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有大欲存焉。
大邪之穢,由人心的欲念孵化,于識海最深處滋生,與心神渾然一體,如罌粟花開,
不斷蔓延,再借神主神通庇佑,神不知鬼不覺,洞虛也能瞞住。
本來一切都萬無一失如果不是太虛門墨畫這個小孽畜,以神念化劍,一劍劈開識海,這些邪欲之毒,根本不可能流出來,落到這些老祖的眼里。
「這該死的小子,真該千刀萬剮!」
申長老當即一咬牙,「事情敗露,不能等了——·
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猛然蒼白,化出妖魔利爪,直接擰斷自己的左臂,扯斷筋皮,自淋漓的血肉中,抽出一截白骨。
申長老默念邪咒。
白骨之上,紅光微閃,似有陣紋激發。
可下一瞬,一道劍光忽然劈了過來,直接砍斷了申長老的右臂,鮮血飛濺,斷了他念咒的動作。
申長老受了反噬,口吐鮮血,轉頭看去,發現乾道宗羽化境的沈長老,正以劍指著他。
而周圍,有乾道宗陣法長老布了陣法,封鎖了四周。
沈家另幾個羽化境劍修長老,也用劍指著申長老,將他團團圍住。
沈長老漠然道:「孤山的事,我沈家徹查了一遍,發現這里面,暗中有你‘申長老」的痕跡。」
「我奉老祖的命,特意盯著你。你最好別輕舉妄動,我還可留你一命,給老祖問話。」
「你但凡有一個不安分的動作,當場就會被萬劍分尸,你好自為之。」
申長老咧嘴一笑,嘴里含血,舌頭蠕動。
「找死!」
沈長老目光一厲,當即一劍遞過去,寒光一閃,劍尖刺穿申長老口舌,從他后腦勺穿出,邪異的鮮血沿著劍尖滴下,落在地面,宛如劇毒一般,腐蝕著磚石。
可即便如此,申長老的口舌,仍在蠕動,發出了晦澀不明的古老聲調。
沈長老瞳孔一縮,忙道:
「聯手!將他徹底誅殺!」
周圍一眾乾道宗長老,不敢再留手,刀劍道法齊出,想將「申長老」就地格殺。
一身鮮血,口舌被長劍貫穿的申長老,卻陰沉一笑,口舌蠕動間,說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十分模糊,但卻邪異地回響在眾人心間:
「晚了—」
申長老左臂的白骨,驟然裂開,紅光刺目,而后上面的陣紋,融入虛空,如同「鑰匙」一般,溝通了大陣。
而后藍光一閃,申長老直接消失了。
乾道宗一眾長老的殺招,全都打在了空處,沒能抹殺掉申長老。
沈長老大怒,但卻無能為力。
可就在申長老,借助五品大陣,即將傳走的瞬間。
觀劍樓上,沈家老祖面色一冷,徒手一劃,一道劍氣融入虛空,再出現時,劈在了論道山的上空,凌空截斷了空間,將即將遁走但尚未完全遁去的申長老,直接斬成了兩半。
申長老的遁法被強行打斷。
他的身軀,被斬成了兩半,這兩截身子,又因虛空斷裂,空間動蕩擠壓,而被扭曲得血肉模糊,畸形而丑陋。
但即便如此,申長老似乎還是沒死。
他的兩截血肉,仍舊殘存生機,蠕動著就要重新融合在一起,繼續逃遁。
洞虛大殿中,此前那位獨眼老祖,當即厲聲道:
「孽畜!」
他徒手一握,虛空震蕩,憑空浮現出一只青銅色大手,降臨在申長老周身。
獨眼老祖繼而一捏,捏碎虛空,連帶著虛空內,兩團血肉模樣的申長老,也被捏得粉碎,骨肉斷裂,連邪異的污穢之血,都虛空之力捏得蒸發了。
羽化境的「申長老」就此身死,是真正的戶骨無存,連一滴鮮血,也沒能留存于世。
可鎮殺了申長老,獨眼老祖神色卻并不見輕松。
他并沒有「殺」了什么東西的感覺,反倒更像是,捏爛了一只血肉蛆蟲。
而就在申長老,血肉俱滅的瞬間。
天地之間,又響起了巨大的「喻鳴」聲。
這是靈嘯。
是大型陣法運轉時,龐大靈石被吞噬,轉化為靈力洪流而產生的,宛如滔天海浪般的尖嘯聲。
這意味著,五品論道山大陣,又開始運轉了。
而且這次的靈嘯聲,和之前一樣,無比巨大,震人心魄,意味著五品論道山大陣,是在全力運轉。
天空之上,又閃起了光芒,遮天蔽地。
浩瀚的虛空之力,在天空流轉,令人震撼而畏懼。
但這次的光芒,又與此前不同。
陣法只是在流轉,卻并未流露出一絲一毫殺機。
觀戰的修士,紛紛目露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
而一眾洞虛老祖,卻神色大變,預感到大事不妙。
之前大陣運轉,是為了對抗洞虛法相,保護論劍弟子一一主要是太虛門的那個小怪物墨畫。
同時也保護整個論道山的觀戰修土,不被洞虛交戰時,恐怖的靈潮所波及。
雖然保護了墨畫,讓這群老祖心中不快,但這是大陣運轉的正常規則,他們也不能說什么。
但現在不一樣了。
沒有任何觸發條件,但是這五品大陣,卻突然開始全力運轉了「有人在五品大陣上—.動了手腳?!」
「目的是什么?」
不少洞虛老祖,轉頭看向荀老先生。
太虛門荀老先生,是乾學州界屈指可數的幾個五品陣道老祖之一。
荀老先生眉頭緊皺,看著天邊的陣法光芒,感知陣紋流轉,在心中逆向推演陣法運轉時,陣樞的結構,以此判斷,大陣重新運轉涉及的法則結構不是殺,不是防,不是保護弟子,而是—
荀老先生心頭一顫:
「傳送?!」
他當即意識到了什么,心底一寒,連忙厲聲道:
「快!通知論道山長老,強行封住陣眼,隔絕大陣靈力供給!」
論道山五品大陣,他插不上手。
這座大陣建造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論劍弟子,隔絕場外一切干擾。
這些干擾,首當其沖的,就是各宗門,各世家的洞虛老祖。
畢竟洞虛老祖,若真干擾比賽,誰都攔不住。
這也意味著,這論道山大陣第一提防的,就是在場的這些洞虛老祖。
大陣內的一切,他們沒辦法干涉,也不允許干涉。
因此,強封陣眼,切斷陣法這種事,荀老先生只能讓論道山的長老們自己去做,他插不上手。
可這種事非同小可,論道山不可能輕易下決議。
而且此時此刻,一切為時已晚。
「申長老」的死,就是鑰匙,以此激活了大陣。
大陣按照計劃,開始全力運轉,一道道「傳送」的藍光,開始閃爍。
所有參與修羅戰,落敗退場的弟子,被逆向傳送,重新開始「入場」。
一片荒蕪的修羅場內。
一道道曾經「死」去的人影,開始重新浮現。
令狐笑,歐陽軒,程默,司徒劍,太阿五兄弟,郝玄”
這些太虛門的弟子們,隨著藍光閃爍,重新又聚集到了墨畫身邊。
而除了太虛門外,四大宗,八大門,甚至包括部分十二流的天驕弟子,也一一閃現·—
沈藏鋒,敖崢,蕭若寒,石天罡,葉之遠,秦滄流,風子宸,宋奎———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墨畫的「仇人」。
但此時,他們還沒來得及向墨畫「報仇」,只是面面相,一頭霧水,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已經落敗退場了,又重新被傳了回來。
沒人回答他們。
而且,傳送仍在繼續。
藍光重新開始明滅,這些聚集在修羅場的弟子們,又一個接一個消失了。
等他們回過神來,驚魂甫定,四處望去時,便見山高云低,煙霧繚繞,有登臨絕巔,
一手接天,眾山皆小,飄然若仙之感。
很快,便有弟子反應了過來:
「懸天峰!」
「這是懸天峰?!」
論道山最高處,一峰一樓。
峰為懸天峰,樓為觀劍樓。
觀劍樓為世族老祖,道州嫡系,廷閣貴胃的觀劍之地,隱入云端,常人不可見。
眾人所能見到的論道山最高處,便是高聳入云,如指天之劍的懸天峰。
而懸天峰,也是論劍大會「天」字論劍的決戰之地。
經地字論劍的戰,成功晉級的各宗天驕們,會齊聚于懸天峰之巔,與乾學最強的天之驕子們,進行最終決戰,一決高下。
可此時此刻,這些天驕弟子們赫然發現,他們所有人,竟全都被傳送到了懸天峰之上。
「發生了什么?」
「這是什么意思?」
眾人心中震驚,一臉茫然。
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傳送仍舊沒停止。
五品大陣之上,突然爆發出極其刺目的光芒。
更加尖銳的靈嘯聲響起。
海量的靈石,被一瞬間吞噬,轉化為供給大陣的靈力。
強大的靈力波動,宛如颶風一般,向四處席卷而去。
浩瀚如汪洋的藍光,瞬時沖天而起,直入云霄,磅礴的光芒,直接籠罩住了整個懸天峰。
五品論道山大陣的運轉,幾乎接近了極限。
而后,在萬千修士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巍峨屹立,高聳入云懸天峰,被虛空之力連根截斷,而后直接—
消失了。
眾人駭然。
洞虛老祖們也紛紛神情大震。
懸天峰——被傳走了?!
當著他們的面,屹立于乾學州界萬余年的懸天峰,竟被五品論道山大陣,給傳送走了?
而懸天峰上,還有著四宗八門,最頂尖的數百名弟子!
這可是各大宗門,真正的心頭肉,髓中血。
「快!」有洞虛老祖驚怒道,「查查懸天峰,被傳到了哪里!」
傳送涉及五品洞虛之力。
傳送的條件苛刻,限制也極多,更論偌大的懸天峰,即便被傳走,也不可能傳送太遠,頂多也就在五品乾學州界附近。
一個個洞虛老祖,放開神識。
一股股驚人的洞虛之力,無所顧忌地,在整個乾學州界的大地上席卷。
亦有洞虛老祖,取出至寶窺天鏡,照看整個州界。
很快,一眾洞虛老祖便有了發現。
「西南方!」
「三品雁落山邊緣!」
雁落山,也正是墨畫曾經剿滅魔宗的位置。
當即有老祖運轉窺天鏡,往西南方向,八百里沼澤遍地,毒霧瘴氣彌漫的雁落山照去一陣天旋地轉,景像變換。
于是眾人便看到,窺天鏡上,懸天峰孤立入云,坐落于乾學州界的邊緣山界,剛好與三品雁落山接壤。
這個地形,看得一眾洞虛老祖,心頭巨震。
「這?!」
「不會是」
沒等他們作何反應,懸天峰果然便當著他們的面,直接——傾倒了。
伴隨著巨大的「轟隆」聲,山川變形,煙塵漫天。
高聳入云的懸天峰,被五品論道山大陣,傳送到五品乾學州界邊緣后,又自五品州界,直接轟然傾倒,坍塌向了三品的雁落山地界。
這樣一來,整座懸天峰,就像一道「橋梁」,橫跨五品與三品州界。
而有天道法則限制,在三品地界,他們這些老祖,也不敢貿然插手。
好大的陰謀!好深的布局!
所有老祖,一時心寒徹骨。
而幾乎就在同時,懸天峰驚變,吸引了上到老祖,下到普通觀戰修士,幾乎所有人的注意。
上官家觀戰臺上。
聞人琬同樣也被這一幕震驚到,抬頭看向消失的懸天峰,懷中緊緊抱著瑜兒。
可下一瞬,人影一閃,一個修士突然出現在聞人琬身旁,將一枚形似「論道玉」玉佩,貼在了瑜兒額頭。
而后藍光一閃,瑜兒直接就消失不見了。
聞人琬只覺懷里突然一空,瑜兒不見了,當即臉色慘白,心如刀絞。
她轉頭一看,當即美眸含怒,恨聲嘶啞道:
「上官望一」
上官望冷笑。
這邊的驚變,也引起了其他上官家長老的注意,有長老驚怒道:
「望長老,你做什么?」
上官望冷笑道:「我在送上官家嫡子一個機緣,讓這孩子能脫胎換骨,蛻凡成神。」
說完,他便直接捏碎一枚血玉,整個人也消失了。
時間寶貴,只有懸天峰驚變這一丁點間隙,一旦將上官瑜傳走,他就必須立即撤離,
一點不能耽擱。
一旦被拖延了,有洞虛老祖回過神,注意到他,那他想走也走不掉了。
四周瞬時一空。
只一瞬間,瑜兒消失了。
上官望也消失了。
聞人琬甚至不知道,上官望到底把她的瑜兒,送去了哪里。
瑜兒的結局,到底會怎么樣。
噩夢中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聞人琬眼前。
瑜兒血流盡了,臟腑被掏空了,滿臉血淋淋的,皮膚慘白,眼晴空洞地看著她,問她這個做娘親的,為什么保護不了她的孩子無邊的恐懼,自心頭蔓延。
聞人琬只覺一把匕首,一點點割在她的心口,撕心裂肺一般地痛——
驚變過后。
乾學州界,某個密室中。
屠先生重新從一灘血肉中,化生出來,而后披上祭袍,整個人陰沉且高瘦,宛如一只,褪去了人皮,顯露了本相的妖魔,長長的手指,臉色死白。
「一切都備齊了,神胎,血河,肉城,血眼,骨樞,還有乾學州界,最為頂級的——
祭品。」
「雖然倉促了些,但也沒辦法了——」
「那個該死的小畜生,如果不是他」
屠先生面容掙獰,咬牙切齒,而后壓抑下情緒,緩緩嘆道:
「罷了,等不及了」
「開始吧—」
屠先生跪在地上,以首叩地,「卑微的眾生,恭迎大荒之主的誕生——.”」
他的眼眸驟然暴凸,嗜血之中,透露著虔誠與癲狂。
「荒天血祭大陣!」
「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