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一詩一詞一策一言一注,詩和圣言且不說,他一向是中等水準,很穩定。詞呢?他該是中等偏上,因為長期得到了三弟的指導,在詞這個領域他是得天獨厚。
圣言注這個殿試的重頭戲,給了他很大的驚喜,因為其中八成以上,都在三弟的十三注之中,他早已記熟。但策論,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他有三弟的二十篇經典策論打底,對策論挺有信心的,可這次他遇到了攔路虎,因為這題目太難了,難到極致。
救國之策,開玩笑!
你讓一幫書生談救國?誰有這么大的能耐?哪怕將當朝宰相陸天從拉過來,讓他來答,他都會抓掉幾根胡子也未必答得上來。
雖然這題目是坑,但林佳良也沒有放棄,他將三弟的二十篇策論融為一爐,全面改良華庭古國的政、經、農、軍,最終形成的結果就是:只要全國上下,從各方面一齊改革,縱然不能真正實現救國存亡,也能讓華庭古國擁有一線機會。
這題目十個人有十個都會這么回答,關鍵還在于你提出的舉措有沒有操作性,是不是真正有效,而林蘇二十策論中,高明的點子多的是,他巧妙融合了四個點子,但愿圣殿閱卷人能夠發現這些點子的價值所在吧?也只能但愿了。
他走出考室,迎面撞上了一人,章浩然。
章浩然臉色極為嚴肅,甚至可以說,帶著極其罕見的憤怒與壓抑,風流倜儻天下聞的浩然公子,今天相當失態。
“章兄,怎么了?考得……”
章浩然手豎起,打斷他的話,但章浩然自己也沒有說話,似乎不知從什么地方說起。
外圍有人先開口了:“林佳良,你可知道你家那個風華絕代的三弟,如今身在何處?”
林佳良盯著開口的人,臉色也變了,張宏!
怎么可能是他?
他提到了三弟……
林佳良心頭猛地大跳:“我三弟……身在何處?”
他的目光投向三弟所在的考室那邊,沒有見到熟悉的人影,他的心頭瞬間全亂。
“哈哈,免費送你一個消息,科考剛過兩個時辰,你家三弟就已經被逐出試場!”
林佳良一聲大吼:“放屁!”
呼地一聲,一把折扇打開,卻是趙元雄,趙元雄淡淡一笑:“林兄,你看來不能接受你三弟被逐出考場的事實,那么,能否接受張兄重新站在試場?”
林佳良臉色陰晴不定,目光慢慢移向章浩然。
章浩然長長吐出一口氣:“圣家出手了,以免責令赦了張宏的文道之約,另外……三公子的確是開考兩個多時辰時,出了考場。”
林佳良全身一震,天旋地轉……
兩只手從后面伸了過來,抓住林佳良,一個是霍啟,一個是李陽新,秋墨池和曾仕貴站在他的兩邊,臉色也全都陰沉無比。
“林兄,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三公子天縱奇才,終不至于……就此淹沒。”
“正是!”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圣道昭昭,豈能永遠暗無天日?我堅信,三公子終能踏出陰霾,直面萬古青天!”
卻是幽州厲嘯天。
趙元雄盯著厲嘯天冷冷道:“厲兄,你言今日之科考暗無天日?”
這是挖坑的,只要你敢斥責今日科考,就是對圣殿的忤逆,圣殿降罰,誰能承受?
厲嘯天不跳他這個坑,另抓字眼:“誰跟你是兄弟?趙元雄,你也配?”
趙元雄臉色猛地一沉,他可是京府會試會元,會試這一環節技壓天下,誰敢如此輕視于他?
厲嘯天盯著他道:“趙元雄,張宏,你們自恃是京試的前十,大約也瞧不起他州會元,敢與我比一比嗎?”
“比什么?”趙元雄當然不可能認輸。
“就比咱們本科殿試成績!”
所有人全都大震,打了雞血,興奮。
“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你們有人排在我前面,我削首自盡,你們排在我后面的,自碎文山,退出文壇!”
眾人鴉雀無聲……
面面相覷……
這是怎么了?這三大頂尖高手抽了什么瘋?毫無來由地生死賭?
趙元雄笑了:“厲嘯天,你是被林蘇給刺激到了吧?想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來為他復仇?咱們科考成績,很快就會見分曉,我們兩大朝官之子,肩負著家族傳承之重責,跟你沒來由地賭命?你一個破落戶也配?”
“正是!”張宏笑道:“賭也得是有對等身份的,這姓厲的滿門都被殺光了,自己早就不想活了,我跟你賭反而是成全了你!”
林佳良目光抬起,盯著厲嘯天,胸口輕輕起伏。
這一刻,他讀懂了厲嘯天,厲嘯天滿門老幼喪生于大隅鐵騎之下,對于朝堂中的主和派極度痛恨,而張、趙兩人,正是主和派的代表人物。
今天,他們陰謀害了林蘇,觸動了厲嘯天心中最大的傷痛,激起了厲嘯天的怒火,厲嘯天是真的想跟他們玩命。
殿試跟會試不一樣。
殿試之后,還有個朝廷選士的過程,一千名候選進士名單已經第一時間送到了皇宮,由皇帝陛下御筆親點,選擇360位。
最先拿到名單的是章居正,文淵閣大學士擁有的特權。
名單到手,章居正不能拆封,雙手托著來到武英殿,陛下與群臣全都守候于此,等待著名單的到來。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大典,沒有人愿意錯過。
幾個年老體衰的大臣,都來了,甚至于已經退仕的人,只要還擁有命官牌的,都來了。
何為命官牌?就是朝官的標配,一般情況下,自然退仕的,會依舊保留,你可以不上朝,但每逢國家重大慶典,還是可以出席的。當然,如果官員犯罪,就會被剝奪命官牌。
曲文東也來了。
他雖然在家里大發脾氣,砸了幾張桌子,但此刻出現在朝堂,卻是笑臉依舊。
他心中,著實煎熬,因為這一科科考,他有四個人需要關注,一是曲晉,二是曲哲,三是曲武,四是林佳良。
沒了林蘇,曲家需要自我保護,一個大儒,就是一分力量,如果這四人之中,有兩個大儒,曲家就能暫保平安,如果只有一個,非常艱難,如果一個都沒有,那真的會是大難臨頭。
事關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曲文東如何能不慎重?
“稟報陛下!”章居正雙手托著圣光彌漫的冊子,躬身道:“殿試已結,經圣殿圈定,以下千人為候選進士,供陛下選擇360人。”
“呈!”陛下吐出一字。
“圣道昭昭,文道輝煌,奉圣令,候選進士名冊,啟!”
章居正手中一道光芒射向圣冊,圣冊慢慢張開,圣光萬道,滿殿生輝,圣冊高高飛起,在空中流出一個個名字……
所有人眼睛全都睜得老大,眨都不敢眨一下。
這就是今科大蒼進士名單,在這榜上,陛下才能選,選中了,就意味著金榜題名,就等同于一個大儒……
滿殿大臣全都緊張。
一般按慣例,只要是在此殿內的朝官,只要他們直系子弟上榜,陛下都會給他們一個情面,也就是說,但凡朝官子女,天然就多了一份保障,但他們的子弟也得爭這口氣,上這個榜才行。
曲文東盯著名冊,嘴里念念有詞……
突然,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曲哲!
哲兒上榜了!上榜了!
晉兒呢?晉兒學問遠超哲兒,哲兒上了榜,晉兒該當更在他前,他快速地看了一遍,前面沒有!后面呢?后面也沒有!整個名冊上,姓曲的也就一人,曲哲,排名第五百三十六位。
只有一人,這不夠啊!
曲晉難道會是圣進士?
不太可能啊,雖然晉兒曾經排在京府會試的第十,地位等同于他州會元,但賬不能這么算,曲家的圣言注一直是短板,他在殿試中不可能發揮那么好,難道是落榜了?怎么可能?曲哲都上了榜,他怎么可能比曲哲差?
一時之間,曲文東內心全是問號。
如果這名冊中的曲哲換成曲晉,他可能沒什么疑問,但現在,他是真的有疑問了。
等下,還有一人!
林佳良!
他孫女婿……
他再度搜索,沒有!
今科科考,只有一人!卻是他以前絲毫都不看好的曲哲……
旁邊的宋都臉色很興奮,他的兒子宋玉珠上了榜,而且排名相當靠前,排名第一百二十九位。
“曲閣老,恭喜你家曲哲也上榜了。”
曲文東皮膚抽一抽,示意收到。
宋都淡淡一笑:“可惜林家,還是載不起這千古榮耀。”
曲文東臉轉向一邊,沒聽見。
突然,他看到了張文遠,張文遠的臉在抽抽,這不是興奮的表情啊……
曲文東目光重新落在名冊上,從上到下一看,曲文東一瞬間也被注入了一種叫興奮的東西,名冊第二位:張宏!
哈哈……
曲文東差點笑了,張宏,在這名冊上!
一般人見到自己的子女名字上名冊,而且排名數一數二,絕對會開心得跳,但張文遠卻是如同r了狗一般,因為張宏的使命根本不是上這個名冊,他的名字不出現才是最好的,出現在這名冊上,意味著他不是圣進士!
不成圣進士,張家與圣家的聯姻就成不了!
開考日,最后關頭,張文遠請來圣家出面,拿出了圣道免責令,拼盡全力將張宏送上科考場,最終的結果依舊不是圣進士,張文遠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圣家的人……
圣家的那個公子會不會一頓痛罵:提不起的豬大腸?
他的臉青一陣紅一陣,都快站不住了。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張大人,恭喜了,令郎高中第二位,真是可喜可賀!”
張文遠慢慢側身,看著曲文東:“我兒的確是不爭氣,如何及得上你家愛婿?嗯……你家愛婿在何處?老夫老眼昏花,如何沒找著?”
曲文東臉色一沉。
張文遠嘆息道:“曲閣老,看來曲家的傳統真是沒丟啊,以后的時日,又要曲哲賢侄這一根獨苗苦撐千斤重擔了,哎,可別折了才好。”
皇帝陛下御筆親點,點到一個名字,總會有人長長松口氣。
名字越點越多,曲文東盯著皇帝的筆尖越來越是緊張,在皇帝點到三百有余的時候,曲文東呼吸都快停止了,因為皇帝的筆一直沒有落在曲哲這個名字上。
三百二十九,三百三十……三百四十一……三百五十七,三百五十九……
嗵!曲文東猛地跪下:“陛下!”
“曲愛卿……”陛下的金筆輕輕一顫,無巧合不巧地劃過金榜,點中了一個叫孫玉柱的名字。
曲文東全身僵硬。
點完了!
曲哲漏了!
陛下目光抬起:“……愛卿可是有本具奏?”
曲文東嘴唇顫抖,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莫非也有子弟上榜?要朕點一點?不必行此大禮,金殿朝臣,同榜優先向是慣例,朕點了就是……哪位?”
話音未落,金冊突然卷起,破入虛空消于無形。
陛下大驚,這就點完了?
目光移向曲文東:“曲愛卿,你真有子女上榜而未點?”
曲文東呆呆地道:“第五百三十六位,曲哲,乃是臣之孫兒。”
“哎!愛卿你該當早說!”陛下無限懊惱:“朕多關注五百位之前,對五百位之后少有關注……事已至此,悔之無益,曲愛卿,朕賜你一件黃馬褂吧,另賜金珠十袋……”
謝陛下厚賜!
曲文東磕頭,走出武英殿,失魂落魄。
他自然知道,陛下根本就沒打算點曲家的人,陛下志在覆滅曲家,怎么肯讓曲家增加一個大儒成為新的變數?
什么漏了,什么遲了,全是借口!
曲家的危機,到來會比預想中更早些,風暴,會被預想中更猛些,這就是今日金殿點進士帶給曲文東的全部感受。
金鐘七響,貢院方向大亮,一道青蒙蒙的光似乎從地底而來,一個巨大至極的青榜從地下升起,沒有震動,但有隆隆的聲音,仿佛天際驚雷。
貢院門前,金舟振翅,試子登舟去文廟。
出租屋,林蘇長身而起:“我也得去了。”
“相公!”綠衣送給他一個深深的擁抱:“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記住,我們在這里等你!”
“親一個!”林蘇捧起綠衣的臉蛋,親了一口,抱起了陳姐,也親了一口,轉個身去摟暗夜,卻摟了個空,暗夜早飛了,聲音從上面傳來:“你以為我跟她們一樣沒原則啊?中了再說……”
林蘇狠狠地橫她一眼:“等我回來,晚上收拾你!”
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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