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技術出身的主管，而且還涉及到自己未來的工作前途，兩個人的動作自然相當迅速。
第二天中午，一份用中英雙語寫出來的公函就被送到了鎬京航空發動機集團公司（實際上就是430廠的主體單位）副總經理任炳達的桌面上。
英國人寫的公文，篇幅自然相當可觀，而且充斥著各種哪怕翻譯過來也讓人不太容易理解的長難句。
不過在看過最開始的幾行內容之后，任炳達臉上的表情便迅速從不耐轉變成了喜悅。
從頭到尾看過一遍之后，他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竟然返回去又重新看了第二遍。
這樣的舉動自然引發了正坐在旁邊沙發上另外一個人的好奇。
“老任，看什么呢？翻過來調過去的。”
高寧，430廠生產部副部長。
由于張振華幾個月前就開始常駐盛京，因此目前全廠的生產任務主要由他來負責。
當然，眼下實際上也沒有什么東西好生產就是了……
反正賺多賺少都是賺。
“真是想不到，這羅羅公司，也有主動找我們談條件的一天吶……”
“呵……”
作為分管與西羅公司進行日常業務對接的領導，他自然能從英國人行文習慣的字里行間看出對方的意思來。
“談條件？什么條件？”
很多時候還不是別人有意為之，就是平常交流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高在上，反而更加讓人惱火。
任炳達右手的食指在紙頁邊緣彈了幾下，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自然是價錢，哦，還有技術轉讓的時間表。”
什么“盡快敲定下一年度的零組件采購計劃，并更新技術轉讓清單中的具體內容”。
他和任炳達二人前面兩年都沒少跟英國人打交道，受過的悶氣簡直數不勝數。
關于斯貝發動機的生意，利潤率那是相當恐怖的。
畢竟對于英國人來說，這些東西只是庫存里面一些幾乎用不上的玩意罷了，如果沒有西羅公司這檔子事，恐怕都要準備銷毀了。
高寧一口茶水下肚，輕輕搖頭：
任炳達說著把文件放回桌上，露出一副揚眉吐氣的神情。
也因此，亞當和喬治兩個人在定價方面有著相當大的話語權。
尤其是成品件。
之前一直拒不降價，是因為他們拿捏住了華夏這邊對于斯貝國產化的迫切需求。
“好東西啊……”
不就是眼瞅著一年都快到頭，華夏這邊還是沒有表現出追加訂單的需求，急了嘛。
“早干什么去了，現在才想起來著急……晚咯……”
剛剛端起一杯茶的高寧動作一頓，手懸在半空中：
反正你們也沒得選，哪怕要價高些，生意也一樣能做。
這個思路在兩年前組建西羅公司談判的時候確實是沒錯的，華夏這邊也確實接受了。
但是現在么……
時代變了，大人。
“不過，話說回來。”
任炳達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在局勢顛倒的興奮過后，還是很快收拾情緒，考慮起了正事：
“確實也需要考慮一下，咱們這個西羅公司，以后的定位問題了。”
“定位問題？”
高寧愣了一下：
“昨天下午，我給張部長打了個電話，他說如果不出意外，到明年年中就可以實現渦扇9改進型發動機的完全國產化。”
“我看，這西羅公司的歷史使命，應該也就要告一段落了吧？”
他是個從技術工人干起，后來又上了工農兵大學的干部，在公司經營方面的敏感性確實要差上不少。
“西羅公司，當年確實是為了推進斯貝國產化才搭起來的臺子。”
任炳達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支，但高寧表示自己正在戒煙，他只好把其中一支塞進嘴里，劃著火柴點起來，又繼續說道：
“現在雖然斯貝這個型號是不用指望英國人了，但這個臺子如果就這么丟掉，多少也還是有些可惜的。”
沙發上坐著的高寧本就處在戒煙當中，看見有人抽煙自然有些難以控制，在說話間不覺增加了喝茶的頻率：
“不丟掉，那就用來培訓一下年輕學員好了。”
“前段時間為了參與太行項目，你把有經驗的老伙計們從西羅公司撤回來，換上去幾十個剛入職沒幾年的小年輕，難道不也是有這種想法？”
被點破目的的任炳達倒也不尷尬：
“嘿嘿，咱們也榨一下資本主義的剩余價值嘛……”
他說著抬起手輕輕揮了揮，驅散眼前繚繞的煙霧：
“不過，人家這兩個英國人顯然也覺出不對味來了，這不是才給我們發了這封函么。”
“要我說啊，黃了也就黃了，反正咱們在這個西羅公司上面投的錢還不算太多，現在壯士斷腕，反而賠的少一些。”
高寧的意思還是直接切割。
但任炳達卻擺了擺手：
“羅爾斯·羅伊斯畢竟是現在全世界三大航空發動機制造商之一，在整個航空制造領域里面都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西羅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當初獲批的業務范圍很廣，是咱們跟羅羅之間的一個橋梁，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能保留下來，哪怕暫時養幾個沒什么用的英國人也值得。”
實際上，如果擱在去年這功夫，那任炳達的想法跟高寧也不會有什么不同。
但是今年，他受到了隔壁友商，也就是鎬京飛機工業集團那邊的巨大刺激。
本來，大家的水平都在伯仲之間，不說菜的摳腳吧，反正也就勉強混個溫飽，相互抱團取暖。
但由于年初的一波騷操作，鎬飛那邊直接就起飛了。
新舟60通過適航互認協議同時獲得了歐美兩邊的適航資格，而且已經跟曼谷航空簽過合同，實現了一波出口創匯。
更牛逼的是，他們還派出技術人員到法國，跟空中客車公司一起把兩架A330客機改成了專門用于模擬結冰實驗的A330AIT結冰噴水機。
過去都是華夏高價從歐美請技術人員過來指導業務，誰能想到突然就有了翻身做主的機會？
這可是值得拉出來大書特書的事情。
兩相對比之下，同在鎬京的鎬京航空發動機集團，就顯得黯然失色了不少。
而任炳達自然不甘于此。
所以才想著先把這個西羅公司給穩住，等以后有了機會，也能跟英國人搞一次正兒八經的技術合作，乃至反向出口！
除此之外，這樣做也有利于維持他們在航空動力領域內的地位。
考慮到渦噴14和渦扇10兩個超級大項目都花落盛京，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國內其它航發研制單位在技術實力上肯定是要被壓一頭的。
但鎬京這邊如果能提前跟羅羅鋪好國際合作的路子……
至少在渠道上還能有點話語權。
當然，這點小心思肯定不好公開講出來就是了。
“那怎么辦？”
高寧把空掉的杯子放回桌上：
“昨天聽張部長說，606所那邊搞的渦扇9A，把斯貝MK202的很多原始設計都給改了，咱們就算是想繼續出錢當這個冤大頭，他英國人都沒辦法供上貨。”
任炳達點點頭，有些苦惱地把煙頭按滅：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的初步想法是，看有沒有什么咱們正好需要，英國人又肯放手的東西，至少先把生意給維持下去……”
這方面，高寧就更不可能有什么頭緒了。
徒勞無功地思索了半晌之后，他頹然地決定放棄：
“我覺得，要不咱們和張部長說一下這個事，讓他咨詢一下常總的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