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常浩南送走俄羅斯代表團的同時。
荷蘭,佩滕。
在緩緩放亮的晨光之中,一架修長的獵鷹8z公務機緩緩降落在佩滕帕拉斯核能研究中心附屬機場的跑道上。
這座位于荷蘭北部的小鎮原本寂寂無名,直到荷蘭核監管局在此建設了一座研究用的高通量核反應堆(hfr),才逐漸發展為歐洲核能技術研究的重要基地之一,以及全世界最主要的醫用同位素生產商,也一并帶來了不少相較于其人口規模而言大到比例失調的基礎設施。
帕拉斯機場就是其中之一。
為了在i操規則下支持運輸核燃料和放射性同位素的伊爾76運輸機起降,這里的跑道規格甚至達到了第二檔的4e級,倒也順道方便了來來往往的官員和學者們。
坐在機艙最前方的彭覺先透過舷窗向外望去,看到不遠處的停機坪上有大約十幾道身影正在等待。
盡管距離太遠看不清面孔,但他仍然能從衣著和姿態上認出其中幾位正是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抵達這里的華夏同事們。
他輕輕拍了拍放在膝上的公文包,里面裝著一些小禮物,當然還有更重要的,臨行前常浩南院士親手交給他的最新研究計劃。
即便對于這座承載著全世界絕大多數前沿技術研究的hfr而言,其中也有不少部分顯得相當驚世駭俗。
在飛過來的一路上他甚至都有些擔心,這個方案能不能順利通過荷蘭人相對嚴苛的安全審核——
按照之前在卡拉達舍簽署的協議,荷蘭方面不會參與各國測試的具體流程,也不會保留相關實驗數據,但在測試開始之前,需要把涉及到反應堆運行安全的部分提交給核監管局進行審查和備案。
“熱管冷卻,無外中子源啟動……”
他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還真是敢想……”
“彭院士,可以準備下飛機了。”
隨行的助手呂文煥輕聲提醒,把彭覺先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后者點點頭,整理了一下深藍色西裝領口上那枚小小的國旗徽章。
半個月前,他站在天安門東側的觀禮臺上,親眼見證了那場震撼世界的閱兵式,這枚徽章就是當時留下的紀念品,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在國旗下方的金色條帶上還刻有“2009.10.01的字樣”。
在那之后,他本可以多享受幾天清閑的時光,但iter項目的召喚讓還是他毫不猶豫地提前結束了國內行程。
艙門打開,荷蘭微涼的秋風迎面拂來,彭覺先深吸一口氣,目光立刻轉移到了舷梯車旁邊那幾個熟悉的身影上——代表團副領隊方鑒明正帶著幾名團隊核心成員列隊等候,其中也包括最邊上那個踮著腳尖的年輕人,黃知濤。
雖然一年前還只是個來長長見識的普通博士生,但對方在卡拉達舍把握住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從而順利讓自己從小透明晉升為團隊主要成員,也同時獲得了來到荷蘭完成自己博士畢業論文的門票。
這樣三級跳的經歷,難免讓彭覺先想起自己聽說過的、有關常浩南的傳奇故事。
盡管明知道自己這位弟子在能力上跟常院士肯定還有一些差距,但作為一名導師,在這種情況下很難不產生一些幻想。
他這把年紀又已經是資深院士,在學術界已經算是登峰造極進無可進。
但在教育界,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想那常浩南的導師杜義山院士,直到現在還經常被拉出來授予一些研究生培養領域的榮譽。
“彭院士,可算把您盼來了!”
方鑒明三步并作兩步迎上來,握住彭覺先的手用力搖晃。
這位比他小五歲的副手明顯比上次見面時憔悴了很多,好在精神頭仍然不錯。
“辛苦你們了。”彭覺先拍了拍方鑒明的肩膀,轉向其他團隊成員:
“尤其是小黃,我在國內的時候就聽說,你主動請纓參加了不少額外的工作任務?”
“能參與hfr的啟動測試是我的榮幸。”
黃知濤推了推眼鏡,臉頰因興奮微微發紅:
“與其說是我承擔了額外的工作任務,不如說是前輩們愿意給我額外的鍛煉機會……”
顯然,這位也是情商拉滿的典型。
謙虛表態的同時,還順便把團隊里的每個人都帶上了一嘴。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彭覺先,聽到這種回答也不免心情愉悅。
簡短的寒暄之后,一行人開始走向不遠處的停車場,同時在路上,方鑒明就已經開始匯報工作進展:
“我們按照計劃完成了三種鋰陶瓷氚增殖劑的制備與表征,正硅酸鋰、氧化鋁鋰和氧化鋰的樣品都已經通過初步檢測。”
他一邊說著一邊遞過一部國產pda,7英寸大的屏幕上顯示著密密麻麻的數據圖表:
“最大的突破是熟悉了hfr最新配備的電子自旋磁共振光譜測試設備,比我們預想的靈敏度高出15,建議如果有條件的話,可以在國內也置辦一套。”
相比于上面的數據,反倒是這部pda本身更早吸引了彭覺先的注意力,反過來調過去看了許久。
“科學院計算所、光機所牽頭,跟康佳合作搞的。”
方鑒明解釋道:
“除了少數幾個計算芯片以外完全國產,只可惜性能比較一般,干不了什么太復雜的工作,只能看看文件這樣,不太能打開消費市場,所以干脆取消了無線聯網功能,發給我們當工作設備用。”
華夏的半導體產業在90年代末重啟之后,一直維持著磕磕絆絆但還算持續的發展,尤其在工業控制和終端領域占據了相當的市場份額,只是受制于技術和兼容性問題,始終沒能打開桌面級市場。
彭覺先快速滑動屏幕,果然不太跟手,顯得有些卡頓。
不過,他的眉頭還是漸漸舒展開來:
“不管現階段怎么樣,這種嘗試還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支持……只要不是完全沒法用,就可以考慮走內部渠道再采購一批。”
術業有專攻,彭覺先當然不太懂半導體領域的技術細節,但身為參與過兩彈一星工程的資深院士,總歸對于關鍵技術領域的獨立自主有著非比尋常的敏感性。
一段小插曲過后,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眼前的數據上面:
“高鋰燃耗實驗的數據呢?”
“已經進行了三次初始化測試。”方鑒明指向一組波動曲線,“hfr的狀態比臨界值穩定得多,中子通量波動控制在±0.3以內。”
彭覺先突然停下腳步:
“制備方式?我記得德國去年發表的報告中提到熔融噴霧法的熱應力問題。”
一直安靜跟隨的黃知濤這時開口:
“我們采用了常院士建議的冷凍成型程序燒結工藝。”年輕人的聲音因緊張而略顯尖銳,但很快穩定下來,“鈹作為中子倍增劑,70:30固液比,雖然密度只有88,略差于德國產品的93,但力學性能提升了40以上,而且……”
他展示了一組電子顯微鏡圖像:
“粒徑分布均勻性達到93.7,很適合裝填球床。”
彭覺先盯著那些完美球形的微觀圖像,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這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常浩南果然又押對了寶。
“好,很好。”他的目光掃過每位團隊成員:
“這一個月你們做得比預期更好。不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挑戰,hfr同意給我們多少束流時間?“
方鑒明略顯得意地笑了一下:
“每天11小時,負責人尤利婭·舒爾廷博士說這已經是破例了,后面其它團隊只能拿到8小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