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沅跟著鄭遠東,策馬直奔都亭驛的時候,矢澤花音和椿屋小奈也挎著包袱,走進了仁美坊楊家大宅的地下秘室。
藤原姬香一見花音和小奈,便從榻上驚喜地跳了起來。
她自己待在這地下秘室里,平時連衣袍都懶得換了,日日穿著寬松的睡袍。
這時赤著腳兒就跳下地,上前緊緊抱住花音和小奈。
藤原姬香一番驚喜雀躍之后,忽然看清花音和小奈背著包袱,頓時臉色一變。
藤原姬香顫聲道:“你們……楊三元把你們也關進來了?”
小奈道:“啊,姬香神主,我們已經幫三元君完成了任務,他……”
“他就把你們關進來了?果然,我把他想的太好了!”
藤原姬香悲憤莫名:“他好歹毒啊,他是要把我們永遠關在這座秘室嗎?不!不對!”
藤原姬香眼中露出了絕望之色:“我們對他,已經沒有用了!
他果然是在欺騙我們,他是要殺了我們對嗎?
把我們和他的秘密一起埋葬。啊,是我害了你們,花音、小奈!”
藤原姬香一把抱住她們,淚如泉涌。
花音和小奈直挺挺地任她抱著,很是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神主大人戲可真多啊,你就不能讓我們說完嗎?
藤原姬香哽咽道:“死就死吧,我們能死在最美的年紀,死在彼此身邊,我也沒有遺憾了。
他想讓我們怎么死?他會給我們一份毒藥,留我們一個全尸吧,毒藥呢?”
小奈悶悶地道:“神主大人啊,你就不能聽我說幾句嗎?”
藤原姬香輕輕撫摸著她幼嫩光滑的臉蛋兒,深情地道:“小奈,伱說吧,我也有好多好多話要對你說呢,但是……你先說好了!”
我摔!
小奈終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掙開藤原姬香的手,把包袱往地上一摔,大聲道:“這個包袱是給你準備的衣服啊,神主大人。”
藤原姬香看到摔散開來的包袱,里邊果然是一套日本和服,很艷麗的顏色,很上乘的質料。
藤原姬香蹲下身子,顫抖地把和服拾起,輕輕撫摸著,感傷地著:“好吧,我就穿上這件美麗的衣裳,擁抱著你們,我們三個一起安靜地睡去……”
花音仰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兒,郁悶地道:“姬香姐姐,這大清早的,我還不想睡呢。
你最好盡快換好衣裳,三元君安排的車子,還等在外面呢。”
藤原姬香凄然道:“他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讓我們去死嗎?他要把我們埋在哪里?
我要求一具大大的桐木棺材,和你們葬在一具棺材里,這是我死前最后的請求,他應該會答應我吧?”
小奈跺了跺腳道:“醒醒吧神主大人,你真是……你是不是在這地下秘室待久了,腦子都不清醒了。”
花音苦笑道:“神主,三元君沒想殺我們,他是要給我們安排一個身份,可以讓我們公開露面的身份吶。”
“咦?是這樣嗎?“
藤原姬香頓時有些難堪,怔了一怔,忽然拍手笑道:“啊哈哈,我剛才裝的像吧,你們是不是都被我騙過了?”
花音和小奈沒有拆穿姬香幼稚的小手段,嗯……她們也是很寵姬香的。
花音敷衍地道:“是啊是啊,神主你剛才真情流露的樣子,還真的騙過我了呢,差點兒讓我也哭出來。好啦,快把衣裳換上,我們都換上。”
小奈道:“三元君開著很大的生意,在他的店鋪里,有好幾個國家的女人在幫他打理。
而且目前沒有人了解這些女人一共有多少,都是來自哪里。”
花音摸出手帕給姬香擦了擦臉蛋上的淚,拿過和服遞給她,說道:
“他要我們去他的店里亮亮相兒,他會在蕃坊那邊給我們弄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證明出來。”
小奈雀躍地握起雙手,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以后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他身邊啦。”
“都亭驛”現在儼然就是一座新的皇城司衙門。
原本住在這里的一些官員、外臣,已經被遷到其他館驛,館驛的驛丞、驛吏和驛卒也暫時調走了。
簡單地說,這里現在被皇城司接管了。
鄭遠東帶著楊沅找到了木恩。
木恩聽罷楊沅所言,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
楊沅道:“木提舉,這些日子下官一直擔任倭國使團的清游官,知道他們的返程時間,就是今天!
我們必須得盡快決斷,否則他們一走,真相我們將再無從查起了!”
木恩沉聲道:“事關外事,不是木某所能決定的,你跟我來,我們馬上進宮。”
本來只有木恩可以進宮,但是如果宮里有什么問題詢問下來,木恩又來不及楊沅了解太多,他再出宮詢問楊沅?
此時此刻,顯然是沒有時間來回奔走的,只能特事特辦了。
木恩道:“鄭都承,還請你在此稍待,或許一會兒宮里會有旨意下來。”
鄭遠東道:“好,鄭某就在這里等著,時間緊迫,木提舉快去吧。”
木恩向楊沅一擺手,急急向外就走。
到了廊下,木恩立即高呼道:“備兩匹快馬,要快!”
須臾,兩匹快馬牽到廊下,木恩快步走過去,對楊沅道:“快,上馬!”
木恩翻身上馬,坐定身子,回頭一看,楊沅一按馬背,也縱身躍了上去。
木恩立即一撥馬韁,雙腿一挾,叱喝一聲,那馬就從都亭驛的正堂前向著大門狂奔而去。
兩騎快馬一前一后馳出都亭驛,向左一拐,沿著御道沖過六部橋,便徑直奔向午門。
宮中馳馬,這是兩宮臨時授予木恩的一項特權。
兩人只在午門處匆匆接受了搜身檢查,驗看了腰牌并做了登記。
一進午門,駿馬依舊撒開四蹄,馳騁而去。
宮里誰人不知天子遇刺、宰相暴斃,此時看見快馬如飛,馬上兩人又俱著戎服,曉得必定有十萬火急的消息,于是紛紛走避讓路。
二人一路狂奔,直奔皇帝的寢殿福寧殿。
由于趙構現在昏昏沉沉的時醒時睡,有時可以直接向他請示,有時就得由兩宮做主,因此太后和皇后基本就在御榻前守著。
木恩帶著楊沅快馬趕到福寧殿前,甩韁下馬,叫人稟報進去。
片刻之后,內侍傳見,木恩便領著楊沅急急進了大殿。
“臣木恩(楊沅)見過太后、皇后。”
二人被引到寢殿,隔著一道珠簾,就是趙構的臥榻,兩宮正在珠簾后邊坐著。
太后韋氏道:“官家低熱不退,剛剛服了些湯水,方才睡下。木卿有何要事奏報?”
木恩叉手道:“臣有要緊大事,這是樞密院機速房官員楊沅送來的消息。
因事情緊急,耽誤不得,臣不宜轉述,還請太后允許楊沅稟奏。”
皇后吳氏乃將門之后,性情爽快,不像太后韋氏本是個婢女出身,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
聽到這里,吳后立即說道:“準!楊沅速速奏來!”
“臣遵旨!”楊沅便把他對鄭遠東說過的話,隔著珠簾又對兩宮復述了一遍。
韋太后聽了不禁驚怒道:“什么?難不成官家遇刺,竟然是倭人所為?”
木恩道:“現在尚查無實據,但今天就是倭國使團回國的日子,朝廷須得早做決斷。
若是遲了,一日之內,他們就可出海,那便來不及了。”
“這……”
畢竟事涉外國,韋太后拿不定主意,不禁遲疑著看向吳皇后。
吳皇后寒聲道:“官家昨夜遇刺,倭人今日就回國,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楊沅昨夜水上所聽的消息恐怕不虛。太后,我們該馬上派人截停倭國使團,調查清楚。”
韋太后聽吳皇后這么說,馬上道:“皇后說的是,把倭人留下,查清真相再說。”
吳皇后見太后也允了,便匆忙取過旨意,匆匆提筆寫就,加蓋了兩宮印璽,與兵符一起叫宮女遞送出了珠簾,
吳后沉聲道:“你二人速去,調御前弓馬子弟所官兵聽候差遣。”
木恩抱拳道:“臣遵旨!”急忙上前,雙手接過了旨意和兵符。
楊沅目光微微一閃,抱拳道:“臣楊沅請示兩宮,若倭國使團不肯返回班荊館,而強行闖關的話,臣該如何應對?”
吳后殺氣騰騰地道:“本宮叫你調兵去,不是當擺設的!”
韋太后用力點頭道:“對!”
楊沅唇角微微一勾,旋即抹平,恭聲道:“臣,領旨!”
木恩和楊沅匆匆出了福寧殿,騰身上馬,直奔御前弓馬子弟所。
御前弓馬子弟所里,劉商秋枯坐堂上,兩手托腮,正在發呆。
昨夜攜美而歸,老爹雖然有些驚詫,不過,倒是歡喜更多一些。
劉老爹已經想明白了,指望他老人家努力耕耘,怕是夠嗆了。
劉家開枝散葉的重任,只能讓劉商秋來了。
可是像劉商秋這般貌美尤勝女子的男子,似乎天生都有一點自戀。能讓他看進眼里,為之動心的女人實在不多。
而劉商秋又是從小受寵,是劉家的掌上明珠,誰也不敢違拗他的心意,所以他自己不點頭,劉老爹也不敢擅自作主給他找女人。
現在兒子終于肯往家領人了,雖說這姑娘的出身……,左右不過是個妾,也就別挑了。
所以,劉家上下對玉腰奴這個優伶出身的女子,態度倒還和藹親善。
劉商秋和玉腰奴一夜春風,恩愛的很。
今天他正想派人到“子弟所”知會一聲,休沐幾日,好陪一陪佳人,卻傳來了官家遇刺、宰相暴斃的消息。
這種狀況他還告什么假,只能趕回衙門待命了。
昨夜與佳人一番繾綣,睡的晚了些,劉商秋枯坐半晌,正要打瞌睡,一個士兵便領著木恩和楊沅快步沖進了簽押房。
楊沅一見劉商秋在堂上坐著,便大喝一聲:“青陽兄,快快接旨,披掛出兵啦!”
劉商秋之最愛,就是“做男人!”
他這個“做男人”可不是做榻上的偉丈夫,而是荷弓挎劍,浴血殺敵的真男人。
陡然觸動了“披掛出兵”這個關鍵詞,劉商秋連什么人喊的,往哪兒出兵都還不知道,就兩眼一睜,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按劍喝道:“擊鼓、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