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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新君誰屬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臨安不夜侯

  楊沅潛回到“祈曜殿”旁的廊廡之下,取下御龍直軍官的冠戴,把身上的衣服鞋子全脫下來。

  換好衣服后,他又取出一方細薄的特制雨布往頭上一蓋,整個身子籠在其中,便往外廷方向趕去。

  他先繞了一個小彎,經過“小西湖”時,把衣袍裹上石頭,打結后拋入了湖中央。

  這湖因為是宮里的人工湖泊,十年八年的也不需要清理一回。

  等到需要清理的時候,即便有人打撈雜物,這衣袍也早爛光了。

  就算那時還有殘片,誰又能想到它曾經起過什么作用呢?

  宮里的太監,也是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旋即,楊沅依照原來的方式潛出大內,又趁著大雨潛回自己的簽押房。

  今夜是他當值,都指揮使莫龍不在,他就是今晚“御龍值”的最高指揮官。

  楊沅身上此刻還有兩樣用過的東西,一件是飛抓,一件是防水斗蓬。

  楊沅把斗蓬攤開,拭凈了水,往自己的公案上一鋪,再把文房四寶和茶具擺回去,赫然變成了一件“桌帔”,“桌帔”上還有繁復的花紋。

  接著,楊沅把飛爪迅速拆卸開來,三根爪骨鑲進了筆架,剩下的五金之絲纏成的細索,則取過佩刀來,一圈圈地纏繞在刀柄上。

  這些小技巧都是兩個女忍者毫無保留地傳給他的。

  至此,楊沅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潛入大內時身上曾經有過的東西。

  “嚓嚓、咔咔……”

  有腳步聲響起,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這回不用感應,完全聽的出來。

  “嚓嚓”聲是官靴,“咔咔”聲是軍靴。

  “叩叩!”

  “進!”

  門一下子推開了,一個御龍直士兵帶著一個披著蓑衣的男子快步走進簽押房。

  楊沅坐在燈下,雙腳擱在公案上,手中握著一卷《春秋》,懶洋洋地抬眼向他們望來。

  那御龍直士兵抱拳道:“都虞候,宮里有消息。”

  “什么?”

  楊沅吃了一驚,雙腿一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楊沅驚詫地問道:“宮里的消息?深更半夜的,內外宮禁已鎖,宮里人如何出得來?”

  那蓑衣人嘴唇哆嗦了兩下,哭喪著臉,用一副公鴨嗓子道:“都虞候,陛下……駕崩了!”

  “什么!”

  楊沅大驚失色,手中握著的一卷《春秋》登時掉落在桌上,打翻了茶盞,茶水潑了一桌子。

  “嗵!嗵嗵嗵……”

  殿前司御龍直衙門的大鼓,在雨夜中“嗵嗵嗵”地響了起來。

  楊沅披甲戴胄,肋下佩刀,軍靴“咔咔”直響。

  他大步走出御龍直正堂,昂然肅立于雨檐之下。

  那個傳旨的中官急步跟在后邊,到了檐下往柱邊閃了閃。

  值宿在“御龍直”衙門內的官兵,一個個頂盔掛甲,全副武裝地跑來。

  他們迅速在公堂前列陣而立,片刻功夫就被淋得精濕。

  正在巡弋的游哨、還有部署在外的明哨、暗哨聽到戰鼓聲,雖然不能擅離職守回衙門報到,也都提高了戒備。

  楊沅按刀而立,面前是密如珠簾的一道雨幕,從雨檐上嘩啦啦地淌下來。

  楊沅看看所有士兵已及時趕到,沉聲道:“誰人識得都指揮莫龍將軍的府邸?”

  前列士兵中跨出一人,高聲道:“回都虞侯,卑職識的。”

  楊沅喝道:“你騎快馬去,叫莫將軍速回衙門,十萬火急!”

  “得令!”

  那人是個都頭,向楊沅一抱拳,轉身快步而去。

  楊沅又對其他士兵喝道:“傳兩宮懿旨,御龍直所有官兵,立即出動,封鎖內廷一切門戶。

  沒有兩宮聯名懿旨,外不得進,內不得出,有違旨意者,不論是誰,就地格殺。”

  “遵命!”

  這些官兵誰人值守哪道門戶,這都是有規定的,倒不用楊沅一一安排。

  各低級軍官立即點齊所屬,跑出御龍直衙門,踏得腳下水花四濺。

  福寧宮里,御醫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地欠身站在一旁。

  宮娥太監全都肅立一旁,連呼吸都不敢重了。

  韋太后伏在榻上,哀哀地痛哭著。

  吳后站在一旁,臉上雖也悲戚,終究不似韋太后一般傷心。

  張去為腰間系了條白綾,手中又捧了兩條白綾,匆匆趕回殿上,欠身道:“太后,皇后,封鎖宮禁的旨意,已經傳下去了。”

  韋后只管痛哭,吳皇后陪在旁邊,戚然不語。

  劉婉容一臉悲戚,只是臉上雖有淚痕,眼神兒卻有些飄忽。

  忽然看見張大珰進來,劉婉容忙走過去,接過兩條白綾,走到吳皇后身邊,低聲道:“娘娘。”

  吳皇后嘆息一聲,取過白綾,系在腰間。

  劉婉容也把剩下的一條白綾系在了自己的纖腰之上。

  吳皇后道:“劉婉容,連日來伺候官家辛苦了。你且回宮中歇息,陛下大行的消息,暫時不得曉于他人知道。”

  自從太后和皇后進來,劉婉容一直有些心虛。

  聽了吳皇后的話,劉婉容暗暗松了口氣,低低答應一聲,便退了出去。

  吳皇后又道:“爾等盡皆退下,張大珰殿外侍候。”

  御醫和宮娥太監們松了口氣,忙也拱手退了出去。

  至于說皇帝死了要殺御醫……

  那個都是老百姓的想象罷了。

  這種情況極其罕見。

  就連明太祖朱元璋,他至愛的馬皇后、最親的兒子朱標去世時,他也沒有難為過太醫,就更不要說宋代了。

  不過,殺過太醫的,也只有朱元璋這一個皇帝。

  原因倒不是因為當時這群太醫沒有治好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

  而是因為他們倒霉催的,攤上了一個身份復雜的太醫院“院使”華中。

  華中不僅是太醫院使,還有一個爵位“淮安侯”。

  他是大明開國元勛之一華云龍的兒子,他是官場里的人物。

  當時朱元璋收到錦衣衛密奏,懷疑華中等人密謀害死了李文忠。

  那是官場斗爭造成的。

  如今的趙構當然不存在這個問題。

  御醫們已經說了,就是因為之前在香積寺遇刺,官家中了毒又受了傷,傷情反復才要了性命。

  你最多說這些御醫們醫術不精,卻也不是取死之道。

  等所有人退下,吳皇后道:“太后,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官家龍馭賓天,卻未指定皇儲。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現在得趕緊把這事兒定下來。”

  韋太后哽咽地擦擦眼淚,想了想道:“那,咱們趕緊叫人去把璩哥兒接進宮來?”

  吳皇后道:“太后的意思是……立璩哥兒為新君?”

  韋太后張大眼睛道:“那不然呢?皇后難道想立普安郡王?”

  吳皇后搖搖頭,道:“太后,官家不曾留下遺詔指定皇儲……”

  說到這里,吳皇后不禁暗生怨尤。

  她下午被官家大發雷霆地罵走,就是因為她提議立儲。

  結果,當夜官家就大行了。

  如果當時依她建議確立了皇儲,哪有現在這些麻煩。

  吳皇后嘆了口氣道:“太后,一國之君,可不能由著咱們娘兒倆一言而決啊,左右相、樞密使、六部大臣的意見,也不可不聽。”

  “這倒是……”

  韋太后紅著眼睛想了想,問道:“那皇后以為,咱們該怎么辦吶。”

  吳皇后道:“咱們派人,去把普安郡王、恩平郡王立刻接進宮來。把他們分別安置在皇儀殿和集英殿。

  這樣,也免得他們身在宮外,陛下大行的消息一旦傳出去,生出萬一的是非。

  同時,咱們立即召右相、左相、樞密使、六部尚書到垂拱殿來,和咱們娘兒倆一起商議決定新君人選。

  新君一旦確定,兩位郡王本就候在宮里的,立刻把確定之人接來,接受眾大臣拜見。

  這樣,兩兄弟君臣名份定了,也就免生意外了。”

  韋太后聽了連連點頭,道:“皇后思慮的周詳,那就這么辦吧。”

  當下,兩宮又立刻下旨,一連頒出十一道中旨,分別宣召兩位郡王、兩位宰相、一位樞密使和六部尚書進宮。

  詔書從和寧門出,忠心耿耿的御龍直都虞侯楊沅披著蓑衣,挎著寶刀,親自守在和寧門下。

  仔細驗看了兩宮的印鈐,楊沅才放一個個傳旨太監出去。

  后宮里面,劉婉容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寢殿,也不理會剛剛驚醒,爬起來侍候的貼身宮娥,便坐在榻上發呆。

  那宮娥見自家娘娘神情有些不對,也不敢打擾,就在寢室門外候著。

  這一晚,劉婉容受的刺激太大、也太多了。

  那可是皇帝啊!在她心里,一直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可是,這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就那么被二郎給殺了,比殺一只雞還簡單。

  二郎……

  一想到他,劉婉容不禁渾身燥熱。

  那叫她羞不可抑的一幕,哪怕此時房中沒有旁人,她都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她可是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這……這是何等荒唐不經的事情。

  可是……可是二郎當時若不想殺死我,這也只能是他想到的唯一辦法了吧?

  這樣一想,劉婉容竟然有些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感動。

  殺她,何等簡單。

  一點也不比殺官家難呢,只要一把就捏死了。

  可他……,該說他是憐花之人,還是摧花之人呢?

  這一想到摧花,劉婉容就有些如坐針氈了。

  之前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這時不免就有異樣的感覺涌來。

  當時那一幕,實在是太炸裂、也太具有沖擊力了,讓她直到此刻還恍恍惚惚如在云端。

  可憐她長到如今二十五歲,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個中樂趣。以前,都白活了。

  劉婉容咬了咬唇,揚聲道:“來人!備熱湯,我要沐浴。”

  此前,因為傳出消息說,官家的傷情已經穩定,所以各部大臣就回家休息了。

  如今中旨傳出,一輛輛車駕就從眾大臣家里駛出,急急向皇宮而來。

  紹興二十五年,還沒出正月,這大宋中樞就要誕生一個新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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