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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詭道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陣問長生

  這世上竟然人……生吃了邪神?

  司徒真人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荒謬的恐怖故事了。

  而活生生“吞”了邪神的墨畫,當即瞳孔邪異,氣質大變,一縷縷黑灰色的邪氣,宛如瘟疫一般,蔓延向全身,繼而又被他定心冥想,運轉純金神念強行鎮壓了下去。

  鎮壓邪氣之后,墨畫轉頭,看向了司徒真人。

  他神色天真而威嚴,俊美無暇如天人,金光璀璨如神人。

  但適才活吞邪神的場面歷歷在目,現在被墨畫這么一看,司徒真人心底一顫,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他心底既驚又懼:

  這孩子現在,究竟應該是人,是神,還是魔?

  為什么他能學會太虛門的斬神劍?

  自上次一別,區區十年而已,這孩子到底都是從什么地方,學了什么大道法門,才能修到如今這驚天地,“吞”鬼神的可怕境界……

  但司徒真人沒敢問。

  經歷過適才的一幕幕,哪怕他是萬人尊崇的玄機谷大長老,是修為高深的羽化真人,一時也不太敢開口,在神念的事情上,對墨畫這個“神魔”般的存在問東問西了。

  而且時過境遷,司徒真人真的不確定,現在的墨畫,究竟還算不算是“人”。

  他到底還記不記得,曾經在離州城的那點因果情分。

  因此,被墨畫琉璃般的眸子看著,司徒真人一時竟覺得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好在片刻后,墨畫一身金光內斂,氣息全收,又變成了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娃子,眼神清澈,眉目如畫。向著司徒真人拱手行禮,聲音清脆:

  “司徒前輩,好久不見。”

  見墨畫這副親切可愛的模樣,司徒真人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片刻之后,他長長舒了口氣,只覺得心頭巨石緩緩落地,渾身都輕松了。

  “小友,好……好久不見……”

  墨畫適才給他的壓力太大了,某種意義上,比邪神的壓力還大。

  畢竟邪神都被墨畫給“吃”了……

  一想到這里,司徒真人心中便有些后怕,“你……”

  墨畫搖頭,“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很多事情,他不方便解釋,也來不及解釋了。

  “司徒前輩,您快些離開吧,大荒邪胎的夢魘,非久留之地。還有……”

  墨畫目光微凝,鄭重叮囑道:

  “您離開后,一定要做一件事:讓乾學州界的所有修士,迅速離開荒天血祭大陣的范圍!”

  “這一點非常重要,一定切記!”

  墨畫說得極為嚴肅。

  司徒真人神情一凜,知道墨畫絕非戲言,當即肅然點頭,“好,我記住了。”

  墨畫稍稍放了點心,而后看向一旁的聞人琬。

  聞人琬臉色蒼白,驚魂方定,看著墨畫眼眶發紅,“墨畫……”

  墨畫笑了笑,安慰道:“琬姨,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照顧好瑜兒的。”

  聞人琬只覺心底生出一股暖流,眼眸之中盈滿淚水。

  這些時日以來的驚恐,擔憂,悲慟,絕望,似乎都隨墨畫這個澄澈的笑容,而漸漸消散了。

  墨畫又道:“琬姨,你和司徒前輩先離開這里吧,瑜兒我會帶回去的。”

  聞人琬含淚看著墨畫,眸中滿是擔憂,既擔心墨畫,又擔心瑜兒,但最后所有憂慮都化為了信任。

  聞人琬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司徒真人躊躇許久,此時忽而道:

  “墨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墨畫有些意外,點頭道:“司徒前輩,您說。”

  司徒真人微頓,而后深深嘆了口氣,指著地上被妖魔啃噬,元神破損且被重度污染,幾乎已瀕臨消亡的諸位神念修士的元神,問墨畫:

  “你……能救一救他們么?”

  此行一共十四位神念修士,或許都有各自的私心,但大難當前還是義無反顧,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侵入邪神夢魘,弒殺剛出生的邪神。

  如今這些同道修士,與邪神力戰而竭,神魂瀕臨消亡,唯剩他一人茍存,司徒真人不免心中愧疚悔恨。

  盡管他的元神也極度透支,六陽赤金盞也碎了,但好歹命是保下來了。

  可其他人……

  司徒真人神情悲涼。

  墨畫也皺了皺眉頭。

  他殺神念,吃神念,倒還是挺在行的,但救其他修士的元神,倒真的沒什么經驗。

  但是……

  這些人都是為救瑜兒而來的。

  而且,在如此危急的局面下,他們能以身犯險,侵入遍地妖祟的夢魘,與邪神抗衡,乃至于自身元神瀕臨滅亡,墨畫心中還是挺敬佩的。

  于情于理,自己都該做點什么。

  可怎么做?

  墨畫轉頭,見地上一尊尊,羽化乃至洞虛的元神,被邪神的神權壓制,境界滑落,又被各種邪穢法則污染,神念腐潰,元神之身十不存一的境況,覺得異常棘手,眉頭也越皺越緊。

  “傷勢太重了……”

  “而且,被污染的程度也太深了,基本上沒救了……”

  “要救他們的話……”

  自進入乾學州界以來,與各類山神邪神妖魔邪祟打交道,而學來的各種駁雜的神道知識,與深奧的神念法門,自墨畫心間一一掠過。

  忽而墨畫心神一動,對司徒真人道:

  “我有一道神念法門,可將他們被污染的神念完全切割掉,留下純凈的神魂。”

  “但問題是,他們元神被污染得太嚴重了,切掉污穢之后,殘留下的純凈神魂太少。”

  “這一縷神魂,也未必保證他們能活下來;即便活下來,也未必能醒來;即便醒了,元神虧損太重,修為境界也肯定大不如前……”

  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致了。

  這一點,司徒真人也心知肚明。

  墨畫能有這個手段,已經是得天之幸了,其他也沒辦法奢求太多了。

  司徒真人拱手,向墨畫鄭重行禮:“老夫,代諸位同道,謝小友大恩。”

  墨畫擺手,“司徒真人言重了。”

  而后他不再猶豫,催動太上斬情道,于手間凝聚一柄漆黑色詭異的天魔劍,以此天魔劍,強行斬去諸諸位神念修士元神中的污穢,只給他們留存了一縷純凈的神魂。

  司徒真人看著墨畫手中,詭異而可怖的“天魔斬”,心頭猛跳,但也只假裝沒看到。

  斬了眾人神魂中的污穢,墨畫向司徒真人,也斬了一劍。

  司徒真人直面邪神,不可能不被邪穢污染。

  虛幻的黑光一閃,一劍斬過,司徒真人神魂一痛,神念之力變得更加虛弱,但與此相比,卻覺得心神純凈,少了不少邪欲雜念,頓有如釋重負之感。

  那一瞬間,他忽然心有所感:

  雖然元氣大傷,但自己因果上的“死劫”,似乎被化解了。

  冥冥因果中注定的,最為兇險的生死劫難,被十年前離州城,那個與自己有過善緣因果的小娃子,親手化解了……

  司徒真人神情唏噓。

  十年前,自己用乾坤清光盞,續了他師父的命。

  而現在,他憑一己之力,化解了自己這一生,最為窮兇極惡,甚至幾乎是必死的大劫。

  司徒真人既是感動,又是酸澀,心中感慨莫名。

  天機因果,一飲一啄。

  做人,果然還是要多行好事,多積陰德……

  司徒真人收攏所有神念修士的一縷元神,以殘存的神念,召喚七星陣,護住這些殘魂,而后向墨畫拱手:

  “小友,保重!”

  墨畫又叮囑了一遍:“司徒前輩,切記,一定要所有人,盡快離開血祭大陣。”

  “還有……”

  墨畫緩緩道,“不要跟任何人說,您見過我。夢魘中發生的事,也不要提。”

  司徒真人心中一凜,身為神念修士的他,明白此間的利害,肅然點頭道:

  “小友放心,老夫一定謹記。”

  說完之后,司徒真人不再遲疑,便默念口訣,喚起七星陣的星芒,準備帶聞人琬離開。

  邪神被墨畫吞了,沒了法則限制,也沒有其他妖魔,能阻止玄天北斗七星陣的傳送了。

  聞人琬離開前,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瑜兒,最后感激地看了墨畫一眼,隨著星芒照耀,元神扭曲,便被強行拉出了邪神的夢魘。

  夢魘之中,瞬間安靜了下來。

  墨畫轉過身,走到瑜兒身邊,看了眼被邪神當做“胚胎”孵化,開膛破肚,七竅流血的殘破模樣,嘆了口氣,心中疼惜。

  瑜兒的神智,有些昏聵,此時睜開眼,看著墨畫,心中開心,又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怯怯道:

  “墨哥哥,我……要死了么……”

  墨畫心疼,摸了摸瑜兒的頭,微微笑道:

  “放心吧,有我在呢。”

  被墨畫摸著頭,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安心的氣息,瑜兒的眼眸中,漸漸多了一絲光彩。

  墨畫沉思片刻,咬破手指,將幾滴璀璨的,純金色的神髓,滴在了瑜兒的額頭。

  以無比珍惜的純金的神明之髓,修復瑜兒破損的神念之身。

  這是墨畫想到的,能救瑜兒的唯一辦法。

  神髓是神明蘊道,先天而成的精髓。

  普通修士的元神,根本消化不了。

  但瑜兒不一樣,他被邪神當做復生的胚胎,已然具備了一絲神性,所以能吸收神明法則的精華,天地大道的髓液,也能借此修復本源,重塑神念之身。

  金色神髓,滴在瑜兒額頭,果然開始滲入瑜兒體內,修補著他殘破的神念之軀。

  瑜兒的身上,也開始泛出淡金色。

  墨畫又摸了摸瑜兒的腦袋,溫聲道:“睡一覺吧,一覺醒來,噩夢就都過去了……”

  瑜兒乖巧地點了點頭,而后閉上眼,就這樣在熟悉而安詳的氣息中,沉沉睡去了。

  在瑜兒沉睡時,神髓還在不斷滋養他的神念。

  看到這一幕,墨畫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不管怎么說,總算是救下來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墨畫心中嘆息,正打算帶著瑜兒,離開這險惡的夢魘,可余光一瞥,忽而一怔,發現了一個怪異之處。

  祭壇的角落,還有一只巨大的妖魔之卵。

  這是第四只胎生魔卵。

  與邪神真胎伴生的,共有四只強大的胎生魔卵。

  其中三只已經孵化了出來,經歷一番神念之戰,又被墨畫反手捏死,唯獨剩下了眼前這一只。

  奇怪的是,邪神都出生了,但這只胎生魔,卻還在孵著蛋。

  而且,經歷適才的一番激烈鏖戰,神念洶涌如風暴,席卷四周,這只胎生魔卵,竟然沒被抹殺。

  司徒真人,琬姨,還有瑜兒沒受傷,是因為墨畫刻意控制了殺伐的范圍。

  邪神本身,祂要留著“食物”以及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因此也不會對司徒真人和琬姨他們下殺手。

  但這只胎生魔卵,墨畫并沒有特殊關照。

  邪神真胎也不會在意它。

  它竟存活了下來?

  墨畫手掌一揮,劍陣浮現,凝練成一柄神念之劍,當即就像將這只胎生魔,連魔帶卵,一同抹殺。

  可下手之時,墨畫神色微變,心中警兆頓生。

  似乎這里面,藏著某些可怕的因果。

  他若真下手,破了這只卵,會有難以預料的可怕變故發生。

  墨畫瞳孔微縮。

  “這是……誰留下的暗子?”

  “是誰?”

  “大荒邪神?”

  “其他神明?”

  “還是某些……詭異莫測的修士大能?”

  不太妙……

  墨畫目光微凝,注視著這只血紅色交織,將破未破的胎生魔卵,片刻之后默默移開了目光,手中的神念之劍,也收了起來。

  “算了,惹不起。”

  這里面的因果,他有些捉摸不透,還是不要沾染為好。

  反正自己的目的,暫時都達到了。三十六計,先走為上,不宜再拖延,以免生出變故。

  墨畫手指一點,金光籠罩下,先將瑜兒的神魂,通過裂縫,送出夢魘,回溯到瑜兒自己的肉身中去。

  之后,墨畫也離開了夢魘,回到了自己的肉身。

  邪神的夢魘,開始一點點崩落。

  而那最后一只胎生魔卵,在無人的時候,也緩緩裂開,露出了一道黑色的隱晦的……詭紋。

  只是這一切,并無人知曉……

  離開夢魘,神念歸位,回到識海,墨畫也睜開了雙眼。

  可下一瞬,他臉色一變,一股濃烈的黑色邪氣,又自他神魂之內涌出,斑駁的邪異紋路,布滿了墨畫的臉頰,并一步步蔓延,爬向他全身。

  墨畫再也按捺不住邪氣,張口一噴,吐出了粘稠的黑血。

  不止如此,他的七竅也開始流出黑血。

  所有黑血,流在地上,重新凝聚之后,露出了一張邪惡的孩童的臉,而后是羊角,人身,鱗甲……最終又凝結成了大荒邪神真胎的模樣。

  邪神真胎獰笑,對墨畫道:

  “邪神不死不滅,我說過了,你殺不死我。”

  墨畫咳嗽了幾聲,將體內的黑血,完全咳出,而后緩緩起身,看著邪神,點頭道:

  “我也說過了,我知道。”

  邪神真胎臉色一變,下一瞬,只覺周身金光一閃,神念化作的神鎖陣,宛如鎖鏈一般,將祂牢牢鎖住。

  “神道陣?”

  邪神真胎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畫,根本無法理解,為什么墨畫誕生于世的這區區一二十年光陰中,竟能學會如此多的神道法門。

  可墨畫根本不理祂,只一味凝結更多的神道陣法,遍布大荒邪神真胎周身,將其牢牢鎖住。

  這尊邪神真胎,被剖腹早產,先天衰弱。

  剛剛出生不久,又接連遭逢噩戰。

  更是被墨畫,以太虛神念斬神劍式,砍成了重傷,此時根本無法掙脫墨畫的神道陣法。

  至少暫時不行。

  而墨畫捆住邪神之胎,也在心底慢慢盤算,到底該怎么處理這尊年幼的邪神。

  首先的問題是,祂真的是大荒邪神的本尊么?

  按理來說,屠先生費了這么多心血,花了如此長時間,構建了如此大的血祭陣法,孵化出的,不可能是假的。

  而且,這尊邪神真胎,比墨畫此前遇到過的,所有近似邪神類的存在都強。

  祂的身上,也的確有一縷真神的意志。

  但就這樣斷定,祂等同于大荒邪神,墨畫心里總覺得,有一點違和。

  墨畫手托下巴,沉思良久,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對“邪神”這等存在的認知,有一些偏差。

  “邪神分化萬千,不死不滅……”

  那就意味著,每個分化的邪神之胎,都秉承著一部分邪神的本源意志,但同時又有著自己的思維。

  龍王廟的那個邪胎如此。

  孤山墓葬之底的邪胎,同樣如此。

  而眼前,這尊借荒天血祭大陣,以瑜兒的業龍之脈為胎孵化而出的邪神真胎,可能也遵循同樣的邪神法則。

  只不過,祂秉承的本源意志更強。

  比起其他邪胎,祂的血緣也更正統。

  就像是……

  墨畫皺了皺眉頭,而后恍悟。

  “邪神本尊就像是皇帝,邪胎就像是‘皇子’。”

  “皇帝只有一個,皇子卻可以有很多。”

  “所有皇子,都具有成為‘皇帝’的資格。同樣,所有邪胎,都具有蛻變為‘邪神’的可能。”

  “最終哪個皇子,能登基成帝,哪個邪胎,能登神位,一切都不好說。”

  皇子之爭,勝者為王;邪胎之爭,勝者封神。

  這就像是“養蠱”,最終經歷各種變故和因果,最終活下來的最強者,就是皇帝,也正是真正的邪神。

  “這就是……邪神分化萬千的法則?”

  “也正是邪神不死不滅的緣由?”

  一念及此,墨畫心頭一跳,驀然想到了他那個可怕的師伯:

  “師伯他老人家,修行詭道,神念分化萬千,走的不會……也就是這條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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