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臉色一冷,道:“攔住它們!”
戮骨遵命,當即金丹之力震蕩,催動斬妖骨刀,一刀砍向了那只三品吊睛玄虎。
一個金丹后期大將,和一只三品中期的猛虎,瞬間廝殺在了一起。
赤鋒等其余三十多個金丹,也紛紛催動蠻族的法寶,與另外十多只發瘋一般的雌虎妖,殺在了一起。
山頭之上,一時腥風陣陣,妖力滔天。
為首的三品吊睛玄虎,與戮骨廝殺正酣,一人一虎,殺得山石崩裂,雙方寸步不讓,皮肉皆有損傷。
吊睛玄虎,雖是極兇悍的猛虎。
但戮骨是蠻族大將,修的是蠻族煉體功法,身軀龐大,堅如鐵尸,且同樣英勇無畏。
兩者的廝殺,看上去,不像是人與虎廝殺,反倒像是兩只妖獸,在山間搏命。
如此殺了百個回合。
山洞之內,那股古老玄妙的氣息,突然變得越發濃烈。
三品吊睛玄虎,嗅到了這股氣味,當即更是欲念大發,渾身的妖力宛如沸騰的巨浪,眼眸之中的鮮血幾乎快滴了出來,而這鮮血之中,竟然摻雜著煞氣。
煞氣之中,凝練著它所抹殺和吞噬的生靈。
這些生靈,宛如“倀鬼”一般,被它煉成煞氣,凝在眼眸之中。
即便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金丹后期大將戮骨,此時無意中與這猛虎對視,被它的“虎煞兇氣”震懾了心神,心中竟仿佛也遭了猛虎噬身一般,生出了驚懼。
而趁著戮骨驚懼的功夫,吊睛玄虎一巴掌撕在了他的胸口,撕開了蠻甲,撕出了五道血淋淋的爪痕。
戮骨也被殘余的勁道,直接擊飛。
吊睛玄虎沒有繼續追殺戮骨,而是轉過頭,向山頭撲去。
山頭的洞穴中,墨畫的大老虎正在突破,氣息越來越強。
而這三品吊睛玄虎,似乎等著的,就是這個時機。
為了這個時機,它耐著性子,等了好久好久,等得心中幾乎發狂,如今它終于等到了,怎么能不為之瘋狂。
但在山頭前,還站立著一道瘦削的身影,擋在它面前。
墨畫。
從血肉之力上來看,這是一只,非常“弱小”的人類。
弱小到虎爪一拍,就能將他碾殺成肉泥,只需一咬,便連皮帶骨地吞下。
一般來說,也的確是如此。
但這三品吊睛玄虎,卻對墨畫含著深深的忌憚。
它本能地覺察出,這具弱小的肉身之中,封存著某種可怕的存在,那股威嚴和權勢,讓身為妖中王者的吊睛玄虎,也不敢輕視。
看似一巴掌,就能拍死。
但這吊睛玄虎,卻不敢拍下去。
它不敢真的對墨畫下手,而只是想越過墨畫,沖進山洞之中,去尋它那期待已久的“機緣”。
可當這三品吊睛玄虎,距墨畫只七八丈,身如狂風間,眼看著再一個躍步,就能沖進山洞的時候。
墨畫的眼眸深處,忽然泛起了黑白金三色。
一股不屬于“人”的可怕威嚴,在他身上涌出。
鋒芒的神念,凝成金光,自他的眼底射出,直接照進了三品吊睛玄虎的眼眸,破了它眼底的血色,還有那些宛如“倀鬼”一般的虎煞怨念。
三品吊睛玄虎當即虎腦劇痛,一聲凄厲的虎叫,響徹山林。
它捂著眼睛,忍著痛楚,在地上翻騰了三四圈,虎爪拍裂了地面,虎尾掃斷了山石。
直到疼痛稍緩,這才緩緩爬起身,虎目滴血,含著恨意看著墨畫,但目光低垂,又不太敢直視。
它的妖魂受損,痛楚入腦,在墨畫面前,恨懼交加。
墨畫卻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而恰在此時,受虎煞影響,胸前被血淋淋開了大口的戮骨,因痛感加劇,神智已然回溯。
他胸前的傷口,也在緩緩愈合。
蠻荒妖獸多,功法的修行與“妖”很密切。
因此這里的修士,尤其是像戮骨這樣蠻修中的佼佼者,很多時候,說是半個“妖獸”,也不為過。
被猛虎的爪子撕了胸口,沒過多長時間,傷勢竟也肉眼可見地慢慢愈合了。
戮骨胸前的傷口一邊在愈合,他巨大的身軀,則緩緩站在墨畫面前,像是一尊護衛,目光冷冽地盯著吊睛玄虎。
吊睛玄虎目光冷厲,垂著頭低吼著,卻不敢有其他動作。
墨畫對著戮骨,淡淡道:“守住這里。這些虎妖,若再敢硬闖,不必再留手……”
墨畫眼中鋒芒一閃,“……格殺勿論。”
戮骨沉聲道:“是。”
吊睛玄虎兀自嘶吼。
墨畫不再說什么,而是轉身回到了洞穴內。
山洞之中,大老虎已經開始突破了。
妖氣如霧,又如血,凝結在山洞的四周,妖氣如血液涌動間,使整個山洞,宛如一只妖獸的心臟一般。
而妖獸的血肉,脈絡錯綜。其中最為明顯的,是一道“純白色”的血脈。
古老而玄妙的氣息,就來自于這一道白色血脈。
而這道白色血脈,同時也讓墨畫的心頭,產生了微微的顫動。
他識海之中,神念之體的額頭上,那一縷貔貅之角的氣息,似乎也與這縷氣息遙遙呼應。
“這是……大荒的圣獸氣息……”
墨畫瞳孔一縮。
靈光一閃間,他突然明白過來了,為什么外面那些虎妖,在大老虎突破時,要發了瘋一般地拼命沖進來。
它們所圖謀的,就是這一縷“圣獸”的血脈。
這些虎妖……它們想竊奪血脈。
它們想成“圣”!
墨畫眉頭緊皺,此時他總算也明白過來了。
為什么這些母老虎,對大老虎“大花”那么上心。
并不是因為,大老虎“花心”,也不只是因為,大荒與道廷開戰,公老虎稀少。
最主要的原因,是大老虎身上的血脈。
雖然只有一縷,并不濃烈,但這純白色,圣潔的,帶著熒光的,出血肉而不染,濯腥氣而不妖的氣息,顯然就是古老的,大荒白虎的“圣獸”血脈。
難怪這些母老虎,會聚在大花身邊。
也難怪它們此時,會為之瘋狂。
而大老虎之所以,壓了那么久不突破,必然是血脈的本能上,察覺到了這種被“竊奪”的危險,所以為了自保,才遲遲壓著境界。
同時,它也是在等自己。
自己是它小時候的救命恩人,一起出生入死過,也是它從小到大,唯一信任的“伙伴”。
大老虎不信人類,不信同類,不信其他任何妖獸,但唯獨信任自己。
自己若不回來,若不陪在它身邊,大老虎可能即便是死,也壓根不會去突破。
墨畫心情有些復雜,也緩緩松了口氣。
好在,自己趕回來了……
墨畫手指頻點,又在洞口,加封了幾道陣法封印,而后開始盤腿坐在地上,安心給大老虎“護法”。
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著,大老虎突破之時,肉身之上的血肉變化,以及與那縷白色“圣獸”氣息的演變與融合。
這種妖獸突破時,身上的血肉變化,十分奇妙。
而大老虎身上,那道純白色的圣獸血脈,宛如絲線一般在體內游走,將各種血肉經脈勾連,融合在一起的這種,“鬼斧神工”一般的天地造化,血脈構建,也著實讓墨畫大開眼界……
可看著看著,墨畫卻突然愣住了。
他是陣師,天天學陣法學習慣了,此時此刻,盯著那道純白色的圣獸血脈,看得久了,眼睛一花,竟不知不覺間覺得這條血脈……似乎有點像是……
陣法紋路?!
眼前這一幕,就好像是……有人在用筆,勾勒出了一條白色陣紋,將大老虎體內的,各種妖獸的經脈,骨骼,血肉,全都“縫合”在了一起,最終融合蛻變成了,一只新的“妖獸”……
那一瞬間,墨畫只覺自己的頭皮,突然炸開了。
這是在……人造“血肉”?!
是在利用陣法,人造妖獸?!
這可不是造傀儡,不是造器械,不是煉死尸……而是在用陣法,“構建”出一只全新的,充滿著生機的血肉生命?
用陣法,在創造“生命”?
而這只新的妖獸,體內含著圣潔的氣息,所以也可以叫做……
圣獸?!
所以……
大荒的圣獸,其實是某類……“合成獸”?!
墨畫只覺得后背發涼,頭皮一陣發麻,某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足以顛覆他認知的陣法“規律”,在沖擊著他的識海,讓他心中產生了難以言說的震撼。
陣法……創造血肉生命。
大荒圣獸……是合成獸。
這種認知,不斷沖擊著墨畫以往某些“固定”的陣法理念,讓他心中充斥著不可思議之感。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墨畫認真去思索時,卻發現這兩條“論斷”,以他對陣法的認知,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道生萬物。
陣法,是大道法則,最直觀的體現。
那么換言之,道生萬物,陣法自然也可以生萬物,乃至可以……制造血肉生命。
而另一點……
大荒的龍陣,本就是利用饕餮法則,將各種妖紋取其精華,拼湊融合而形成的四象圣獸陣法。
圣獸的陣法可以拼湊,可以融合。
那圣獸的血肉之身,又為什么不可以?
可以拼湊陣法……那自然也可以,融合血肉?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這些知識,在“道”和“陣法”的邏輯層面,的確是能說得通的。
甚至,很多線索,很多痕跡,其實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認知之中。
只是過去他沒親眼見到,因此根本沒敢,也沒那個想像力,去往那個方向想……
墨畫根本想不到,這種即便在他的認知中,都有些“離經叛道”的陣法奧秘,竟然真的會存在……
而且現在,正活生生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墨畫忍不住,又看向臥趴在地上的大老虎。
血氣氤氳,黑白交織中,大老虎在突破,在凝自己的妖丹,在蛻變自己的血脈。
但墨畫能察覺到,大老虎似乎是在刻意放緩突破的進度,以便將它血脈中的種種變化,更清晰地呈現在自己面前,讓自己能看得更明白,這里面所蘊含的奧妙。
墨畫一怔,恍然間又明白了。
大老虎為什么,一定要等自己回來,才突破境界。
不只是因為它信任自己,只有自己為它護法,它才安心。
同時也是因為,大老虎應該是想讓自己,看到這血脈變化的一幕,好領悟到一些東西。
大老虎是妖獸,平時偶爾聰明,大多數時候也笨笨的,未必知道,它這血脈變化到底意味著什么。
但它本能上卻能感知到,這是它血脈中,最珍貴的“傳承”。
因此,它想讓自己也看看,它的血脈傳承。
它之所以哪里也不去,也不突破,一心一意等自己回來,就是想等著,將這一場“大機緣”留給自己。
甚至哪怕是氣息奄奄,都快等到死了,它都不曾放棄……
墨畫目光一顫,心中生出莫大的感動,鼻子一時竟也有些酸酸的。
“這個笨蛋……”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不再想其他,專心給大老虎護法。
同時也聚精會神,觀察大老虎體內的血脈變化,以及一只三品虎妖“妖丹”凝結的過程。
他沒辜負大老虎的好意。
妖獸結丹,幾乎是世上所有修士,都無法得見的場面。
妖獸與人,并不共存。
一般妖獸遇到修士,都會暴起而殺之。
而有修士在,哪怕只是有修士氣息存在的地方,妖獸警惕性都極高,根本不可能去突破——除非這個修士,已經被它剝了皮,當成了“儲備糧”。
更不必說,是在妖獸突破至三品,凝結妖丹,這種極關鍵的時候了。
妖獸“結丹”的過程,即便是很多大宗門內,耗費畢生心血,研究妖獸習性的真傳長老,都無緣得見。
他們只能通過一些痕跡,一些典籍記載,來進行推斷,并根據靈獸“結丹”的習性,來進行對比模擬。
想親眼看到,卻絕不可能。
但如今,一只二品巔峰,蘊含圣獸血脈的妖中王者,在妖力,血氣和血脈的玄妙變化中,一步步融合,凝結三品妖丹的整個過程,卻一絲不落地,落在了墨畫的眼里,被他記在了腦海里。
而在此過程中。
山洞之外,三品吊睛玄虎,終究還是忍不住嫉妒和憤怒,不斷向山頭沖殺。
但它每一次沖殺,又都被戮骨攔下,因此只能狂怒嘶吼。
戮骨也沒下殺手。
雖然墨畫說了可以殺,但這只三品吊睛玄虎在暴怒之中,兇戾無比,也不是簡簡單單,能殺得掉的。
因此,他也還是以“防守”為主,只要擋住這些虎妖的進攻就行。
山洞之內,大老虎還在突破,圣獸的血脈氣息,暴露在空中,越來越濃烈。
三品吊睛玄虎,也越來越急躁。
但它本就被墨畫傷了妖識,又打不過戮骨,根本無可奈何。
不知過了多久,山頭之上,突然爆發出一道驚天的呼嘯之聲,黑白兩色之氣,瞬間爆開,蔓延整個山頭。
不同尋常,帶著幾縷圣潔氣息的妖氣沖天而起。
天空之中,云霧震蕩間,竟浮現出了一只,白色圣虎的虛影,籠罩了整個山頭。
結丹異象。
而且,這還是妖獸結丹的異象。
戮骨等人,無不瞳孔微顫,心中驚悸。
他們此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妖獸結丹,會有天降異象的事發生,而且這異象,還是大荒“圣獸”的虛影,這更有些不可思議。
很快,有人便意識到了什么:
“此乃神跡!”
“是巫祝大人,向神主求來的圣獸!”
眾人心中驚悸消散,紛紛屈身向山頭行禮,高聲虔誠贊頌道:
“神主不朽,巫祝圣明。”
“圣獸天降,佑我大荒!”
而被天上的異象,還有圣獸的氣息所震懾,那股血脈中的壓迫感,讓十多只原本暴躁的虎妖,瞬間安靜了下來。
它們也俯身,趴跪在了地上。
即便是那只三品吊睛玄虎,也在圣獸的威壓中冷靜了下來,向著山頭,垂下了頭顱,不敢再造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