公和劉商秋對他還挺熱情,不時地勸酒布菜,替劉嫣然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汗,如果他們知道我對劉皇妃做的事,會不會當場和我拼命?

  楊沅想著,這汗又下來了。

  幸好……我認得她,她不認得我。

  要不然,今天這頓酒我可是一杯也喝不下去了。

  楊沅暗自慶幸著,左顧劉太公、右顧劉商秋,就是不敢往對面看。

  奈何劉夫人很健談,還老是跟他說話。

  劉夫人跟他說話,他便不好移目他顧。

  可他一看劉夫人,眼角余光里便有一張傾國傾城之顏,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睛,正在看著他。

  楊沅被看的坐立不安,這頓酒,他和人家劉氏父子都聊了些什么,他是全然不記得了。

  “咳!”

  劉嫣然一直微笑地聽父親、兄弟和楊沅說話,忽然清了清嗓子道:

  “奴家記得,當時那馬驚了,狂奔起來,力有千鈞,二郎徒手就扳停了馬車。

  事后,妾身曾問起宮中禁衛,他們說,非有千斤神力,做不到力遏奔馬呢。”

  劉商秋聽了,便眉飛色舞地道:“六姐你忘啦,我跟你說過的。

  我和二郎出海擒盜時,就見識過他的本領了。

  二郎不只有千斤神力,飛檐走壁、登萍度水的功夫也是甚為了得。”

  劉夫人贊嘆道:“哎唷,狀元公文武雙全,世上怎會有這般完美的人物!”

  劉嫣然淺笑道:“記得,姐姐自然是記得的。”

  劉嫣然離席而起,捧了盛酒的銀壺,姍姍繞過座位,走到楊沅面前,柔聲道:“二郎救命之恩,妾身以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啊,不敢當,不敢當。”

  楊沅連忙陪笑起身,雙手捧杯,敬接劉嫣然的斟酒。

  這時二人離得甚近,楊沅雖然是微微欠身,可他畢竟比劉嫣然身量要高,雙目只微微一垂,就能看清劉嫣然的容貌。

  月眉細細長長,眼波如狐一般媚麗。

  那瑤鼻兒似象牙雕琢的一般精巧,紅唇一線微微地上挑著,一種青春嬌美的氣息,寫意地渲染在她的臉上。

  楊沅見了,不禁又想起了那個雨夜,那驚險刺激的一幕,心中不由微微一蕩。

  忽然,他便覺得掌緣一觸,便有一樣東西塞入了他捧杯的指掌之間。

  楊沅詫異地抬頭,正迎上劉嫣然含笑的眼睛:“狀元公,請。”

  劉嫣然將自己的一盅酒一飲而盡,向楊沅亮了亮杯。

  楊沅無暇多想,忙也滿飲了一杯。

  劉嫣然微微一笑,便裊裊娜娜地回轉了座位。

  楊沅落座后,握了握掌心,感覺似乎是一張疊起的紙條,楊沅心中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飲幾杯酒,楊沅便借口要方便一下,匆匆離開了花廳。

  一進“東司”,楊沅就急急展開那張紙條,就見其中寫著幾行娟秀的小字:

  “二郎可還記得那雷雨之夜、可憐之人?

  奴家曉得二郎有高來高去的本領,今夜三更希冀與君一唔。

  盼二郎如期而至,相信你也不想被我七弟知道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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