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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大荒骨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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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識昏昏沉沉,明明醒了,但還是疲憊得不行,識海有重若千鈞之感,仿佛背負了太多的冤孽和負債。

  而且眼前,一片朦朦朧朧。

  看什么東西,都是半黑半白。

  仿佛天地都失了顏色,回歸為最本源的色彩,黑白交織中,既讓人覺得萬物死寂,又讓人覺得大道歸一。

  墨畫又用力眨了眨眼。

  天地萬物的黑白之色稍稍褪去,略微多了點色彩,但也沒徹底消散,半黑半白的虛影,仍舊貼在眼邊。

  這種黑白視界,仿佛與他的眼眸,融為了一體。

  墨畫皺眉,又眨了眨眼,再睜開眼時,就看到了白發蒼蒼,一臉嚴肅,目光擔憂的荀老先生。

  墨畫一驚,“荀老先生……”

  他剛想起身,就被一只蒼老但溫暖的手掌按住了,“別動。”

  荀老先生以手背,貼了貼墨畫的額頭,又試了試墨畫的脈搏,感知了墨畫體內經脈的強弱,血氣的盈虧,和靈力的流動,最后又捏著墨畫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下墨畫的眼眸。

  見墨畫眼眸之中,黑白兩色漸漸褪去,沒有煞氣留存,也沒有邪氣,尸氣和血氣浸染,這才算最終放心。

  “能看清東西么?”

  “能看清,”墨畫點頭,如實道,“但還是有一點點模糊,帶一點黑白邊。”

  “經脈靈力呢?”

  墨畫運轉了一下,道:“應該沒問題。”

  “覺得累么?”

  “嗯,”墨畫點頭,“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壓著我,不讓我喘氣……”

  荀老先生微微嘆息。

  殺孽那么重,也只是覺得“沉甸甸”的,這命格已經不是一個“硬”字能形容得了的。

  “你……”荀老先生微頓,最后還是直接問道,“想殺人么?”

  “殺人?”

  墨畫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我為什么會想殺人?”

  荀老先生不知從何說起,嘆了口氣,“不想殺人就好。”

  荀老先生又盯著墨畫的眼睛看了看,確定墨畫眼神清澈真摯,沒有對自己撒謊,這才放心。

  墨畫卻有些疑惑,“荀老先生,我到底怎么了?”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墨畫一眼,淡淡問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么?”

  “我……”

  墨畫猶豫片刻,覺得這種事,還是跟荀老先生實話實說好。

  畢竟荀老先生待自己極好,有些事瞞著,實在是迫不得已,他也不好開口。

  但血祭大陣的事,大抵還是能說的,自己是去救人,又沒做壞事,也沒必要隱瞞老先生。

  更何況這件事太大了,自己肯定頂不住。

  老老實實告訴荀老先生,荀老先生還能替自己兜底。

  墨畫尋思片刻,就將自己所做的事,都跟荀老先生說了。

  他為了救同門,以及其他乾學天驕,破了雁落山的邪道大陣。

  后來又為了救瑜兒,跟屠先生虛與委蛇,在各個魔頭間夾縫求生,最后終于成功救下了瑜兒,順手炸了血祭大陣,也順手將大陣里的魔頭都殺了。

  荀老先生嘆了口氣,只覺得跟聽說書人講故事一樣,天花亂墜的。

  不過驚愕的次數多了,他也都麻木了。

  墨畫無論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他現在也都漸漸能接受了。

  至于一些細節,墨畫肯定有所隱瞞,荀老先生也不打算細問。

  凡事心里大概有個數就行,有時候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墨畫身上的事。

  “我知道了,”荀老先生點頭,“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可再對第二人提及了,你要記住……”

  荀老先生深深地看著墨畫,緩緩道:

  “瑜兒的事,你也只是恰巧,將他的‘肉身’救了出來,夢魘之中發生了什么,你并不知道。”

  “血祭大陣自毀之事,與你無關。”

  “那些魔修的死,是他們罪有應得,同樣與你無關。”

  “無論發生什么,你都要咬死一句話,‘與你無關’。”

  “如若不然,這么多金丹乃至羽化魔頭身死,不光血煉門,玄魔宗,陰尸谷,魔劍門,合歡宗……這些魔道宗門,會視你為魔門的‘血仇’,與你不死不休。”

  “便是乾學各宗門,各世家,也會覬覦你,視你為眼中釘,千方百計打你的主意,將你敲骨開顱,研究你的識海……”

  “你的敵人,將遍布正邪兩道,到時候無論你做什么,都是寸步難行,且步步殺機。”

  “這些話,你一定要記住!”

  荀老先生神色嚴肅至極。

  墨畫也此中知道利害,認認真真地點頭,“嗯,老先生,我都記住了。

  荀老先生見狀,臉上嚴肅之色消散,目光也重新變得溫和起來,輕聲道:

  “好了,將這一切都忘了吧,好好休息養傷。這段時間,你就留在這后山,哪也不要去。”

  “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墨畫感激道:“多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和藹地看了墨畫一眼,寬聲叮囑道:

  “你是受了因果上的傷勢,心神負荷重,不要妄動神念,也不可過多勞心思慮,沒事就多睡一會。”

  “嗯。”

  墨畫點了點頭,也的確覺得神識昏沉,精力不濟,便又閉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荀老先生等墨畫睡著,沒有異狀,這才起身離開。

  離開后,荀老先生喚來一個內門弟子,吩咐道:“傳我的令給掌門,開三山道會,有事要商議。”

  “是,老祖。”那內門弟子領命去了。

  荀老先生又回頭看了墨畫一眼,心中喃喃嘆道:

  “這才筑基,就折騰成這樣,要是到了金丹,再捅起婁子來,我這個老祖,可真未必兜得住了……”

  之后數日,荀老先生忙著開宗門會議,命令宗門上下,各方運作,替墨畫做著“封口”善后的事。

  最大程度上,減少墨畫與荒天血祭之災的因果聯系。

  盡量讓墨畫從這件事中“隱身”,以免招致魔道的血腥報復,以及其他勢力別有居心的覬覦。

  太虛門中的知情人,無論知道多少內情,也都盡數“封口”。

  當然,真正的“封口”,墨畫自己做了。

  更準確地說,他那是叫“滅口”——將所有親眼見過他,知道他做了什么事,畫了什么陣法的魔修,全都崩殺了。

  甚至包括屠先生在內的四個羽化,也未能幸免。

  真真正正,死得干干凈凈。

  除了他之外,也根本沒人,真正知道他到底在血祭大陣內做了什么。

  因此,這也讓荀老先生“封口”的安排,方便了不少。

  一切都很順利。

  也不會真的有人,會將準三品荒天血祭大陣的覆滅,歸咎到墨畫一個小小的筑基弟子身上。

  畢竟只是筑基,哪怕他神識再高,陣法再強,甚至還是乾學州界的陣道魁首。

  但這所有能力,所有光環,全部加起來,在這傾盡魔道心血,連橫九州的巨大規模的邪道血祭大陣面前,也實在是不值一提。

  也的確有人懷疑過墨畫。

  懷疑墨畫,是血祭大陣崩解的幕后黑手,或者至少是重要參與者。

  但這種懷疑,連懷疑的人本身,都覺得有點荒謬且可笑。

  那可是準三品的邪道大陣。

  墨畫即便再妖孽,也只是筑基境的宗門弟子,何德何能,能毀了準三品的大陣?

  這種說法,無疑是在給墨畫臉上貼金,也無疑是在給太虛門增添功績。

  這違背了大多宗門的利益。

  因此,墨畫炸毀血祭大陣的猜測,無疾而終,很快也就沒人再提了。

  但另一類謠言,卻傳播甚廣。

  “據說……墨畫陷入血祭大陣,早已皈依了魔道,不但修了魔功,吃了人肉,喝了人血,還用人血人皮畫了邪陣。”

  “邪神復蘇的血祭大陣中,一大部分陣法,就是出自墨畫這個乾學陣道魁首之手。”

  這個謠言,其實也不純粹是謠言。

  至少有一半是對的。

  但荀老先生肯定不能承認,太虛門也態度堅決,一律回應道:

  “荒謬!”“可笑!”“無中生有!”“造謠中傷!”

  有人便讓墨畫出來澄清,讓他證明自己并沒有修魔功,沒有吃人肉喝人血畫邪陣。

  畢竟這種事,是瞞不了人的。

  一旦誤入歧途,沾了血腥邪異的手段,很容易被人察覺出異常。

  即便沒問題,有時候也可以查出問題來。

  荀老先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這種事怎么可能不明白,自然不可能理會這些言論,只將墨畫藏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聲和線索,也不向外透露。

  別人若問,就說墨畫在修行,在閉關,在學陣法。

  一些宗門或世家高層若質疑,荀老先生便將臉一沉,冷聲道:

  “怎么,你要辱我太虛門楣?”

  “我太虛門弟子清不清白,我能不知道?”

  “我太虛門的陣道魁首,是你們說查就能查的?恕老夫冒昧,你們算什么東西?”

  荀老先生德高望重,在墨畫眼里,是個可親可敬的長輩,但在旁人的眼里,卻是個深不可測的“老怪物”。

  他拉下臉來,也沒人真敢蹬鼻子上臉,觸荀老先生的霉頭。

  但是樹欲靜風不止,這種種懷疑的聲音,雖然被荀老先生暫時壓了下來,但背地里卻在各處蔓延,甚囂塵上。

  墨畫對此一無所知。

  一切人心惡意,風言風語,都被荀老先生隔絕在太虛山門之外。

  墨畫一個人待在后山養傷,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歲月靜好的日子。

  所有外人,甚至包括太虛門人,都不得探望墨畫。

  唯一的例外,是司徒真人。

  身為玄機谷大長老的司徒真人,也算是“知情人”。

  墨畫身體稍好了些,司徒真人便親自來探望了,兩人一起在小院子里喝茶。

  兩人一老一少,一個羽化,一個筑基,一個玄機谷大長老,一個太虛門小弟子,坐在一起喝茶,竟喝出了“老友重逢”的感覺,氣氛靜謐而融洽。

  司徒真人端著茶杯,余光看了一眼墨畫,心中感慨良多。

  他沒想到,當年離州城那個小娃子,轉眼之間,竟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

  陣道魁首,神道無雙。

  化劍斬神,生吞邪胎。

  每每想起,司徒真人都覺得心中悚然,同時也很困惑。

  短短十年間,這孩子到底都經歷了什么?

  他這一身匪夷所思的本領,到底是從哪學來的?

  司徒真人很想問墨畫,但好歹忍住了,不曾開口。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一旦開口,便會泄了天機。

  而墨畫其實,也有一個問題,很想問司徒真人,他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便小聲道:

  “司徒前輩,我師……”

  司徒真人當即按住了墨畫的手臂,抿著嘴,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

  這個因果,比墨畫身上的還要大,牽涉還要多,更不知有多少老怪物,在暗中嗅著這血腥味,虎視眈眈。

  雖然明面上,那人生機已斷,歸墟天葬落于詭道人之手。

  但背地里,是不是仍舊有人窺視,也不得而知,因此不得不小心謹慎。

  見墨畫目光黯然,神情落寞,司徒真人心有不忍,便嘆了口氣:“你問與不問,都于事無補。”

  “有些事,你提前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現在的你,雖然……”司徒真人沉默片刻,緩緩道,“雖然本事不俗,但在這等真正的仙天大因果面前,還是太弱小了,你也還沒到,真正能坐上棋局,與這古往今來,明里暗里,無數正魔大能對弈的地步。”

  “你當今的第一件要事,還是好好修行,提升修為,等到你境界足夠高了,真正有能力掌控大局,逆改因果了,你再去出手。”

  “切不可操之過急……”

  司徒真人語氣有些嚴肅,“自身能力不足,但卻貪功冒進,妄想改變局面,這是很愚蠢的。行事無謀,籌備不密,輕則淪為他人傀儡,重則身死道消,與大道無望,這輩子都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

  “修道非一日之功。成大事者,更需要的,是堅定的道心,和持之以恒的堅持。”

  墨畫一怔,而后目光清明,浮躁盡去,認真點了點頭。

  司徒真人見狀,心中寬慰,亦生感慨。

  常人聽他這番話,只會覺得他說的是大道理,華而不實,并嗤之以鼻。

  可唯有真正大格局的人,才能聽得明白,世間真正的大道理,并身體力行,將其付諸實踐。

  這份格局和道心上的穎悟,世所罕有。

  或許,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秉承天地氣運,以自身的命格,壓制道孽和邪胎的極兇命煞……

  司徒真人心生感慨,隨后又微微皺眉,在心中嘆道:“只希望他,不要行差踏錯才好……”

  之后兩人又喝了喝茶,聊了些瑣事,墨畫請教了一些天機因果上的學問,待時候不早了,司徒真人便起身告辭了。

  “我不打擾你了,好生休養。”

  “嗯,司徒前輩慢走。”

  送走了司徒真人,墨畫也覺得有些倦了,而且腦袋的確有些發沉,渾渾噩噩的,便回床上繼續躺著了。

  可躺了一會,又總是睡不著。

  站著想睡覺,躺著睡不著。

  墨畫便睜開眼,盯著屋頂,腦海中一遍遍回想司徒真人的話,心中掛念:

  師父他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已經過去十年了,乾坤清光盞,還能定住師父的生死因果么?不會壞了吧……

  小師姐的娘親,也就是自己的師叔,會照顧好師父么?

  墨畫想著想著,心緒便有些亂,便搖了搖頭,摒棄雜念,沉下心來:

  “司徒真人說得對,超出自己能力,超脫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想再多也沒意義。”

  “不如靜下心來,將自己能做的事,一絲不茍,踏踏實實地做好。”

  自己現在,要做的且能做的事,只有兩件:

  一是變強。

  二是變得更強。

  這也是乾學之道的含義,是修行和學習的意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人生在世,要不斷變強,唯有如此,才能感應天道,自強而不息。

  墨畫精神一振,眼眸也越來越晶瑩璀璨。

  “救不了師父,是因為我還不夠強。”

  “只要我足夠強,就一定能救師父!”

  “我現在是筑基,下一步是結丹,而若要結丹……”

  想到這里,墨畫自大拇指間一抹,從自己的納子戒中,取出了一枚骨片。

  這正是他從屠先生供奉著的那尊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的腦袋里,摳出來的大荒骨片。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一枚,近似玉簡的“骨簡”。

  而這骨簡之中,應該藏著一副對他極重要的陣法。

  之前形勢緊急,墨畫沒來得及看,后來又因為殺孽太深,承受了命格中不該承受之重,一直臥床養神,也沒空想別的。

  此時他才將這骨簡拿出來,準備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先檢查了一遍骨簡,發現這骨簡,雖是骨頭做的,但用的應當不是人骨,而且里面沒邪性的氣息,這才放心。

  將骨簡貼在額頭,感知了片刻,墨畫神情一怔,面露古怪:

  “看不懂?”

  “這上面寫的是……大荒古文?”

  大荒,一般指的是離州以南的蠻荒之地,與道廷九州,風土迥異,而且歷史悠久,有獨特的修道傳承,自然也有一些古老相傳的舊代文字。

  一般傳承的記載,肯定用不到這些古文。

  而能用古文記載的,絕對不可能簡單。

  墨畫看著骨簡上的大荒古文字,緩緩皺起了眉頭。

  “看不懂怎么辦?”

  “難道……要我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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