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援朝和周莉一進門，連鞋都沒來得及換，就聽到常佳瑤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爸，媽，我哥說明天要帶個女朋友回家過年！”
一瞬間，整棟房子，乃至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常浩南露出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三步并做兩步來到常佳瑤旁邊，伸手把妹妹按回了沙發上。
至于剛剛進屋的老兩口……
一時間甚至連門都忘了關，任憑冷風從外面不斷灌進來。
好一會之后，常援朝才從最開始的震驚當中緩過神來：
“你……說啥？”
這是在問常佳瑤。
老常同志剛從一線退下來沒兩年，仍然耳聰目明身體倍棒，顯然不可能是真的沒聽到。
只是不太敢信而已。
然而還沒等常佳瑤重新開口說一遍，旁邊的周莉就更加直接地看向常浩南：
“小南，你……女朋友？”
“咳咳……”
常浩南對于自家妹妹的春秋筆法有些無奈：
“還不是女朋友，是女的，朋友。”
這個回答……
雖然表面上是否定。
內在的意思也是否定。
但對于提問者來說，效果卻跟肯定差不多。
于是，剛剛還一臉震驚的周莉瞬間表演了一個喜笑顏開：
“沒關系，沒關系，女的就行。”
“現在不是女朋友，以后沒準就是了呢……”
說話間，倆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和鞋子。
常援朝表面上似乎沒有周莉那樣激動，但好奇心卻是一點不少：
“快說說，姑娘家是哪的，現在做什么工作？”
“你們倆怎么認識的？”
“來我們家過年，是工作原因，還是下大雪回不去了？”
饒是常浩南見慣了大場面，也被這一連串問題狂轟濫炸地有點找不著北。
“跟我是同事，之前是我師姐……”
“因為下雪航班起飛不了，我就尋思著把她也叫過來一起過年……”
而隨后趕到的周莉更是沒給他緩沖的機會：
“那你知道她喜歡吃什么不？”
“不知道。”
常浩南搖頭。
“南方人的話，過年習俗跟咱一不一樣？”
對于東北人來說，山海關以南都是“南方”。
“呃……也不知道”
繼續搖頭。
“唉……你這孩子怎么一問三不知，也不提前問問……”
周莉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應該早點跟我們說，我們也好早點準備……現在都二十九下午了，再準備什么也來不及了……”
別說是處在二人中間的常浩南，就連旁邊看熱鬧的常佳瑤都直冒冷汗。
至于前者，更是有點哭笑不得：
“媽……人家就是趕上回不了家，來過個大年三十，又不是真要上門了……”
“再說平時也沒見她吃的有什么不一樣，再說她都在京城十來年了，應該早就算京城人了。”
“就按照平常過年那樣準備就行，無非餃子餡和面多準備出來點就行……”
聽到他這么一說，周莉直接就是眉毛一豎：
“那怎么行？”
“姑娘第一次過來，不能讓人家覺得咱不待見……”
說著轉向常援朝：
“誒，老頭子。”
“你那有紅包沒有？”
“不是……她比我還大兩歲來著，都已經工作了……”
常浩南弱弱地提出意見。
倒不是心疼那點錢。
而是這個形式看上去有點奇怪……
總像是給孩子壓歲錢一樣。
“那可不一樣……”
周莉想都沒想就擺了擺手：
“反正啊，你就聽我的，這種事上面，媽有經驗……”
到最后，甚至常佳瑤也過來湊了個熱鬧：
“哥，準嫂子她好不好看啊？”
人都快麻了的常浩南用怨念深重的表情看了一眼常佳瑤，沒好氣地回答道：
“你明天見著不就知道了？”
然而話音剛落，后者就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歡呼雀躍地拍著懷里的抱枕：
“伱看我就說吧，我哥對準嫂子這個稱呼沒意見……”
常浩南終于忍無可忍，伸手敲了一下常佳瑤的頭頂……
如果不是她省略了那關鍵的一個字，或許情況還不至于發展到如此地步。
很明顯，盡管周莉還從未見過姚夢娜，但已經是按照準兒媳婦的待遇來考慮了。
當然，常浩南自己也確實有這方面想法……
不過還是感覺進度有點太快……
總之，時間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常浩南就被二老從床上薅了起來。
然后一邊準備著過年的各項用具，一邊每隔半個小時被問一次“你那個朋友什么時候到啊”之類的問題。
最終，不厭其煩的常浩南還是選擇妥協，讓一位司機提前去接姚夢娜。
即便在本世紀初，京城的房價其實也是個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情況。
剛畢業才工作兩年的姚夢娜，自然是住在火炬實驗室提供的單人宿舍里。
因此跟昨天的情況差不多，一路外環，暢通無阻。
甚至在周莉才剛開始準備午飯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傳來了門鈴聲。
“快，得你去開門。”
常援朝指了指玄關，在兒子后背上輕輕推了一把。
其實，常浩南既然主動邀請姚夢娜來家里，本來是根本不緊張的。
結果愣是被老兩口給折騰得，有點心里沒了底。
不過，現在別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再說啥都已經晚了。
因此，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后便扭頭毅然決然地走向門口。
而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的姚夢娜手里提著幾大盒禮物，心里也在不斷地打著鼓。
作為看似被動其實是主動的一方，她現在心里已經非常清楚。
如果繼續指望著常浩南首先做出行動，那估計倆人就得一起注孤生。
所以，自己必須得鼓起勇氣，首先干點什么。
而今天，這個只有兩個人的場合，就很適合拉近一下關系……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了。
本來以為已經沒問題了，但如今事到臨頭，卻又慌了起來——
“等會他來開門，我是不是應該表現得熱情一點……”
“但是太熱情了會不會把人嚇到……”
“我應該怎么稱呼他來著，叫常教授好像有點太生分了……”
“直接叫名字？似乎跨度又有點太大……”
“難道像以前那樣叫師弟么……”
“還有，第一句話該說什么……”
“昨天問了閨蜜，她好像說男人都頂不住女生撒嬌，但我不太擅長這個怎么辦……”
在寒風當中，姚夢娜卻急的快要冒汗。
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啪嗒”一聲。
門開了。
“師姐，快請進。”
在非工作場合，常浩南還是習慣用這種隨意一些的稱呼。
而這也順便幫姚夢娜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師弟，過年好！”
在進入到常浩南家之后，也不好說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總之姚夢娜的腦子就已經到有些轉不過來了。
而在開門前的一瞬間，她正在想的是昨天晚上從幾個小姐妹那里獲得的建議——
學著撒撒嬌。
不要表現得太強勢。
想辦法激發對方的保護欲。
按理說，這三條都不能算錯。
但一片混沌之下，姚夢娜卻下意識地雜糅了以上全部內容。
而外在表現則是……
在常浩南關上門，準備給她拿拖鞋的時候。
用極其夾里夾氣的語氣來了一句：
“師弟……外面好冷……”
一句話說出口，別說差點摔到地上的常浩南，就連姚夢娜自己都閉上了眼睛。
“天吶……我怎么會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太羞恥了……”
然而。
更羞恥的，還在后面。
“哥，這就是你說要來家里過年的同事吧？”
姚夢娜剛想睜開眼睛，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還沒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第二個更加成熟的女聲又從稍遠的地方傳了出來：
“小南，快讓客人進來，我這邊占著手呢……”
姚夢娜開始意識到，似乎哪里出了差錯。
緊接著，則是一個渾厚的男聲——
并不是常浩南的：
“別太拘束，當自己家就行……”
最后，才是常浩南的聲音：
“唉師姐你直接過來就行，還拿什么東西……太見外了……”
有那么一瞬間，姚夢娜寧肯自己的眼睛能永遠閉上——
顯然，她搞錯了情況。
常浩南家里并不只有一個人。
相反，是人家一家在一起過春節。
自己今天這是莫名其妙地就見了家長……
而更要命的是。
剛才那段她自己聽了都羞恥的話，肯定也已經被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