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煉妖山,穿過山門,徑直向山上走,走了沒幾步,墨畫突然停住了,對一旁的山林喊道:
“荀長老。”
過了一會,蔥翠的林木間,荀長老緩緩走了出來。
墨畫心道果然,便行了一禮,笑道:
“荀長老,我去山上修煉一點小小的法門,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勞煩您跟著了。”
斬神出竅,算是神念化劍真訣更高端的運用。
而太虛神念化劍真訣,是太虛門的劍道禁術。
獨孤老祖傳給墨畫的時候,明令禁止,不讓他告訴任何人。
墨畫也不大方便讓荀子悠長老看到。
荀子悠略一尋思,心里當即也明白了過來。
墨畫要修的,應該是一些比較機密的傳承。
要么是陣法,要么是道法,要么是身法之類的……
這些傳承,想必是老祖教他的。
而以老祖對墨畫的偏愛,和墨畫自身異于常人的資質,所傳授的這些法門,定然非同小可,自己的確不方便窺視。
荀子悠猜得沒錯。
只是他沒預料到的是,“老祖”的確是老祖,但卻不是他想的那個“老祖”。
荀子悠又確認了一遍,“真沒問題么?”
墨畫點頭,“嗯,我辦事,您放心。”
荀子悠想了想倒也是,在封閉的孤山墓葬里,跟那么多金丹后期的魔頭為伍,墨畫都混得游刃有余,更別說,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煉妖山了。
“好。”荀子悠點頭,“我在山門口喝茶,你若遇著什么事,用太虛令告訴我。”
“嗯,多謝荀長老。”墨畫拱手道。
荀子悠擺了擺手,“你自己修行去吧,我不打擾你了。”
墨畫既然不讓他跟著,他也樂得清閑。
反正他就在山門口喝茶,墨畫遇到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說完荀子悠便轉了個身,向山下走去。
可走著走著,他忽而腳步微頓,心里生出一個疑惑:
“墨畫這孩子,剛才是怎么知道,我藏身在那片樹林里的?”
猜到的?
若是猜到,倒也正常,畢竟這孩子一顆心七個竅,聰明得過分,自己又經常跟著他,他應該能猜到。
但猜到的話,又不太可能猜得這么準,直接就猜到了自己藏身的位置……
莫不是……感知到的吧?
荀子悠心頭一跳。
自己金丹后期,而且吃一塹長一智,“跟蹤”墨畫的經驗,已經足夠豐富了,也足夠小心了,氣息也全都收斂起來了……
這樣還能被感知到?
沒這么邪門吧……
荀子悠眉頭緊皺。
另一邊,墨畫已經到了煉妖山里。
他要選一只妖獸,用來“試劍”。
妖獸肉身強悍,妖力深厚,貪婪嗜血,實力普遍比修士,強一個小境界。
因此這只妖獸的境界,最好是二品中期。
二品后期會吃力點,但勉強也行。
至于三品……
墨畫暫時就不考慮了。
三品那是金丹境的妖獸,血氣渾厚得可怕,妖力也宛如實質,他根本不是對手。
甚至,墨畫連跟三品妖獸周旋的興趣都沒有。
因為沒一點意義。
只要有一絲不慎,被金丹妖獸拍一下,哪怕只是輕輕摸了一下,他估計小命就沒了。
而且,墨畫也不確定,自己斬神劍出竅,能不能傷到三品妖獸。
若是他能以全盛之力,將完整的,融合了五行劍陣,太虛劍意,太上斬情的斬神劍之威,百分百不經損耗地釋放出來,墨畫倒是有信心,能將三品妖獸的妖識斬死。
但他現在以目為竅,以靈力為引,破虛實之壁,外放出的神念化劍,威力僅有十分之一。
那他心里就沒底了。
十分之一的威力,還能奢求什么?
因此,找個二品中階的來試劍是最好的,哪怕斬不死,自己也能跑掉,而且沒一點壓力。
墨畫打定主意,而后就在山里晃蕩。
算起來,他已經有好久沒來煉妖山獵妖了,周遭的場景,既熟悉又透著一點陌生。
可逛著逛著,墨畫就發覺不對了。
煉妖山里的妖獸,似乎少了很多。
整片山頭,都清凈了不少。
他走了幾里地了,連只妖獸的影子都沒看到。
墨畫皺眉,“妖獸呢?”
“被殺干凈了?”
“誰干的?”
墨畫琢磨了一下,這才慢慢意識過來,好像是……
他太虛門的小師弟們殺的……
他們應該還是,拿著自己的“獵妖攻略”,用著自己規定的獵妖陣法,穿著自己設計的獵妖鎧甲,用著他請顧師傅定制的獵妖靈器,殺的這些妖獸……
彼此配合默契,“道兵化”獵妖,效率自然高,殺得也快。
但原本也不至于這么快。
之所以殺這么快,大概率是因為,三宗合流了。
太虛門,太阿門和沖虛門,并到了一起,弟子擴大了三倍不止。
墨畫的小師弟的規模,自然也擴大了。
三宗并為一宗,同氣連枝。
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也喊墨畫“小師兄”,而且奉行的,也是他的這套“獵妖流程”。
相當于,原本是一隊“道兵”,現在是三隊。
獵殺的速度,自然更快。
而且,還不止如此……
墨畫現在,是在太虛門的第八年,已經是筑基后期一屆的弟子了。
在他前面,還有新的兩屆弟子。
這些弟子,也都在有樣學樣,遵循他這位“墨師兄”制定的獵妖流程,進山獵妖。
這樣一來,人數就更多了……
墨畫想想都有些頭皮發麻。
煉妖山很大,妖獸也很多,倒不至于真的殺完,但至少太虛門這片山頭,是養不下他這群太虛門的小師弟們了。
而且,妖獸也不是傻子。
一旦“道兵化”獵妖成型,妖獸自己就往別的山頭跑了。
這樣一來,太虛門的“地盤”,就更沒幾只妖獸了。
“也不給我留點……”
墨畫望著空蕩蕩的山頭,嘆了口氣。
而且,他也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殺得太狠了,別真有一日,把煉妖山殺光了。
“回去要想辦法,制定一些規矩,以保證煉妖山妖獸的可持續繁衍……”
墨畫心中默默道。
不然,他沒來之前,煉妖山好好的。
他來之后,漫山的妖獸,都被霍霍光了。
豈不顯得他跟“災星”一樣。
不行不行……
墨畫連連搖頭。
之后,他又繼續找妖獸。
可在附近晃蕩了一會,都沒找到合適的目標。偶爾看到幾只,但太弱了,根本沒出劍的必要。
墨畫沒辦法,只能稍微向煉妖山深處走去。
深處的妖獸,應當會多點。
離開了太虛門的山頭,繼續向深處走了走,山勢陡峭,林木陰森,瘴氣沉沉,果然妖獸就多了起來。
不多時,墨畫便遇到了一只黃貂鼠妖。
二品中期,毛色深黃,疾奔之時帶有狂風,雖然是鼠妖,但個頭也足有一人高。
這鼠妖見了落單的墨畫,鼻尖蠕動,嗅到了新鮮的人味,當即不容分說,撲殺了過來。
妖獸吃人,從來不客氣。
墨畫便凝結火球術,與這黃貂鼠妖廝殺。
一人一妖身影交錯,黃風與火球呼嘯,交戰了數十回合,墨畫緩緩皺起了眉頭。
與這黃貂鼠妖交手,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現實世界,不像識海。
識海中的殺伐,是赤裸裸的神念交鋒,彼此的殺招,都能直接傷害到神念,乃至神魂。
但現實中,人的神識,寄存于識海。
妖的妖識,同樣寄存于顱海之中。
這是一種限制,同樣是一種保護。
墨畫的神念,還沒強大到,能直接透過血肉,去傷害到修士或妖獸內在的神識或是妖識。
至少,現在他還沒這個能力。
唯一的辦法,還是眼睛。
神念化劍,從墨畫的眼眸出竅,必須透過其他修士或是妖獸的眼眸,才能傷到其內在的識念。
他要看妖獸的眼睛。
妖獸也要看他的眼睛。
這樣斬神劍出竅,才能奏效。
這是墨畫與這黃貂鼠妖實戰的時候,才意識到的問題。
但問題是,眼前這只黃貂鼠妖,個頭雖大,但眼睛卻很小。
血紅,狹長,如貓眼石一般的眼眸,分布在鼠妖頭顱兩側。
墨畫很難跟它對視。
再加上,這只黃貂鼠妖動作迅速,左奔右突,掀起黃風漫漫,風沙滾滾,阻礙了視線,墨畫幾乎捕捉不到它的眼睛。
看不到眼睛,斬神劍就無法透過血肉,斬進它的神魂。
他也就無法,用這只黃貂鼠妖來“試劍”。
又打了數十回合,這黃貂鼠妖的小眼睛,還是沒給墨畫一丁點機會。
墨畫無奈,只能放棄。
雖說這只二品中期的鼠妖,他要真的想殺,費些手段,也能強殺了。
但這樣一來,太費功夫了。
他進山,是為了試劍,不是為了獵妖來的。
更何況,這里是煉妖山,一旦久戰,動靜太大,很容易引來其他妖獸,陷入麻煩。
墨畫又看了黃貂鼠妖一眼,身形一閃,化作水霧,直接消失離去了。
此時的黃貂鼠妖并不知道,是它的小眼睛救了它。
見墨畫化作水霧,消散無蹤了。
黃貂鼠妖驚愕片刻,憤而嘶吼。
它將鼻子貼在地上,嗅了半天,總算是又嗅到了一絲鮮美的氣息。
黃貂鼠妖心生貪婪,但動作卻遲疑住了。
它靈智雖弱,但本能機敏。廝殺了近百回合,它已經察覺到,這個人族的小少年,跟一般的修士不一樣。
看似沒什么本事,打來打去就一個火球術,但他身上卻藏著一股悚然的氣息。
黃貂鼠妖齜著牙,終究還是沒敢去追,拱了拱身子,鉆進了地里,往另一邊逃竄了。
另一邊的樹林里,墨畫還在繼續找妖獸。
之后他也陸續遇到了幾只,有狼妖,有犬妖,有蛇妖,有熊妖,境界在二品中期到后期不等。
但竟沒有一只,能讓他好好試劍的。
妖獸不像人,種類不同,外形也奇形怪狀的。
這些妖獸,要么歪眼,要么斜眼,要么瞇眼,要么小眼,要么獨眼……根本不好對眼凝視。
甚至還有一只,是瞎眼的,把墨畫給氣得夠嗆。
再加上這些妖獸,全都身形靈活,動作詭詐。
墨畫折騰了半天,一劍都沒砍出去。
不止如此,因為他招惹的妖獸太多了,反倒惹出了騷亂。
不少妖獸為了吃他,互相爭搶。
但墨畫身法太靈動了,它們吃不到墨畫,反倒卷在一起,自己先廝殺了起來。
妖獸靈智低,殺性重,一旦互相廝殺見了血,立馬就遏制不住兇性,互相撕咬起來。
小山林里,立馬亂作一團。
妖氣肆虐,吼聲震山,波動傳了出去。
甚至坐在山門處的荀子悠,都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妖吼之聲。
荀子悠悠哉地喝著茶,本也不太在意。
這是煉妖山,有叢聚的妖獸,還有獵妖的弟子,有事沒事,總會有幾聲妖吼,遙遙地從山林間傳來。
荀子悠習以為常,沒放在心上,可過了一會,突然心頭一跳。
因為他意識到,今天跟往常不一樣了。
今天墨畫上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墨畫就是那個“妖”。
只要他去的地方,保不準就要出事。
荀子悠是墨畫的“保鏢”,這種事,他有經驗得很。
山林幽幽,妖吼聲還在繼續。
荀子悠的心懸了起來,嘴里的好茶也沒味道了。
雖說這點騷動,看起來沒什么大事,但跟墨畫沾邊的事,一般也不會簡單。
荀子悠躊躇良久,還是將茶杯放了下來,“不行,我得去看看。”
這茶他是喝不下去了。
過去看看,哪怕真的沒事,看一眼也安心點。
荀子悠便斂袖起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劍光,踏著山間的林梢,直接向煉妖山上遁去。
行至半途,他收斂起氣息,還催動了隱匿的靈器,在山林間靜靜穿梭,悄悄向妖獸騷亂的山頭靠近。
到了山前一看,果見一群狼蟲虎豹,烏壓壓一片,廝殺得正歡,鮮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目光微凝,環顧四周,終于在一旁的大樹上,找到了墨畫。
此時的墨畫,騎在一個大樹杈上,正在看戲。
下面妖獸,殺得正慘烈,他在上面,倒顯得挺悠閑。
荀子悠松了口氣,但也有些無語。
他就知道,這騷亂肯定是墨畫搞出來的。
現在妖獸打得頭破血流,他倒好,坐山觀起虎斗來了。
荀子悠搖了搖頭。
但既然來了,他也不好就這樣走了。
荀子悠沒出聲,也沒顯露蹤跡,暫時守在了一旁。
但隨后他又琢磨了下,覺得這個距離有點不太安全,可能會被墨畫察覺,便默默離得更遠了些。
而在樹上,墨畫盯著下面紛亂的妖獸,心里也很無奈。
他也不想弄這么大動靜,但沒辦法,這群妖獸一點都不配合他。
但凡有一只妖獸,能長著一雙大眼,老老實實跟他瞪一會眼,他早就試完劍了,不至于鬧出這么大騷動。
“先靜觀其變,等會看哪只妖獸負傷了,用陣法捆住,逼它看我的眼睛……”
墨畫尋思片刻,覺得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于是,他就騎在樹上,靜靜看著妖獸自相殘殺,等狀況平息,他再下手撿漏。
可等了一會,還沒等騷動平息,遠處突然又傳來了一股更猛烈的妖氣。
墨畫臉色一變。
便是遠處的荀子悠,也目光一縮。
“三品……妖獸?”
不待二人細想,僅僅幾息時間過去,一陣黑沙狂卷而來,飛沙走石,血腥味濃得瘆人。
周遭的土木,盡皆倒卷。
自黑煙中,隱隱浮現了一只小山般的身影。
尖嘴獠牙,目如燈籠,瞳若銅鈴,皮膚漆黑堅硬如鐵,長著倒刺一般的毫毛。
一身血氣,宛如江河。
驚人的妖力,在其體內洶涌搏動。
這赫然是一只,三品金丹境的黑豬妖!
三品黑豬妖,在煉妖山周遭的幾個山頭里,幾乎處于實力的頂層了。
尤其是血脈渾厚的豬妖,皮糙肉厚,體如小山,幾乎可以吞噬任何二品中后期的妖獸。
而黑氣滾滾間,這三品黑豬妖一出現,原本還騷亂的山林,瞬時一窒。
那些原本還在彼此廝殺的二品妖獸,更是四肢顫栗,驚恐莫名,狂奔逃散。
動作稍慢一點的,只一瞬間,就被碩大的豬妖踩在腳下,一口咬掉半截身子。
一只二品熊妖,仗著體型魁梧,還想反抗一下,可一個照面,就被三品豬妖的獠牙,頂穿了胸膛,狠狠甩在了地上。
而后獠牙下劃,當即就將一只熊妖開膛破肚。
其余妖獸,也有幾只沒逃掉,被黑豬妖一個接一個,全部咬住,嚼得個骨頭粉碎,血肉模糊。
原本還騷亂不休的山林,不過幾個呼吸間,便一片死寂。
騷亂的妖獸,大半成了尸體。
只有豬妖啃嚼骨肉聲,和血腥的呼吸聲,在林間森然回蕩。
墨畫騎在樹上,大氣也不敢出。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近距離見到三品金丹境的妖獸,而且還是這么大一只,光是看著,就覺得壓迫感十足,更遑論那濃烈的妖力,和腥臭的血氣,以及那殘暴的殺性……
墨畫后背微微發寒。
“怎么辦?”
“跑?”
墨畫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他可不想冒險,與這只小山一樣的三品豬妖動手。
太危險了。
墨畫打定主意,緩緩起身。
可他不動還好,剛一有動作,那下面進食的黑豬妖,立馬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眼睛里的紅光,一閃一閃的。
墨畫一滯,心中警兆頓生。
“不好!”
他立馬縱身,從樹上跳開。
而下一刻,他身下的大樹,立馬裂成了兩半。
黑豬妖只是輕輕一撞,便以無儔的妖力,將大樹從正中間撞劈開來,木屑紛飛間,大樹傾頹于地。
這只三品豬妖異常機警,對人味的嗅覺,也超乎尋常地敏銳。
對人肉的渴望,似乎也十分強烈 見墨畫跳開了,黑豬妖怒吼一聲,小山一般的身形,如山呼海嘯一般,又直接撞了過去。
沿途所有大樹,此時卻跟小草苗一般,被它一一撞裂。
墨畫一咬牙,盡全力催動身法,向遠處逃去。
黑豬妖瞪著銅鈴一般兇殘的眼眸,掀起妖風陣陣,黑氣滾滾,死死向墨畫追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