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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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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骨頭看著驚恐莫名,渾身骨頭打顫。

  這個小祖宗,他在做什么啊?!

  萬妖谷供奉的無上威嚴的羊角頭骨,是隨便能坐在屁股下的么?

  真是作死到無法無天了。

  “一定要趕緊脫身,絕不能跟在這小祖宗身邊,不然哪天他不知天高地厚地作死,受了天譴,一道天雷劈死了他,自己也得跟著受牽連。”

  劍骨頭心中焦急道。

  墨畫卻不管那么多。

  羊頭骨坐著不算舒服,冰冰的,涼涼的,還有點陰氣,但好歹是光滑的,湊合著坐坐還行。

  條件有限,也不能挑那么多了。

  于是,墨畫就拿著萬妖谷供奉的羊頭骨當小板凳,坐著偷聽黑衣頭領和金貴商議。

  此時,那金貴在恭敬地匯報著什么。

  “頭領恕罪……那個老煉器師,不知為何突然發瘋,殺了看守的妖修,引爆了邪器室,自殘而亡,好在歐陽家的那個小子無礙……”

  “但那個老煉器師死了,谷內暫無可傳授邪劍鑄造之法的妖修了,公子的計劃,怕是要耽擱一陣了……”

  “此外,萬妖獄的大門外,突然有妖修暴斃發狂……”

  “這已經是第七起了。”

  “還有不知為何,我偶然間會發覺,有什么‘東西’在監視著我,甚至是在監視著……整個萬妖獄。”

  “我懷疑……”

  金貴頓了一下,沒說下去。

  黑衣頭領目光微凝,聲音低沉道:“你懷疑……可能有什么人,偷偷潛入了進來?”

  “未必是人,”金貴道,“有可能……是煉妖圖里的東西,跑了出來……”

  黑衣頭領目光一沉。

  金貴急忙解釋道:“我琢磨過了,這些事若是自然發生,可能性太小,說有‘人’在背后搗鬼,也不太可能。”

  “且不說萬妖谷守備森嚴,有沒有人能進來。”

  “即便有人真進得了萬妖谷,也絕不可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些事而不留痕跡。”

  “尤其是令妖修失控這種事。”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煉妖圖!”

  金貴抬眸,看了眼黑衣頭領,神情十分凝重,“所以我猜測,是煉妖圖里,那些可怕的東西……跑了出來,因為本身無形無質,所以鬧出什么亂子,都不易被發現。”

  黑衣頭領瞳孔一縮,微微頷首。

  躲在羊角雕像后面的墨畫,也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這個金貴,還挺聰明的。

  他這個解釋,貌似也挺合理。

  黑衣頭領沉思片刻,緩緩道:

  “好了,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負責,你不必管了。既然事關煉妖圖,兇險莫測,就不是你們能解決的了。”

  金貴低頭拱手道:“是。”

  他表面不露聲色,心中卻長長舒了口氣。

  這個“鍋”,總算甩出去了……

  萬妖獄今日諸事不順,狀況頻出,他身為管事,難辭其咎。

  若一味遮掩,這個鍋只會越來越大,終有一日,紙包不住火,自己會面臨公子的責罰。

  若不遮掩,就要會甩鍋。

  甩鍋的對象,就很有講究了。

  首先,排除萬妖谷內部的妖修。

  這些妖修受制于妖紋,不敢有絲毫忤逆,而且他們成日待在谷里,很多事,一查便知,根本說不了謊。

  其次,說有“外人”入侵,也不太好。

  眾所周知,萬妖谷自建成之時起,大幾百年,都沒有“外人”進來過。

  哪里會那么巧,自己一當管事,就進了“外人”?

  這個借口太明顯。

  而且,沒法查實。

  既然如此,唯一的理由,便是煉妖圖里的那些可怕的東西。

  這個借口,也是他費了好多心思,才琢磨出來的。

  若果真如此,那就讓自己蒙對了。

  若并非如此,那情況撲朔迷離之下,誰也說不準。

  無論如何,都怪罪不到自己頭上。

  妖祟無形,災禍無兆。

  煉妖圖之事,詭秘莫名,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力范圍內的事了。

  這個鍋,便自然而然甩了出去。

  頭領不但不會怪罪自己,還會覺得自己心細謹慎。

  這個年頭,無論是宗門弟子,還是魔道妖修,都要會做事。

  個人能力是一方面,會不會“匯報”,又是另一方面了。

  黑衣頭領果然不再糾結金貴的事,全部心神,放在了煉妖圖上。

  此事金貴或許有些推諉,但他的猜測,也確實不無道理,煉妖圖是整個萬妖谷的中樞,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一點岔子。

  黑衣頭領皺眉思索。

  便在此時,金貴心中微動,又道:

  “頭領,萬妖獄中,之前不是有監控陣法么?假如重新啟用這類陣法,是不是就能知道……萬妖獄中發生了什么?”

  黑衣頭領搖頭:“不行,那些陣法,不能再用了。”

  金貴不解,“為何?”

  黑衣頭領沉聲道:“這里的緣故,你還不清楚……大概兩年前,二品州界璧山城內一處魔窟,即將建成之際,被道廷司給端了,一位尊者也因此而身隕了。”

  “事后我們探聽得知,戒備森嚴的璧山魔窟內,用來監視的靈視復陣,被他人滲透并利用了,這才給了道廷司的走狗以可乘之機。”

  “屠先生擔心萬妖谷會重蹈覆轍,便臨時拆毀了整套元磁復陣,并將其徹底塵封了,以絕后患。”

  “以免我們自己的‘眼睛’,替別人看東西……”

  黑衣頭領說道。

  墨畫卻是一怔。

  原來如此……

  他之前還疑惑著呢,為什么好端端的元磁靈視復陣,要全部拆掉,徹底封住。

  原來是當初自己造的“孽”!

  金貴仍有些不解,“元磁陣乃極偏門的陣法,元磁靈視復陣是進階的復陣,宗門更不可能教,道廷司人浮于事,應該也沒有這類陣法人才……究竟是誰,能將元磁陣滲透,并反向利用?”

  黑衣頭領神情凝重道:“我也不知,但據屠先生所料,此人必然是個陣學極淵博,且造詣極深的陣法高手!”

  墨畫點了點頭。

  這個屠先生,說得沒錯!

  黑衣頭領又道:“你小心行事,把那三個小鬼看好了……”

  “歐陽家那個小鬼,想辦法讓他鑄邪劍,這樣一來,有了一個替我們鑄邪劍的弟弟,他那個道貌岸然的兄長,也就不得不為我們效命了……”

  “沖虛門的那個劍道天才,公子很看好,可以帶他上船,一番紙醉金迷,人間極樂后,他也便是人間公子了。”

  “至于宋家那個……看他爹娘那邊聽不聽話,實在不行,就直接獻祭掉算了,留著也沒什么用。”

  黑衣頭領叮囑了一遍。

  “是。”金貴拱手道。

  “你下去吧。”黑衣頭領擺了擺手。

  金貴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大殿之中,便僅余下那黑衣頭領一人,他在正中坐了下來,取了幾卷妖皮紙,兀自翻看了起來。

  墨畫十分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可惜隔得遠,根本看不到。

  “他看的,不會就是神道陣法吧……”

  墨畫有點心癢難耐。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又傳來了動靜。

  黑衣頭領將妖皮紙合上,道:

  “進來。”

  一個披著黑袍的人影,走了進來,但與黑衣頭領,金貴,或是其他妖修相比,這道人影顯得“瘦小”了許多。

  比起妖修,更像是個普通的“人”。

  墨畫有些疑惑。

  便在這時,披著黑袍的人,走進了大殿,掀開了兜帽,同時抱怨了一句:

  “這個鳥地方,又陰森又腥臭,表哥,真虧你呆得下去……”

  表哥?

  墨畫皺眉,定睛一看,突然一愣。

  這個人,他也認識。

  金逸才!

  正是斷金門中,那個身份顯赫的金家嫡系。

  墨畫記得清楚,這個金逸才,他老祖八百年前是斷金門掌門,現如今他祖父是斷金門大長老,他爹是斷金門副掌門,他娘是斷金門真傳長老……

  一家都是斷金門高層。

  幾乎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

  上次在煙水河畔,這個金逸才販賣修士,私運禁丹,幾乎可以說是人贓并獲了,結果還是被上面壓了下來。

  此后他表面上低調了許多。

  卻沒想到,背地里還在這興風作浪。

  黑衣頭領看了眼金逸才,問道:“行跡是否隱秘?”

  金逸才道:“放心,我爹把我禁足了,但看管我的人,都是一些客卿,要看我的臉色做事,我真去了哪,他們也不敢過問。不然我向我娘告狀,說這些客卿態度惡劣,不服管束,他們就別想在斷金門混了。”

  金逸才冷笑,“所謂疏不間親,就是這個道理。”

  “我給他們面子,當他們是客卿,是長老;不給他們面子,他們不過是我金家養的狗。”

  金逸才說著,自顧自走到大殿中間,大搖大擺地坐下。

  黑衣頭領皺眉,“謹言慎行,對客卿也要客氣些,無論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要裝一下。”

  “我懶得裝……”金逸才搖了搖頭,轉而目光微亮,問道:

  “表哥,你讓我過來,莫不是那套東西,研究出門道來了?”

  墨畫聞言眉頭微皺。

  那套東西?什么東西?

  他正疑惑間,便聽那黑衣頭領道,“有了眉目,伱可以先試試。”

  金逸才一臉興奮,“好!”

  黑衣頭領遲疑片刻,翻開一卷妖皮紙,緩緩道:

  “原本,像你這樣的嫡系,成天在老祖和家主的眼皮子底下,是不會畫上妖紋的,以免暴露了蹤跡。”

  “可之后幾次論道大會,事關重要,延誤不得……因此即便有被發現的可能,也不得不兵行險著。”

  金逸才聞言一怔,神情有些緊張,似乎對老祖和家主,還是心存忌憚,便擔憂道:

  “倘若被發現了……”

  黑衣頭領截口道:“現在情況特殊,被發現了,也沒事。”

  金逸才神色錯愕,“表哥,我不太明白……”

  黑衣頭領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做這些,是為了自己么?”

  這不是廢話么?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金逸才點了點頭,忽而一愣,慢慢琢磨了過來,“不是為了我自己……”

  黑衣頭領頷首,贊同道:

  “沒錯,論劍大會在即,你這么做,是為了宗門,為了家族,而不是為了自己!”

  “無論你用了什么手段,只要你真的,能夠在論劍大會中奪得名次,為宗門爭光,為接下來的宗門改制,立下大功,老祖他們即便知道了,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甚至,他們不但不會怪你,相反,還會覺得你有本事,可堪大用!”

  “手段臟不臟無所謂,能用就好。勝者為王,不擇手段,才是這世間的鐵則。”

  “只要你贏了,哪怕再劣跡斑斑,再惡行累累,再骯臟齷齪,也自有那愚昧的蠢人仰慕于你。”

  “相反,只要你輸,你品行再高尚,也只會遭人奚落唾棄。”

  金逸才仍有些顧慮:“那假如事情敗露……”

  黑衣頭領目光微沉,“只要你能贏,哪怕事情敗露,老祖那邊,也會替你遮掩。”

  “別忘了,你是金家嫡系,與金家,與斷金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祖他們豈能不知?”

  金逸才恍然,徹底放下心來。

  “好,表哥,我都聽你的。”

  黑衣頭領微微頷首,而后打開妖皮紙,道:

  “這套東西,還是要有一個妖法或魔功作為基礎。”

  “以我的意見,最好是畫上妖紋,這里是萬妖谷,妖紋完備,各種骨血材料,品質也都是上乘。”

  “這圖上的妖紋,囊括熊羆虎豹等猛獸,抑或金雕鷹隼類猛禽,你選一個,我紋在你身上……”

  黑衣頭領將妖皮陣圖展開。

  金逸才一一看去,覺得都不大合心意。

  他目光往下一掃,忽而眼眸一亮,指著一道妖紋道:“表哥,給我畫這道犬紋。”

  黑衣頭領明顯錯愕住了,“什么?”

  “犬紋。”

  金逸才又重復了一遍。

  黑衣頭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金逸才便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絲陰邪:

  “表哥,實不相瞞,這些時日,半夜三更鉆進我洞府的女修實在太多了,那群賤人,好生煩人,但又嫩得出水,撩人心癢,我非得好好治治她們。”

  “據說,狗妖……”

  金逸才露出了一個只可意會的神情。

  黑衣頭領神色怔忡,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隨即他面沉如水,心中既是鄙夷,又是震怒。

  果然寵溺多敗兒!

  這個世道,一條走狗,尚有虎狼之心。

  他這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骨子里卻只是條發情的野狗?!

  黑衣頭領額頭直跳,壓著怒意道:

  “你可想好了?”

  金逸才完全不知黑衣頭領的鄙夷,仍一臉自得道:

  “表哥,我想好了。這世上賣命的人那么多,以身犯險,沖鋒陷陣的事,根本不需要我去做。我只要自己過得舒服爽快便好。”

  黑衣頭領沉默許久,這才默然道:

  “行。”

  金逸才神色一喜,“謝表哥!”

  黑衣頭領神情不見喜怒,只沉聲道:“這是你自己選的。”

  “這是自然。”

  金逸才一臉期待,他幾乎能想到自己夜夜笙歌,不眠不休征伐的模樣了。

  “好!”

  黑衣頭領漠然道。

  而后他默默地取出筆墨,照著妖皮紙上,一條“狗”的紋路,在金逸才的后背上,畫了一副四象犬紋陣法。

  他用的是骨筆,蘸的是人血,畫的是妖紋。

  這是邪陣的流程,伴隨著邪異的劇痛。

  金逸才痛得齜牙咧嘴,幾次三番,想要掙扎著起身,口中嘶聲叫喊。

  黑衣頭領卻不管不顧,像是殺豬一般,將金逸才按在桌上,手腕沉穩,下筆如刀,血淋淋地,一直將一副四象犬紋陣法畫完。

  畫完之后,金逸才渾身冷汗,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

  “表哥……畫個陣法而已,怎么會這么疼?就如同把血肉與陣紋,硬生生縫合在了一般……”

  黑衣頭領神色不變,目光卻更加鄙夷。

  這么點痛都吃不了,還做什么修士?

  還想有什么作為?

  但他并未說出口,而是簡單道:

  “這四象陣法比較特殊,講究陣法與血肉融合,你煉體懈怠了太多,自然會覺得痛,之后就好多了。”

  金逸才臉有些白,“表哥,這陣法只畫一次吧……”

  這個苦,他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黑衣頭領點頭,“是。”

  金逸才松了一口氣。

  隨即一想到,自己畫了陣法,不久后便能“大展雄風”,肆意云雨,心中的不快轉瞬即逝。

  吃點苦頭,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逸才又道:“我什么時候能出谷?”

  正在偷聽的墨畫,聞言神情一動。

  出谷?

  那黑衣頭領卻道:“暫時不行,下次開谷再說吧。”

  金逸才點頭。

  雖然他恨不得立馬回到自己在斷金門的洞府——他那洞府再狹小,也總比這萬妖谷好。

  但事情總有輕重,他還不至于真的這么沒腦子。

  黑衣頭領道:“你先回去,待身上的四象陣與血肉契合后,再來一趟,之后的才是關鍵。”

  金逸才躊躇,“那……”

  黑衣頭領明白了他的顧慮,心中冷哼一聲,漠然道:“之后用的,是其他陣法,不似這般血腥痛楚。”

  金逸才放下心來,拱手道:“那表哥你先忙,我不打擾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金逸才走后,黑衣頭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佇立良久,而后不由冷笑一聲:

  “指望這種貨色,斷金門不敗落才是怪事……”

  “汲汲于名利,泡在蜜里,天材地寶地喂著……教出的一代又一代,都是些什么玩意。”

  黑衣頭領目光冷漠。

  之后他走到大殿中央,繼續看著妖皮紙上的陣法,似乎是在學著什么。

  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燈火搖曳間,僅有皮紙翻動的聲音。

  沒人聊天,墨畫就沒的偷聽。

  躲在雕像后面,他也不能做其他事,一時有些百無聊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墨畫覺得無所事事之時,那個黑衣頭領,忽然又有了動靜。

  他看了眼桌上的晷盤,合上了妖皮紙,低聲呢喃道:“時辰到了……”

  墨畫微怔。

  時辰到了?

  什么時辰到了?

  正疑惑間,他就發現,黑衣頭領突然向他走了過來。

  墨畫心中微驚,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黑衣頭領并沒有發現自己,而是徑直走到羊角妖魔雕像前,緩緩跪了下去。

  他跪得十分虔誠。

  與此同時,他口中低聲沉吟道:“無邊大荒,無上神主……”

  “其命不朽,其壽無窮……”

  “求神主賜福,賜我偉大神念……”

  “求先生指點迷津,賜我陣道奧義。”

  墨畫卻聽,越覺得不對,便在這時,那黑衣頭領對著妖魔雕像,虔誠叩首了三下。

  三次叩首之后,一股玄妙邪異的神念氣息,自他身上升起。

  他的肩上頭頂,緩緩浮現出了一道血色人影。

  這道血色人影,氣息詭異可怕,看模樣像是一個先生,但血色朦朧,又看不清面容。

  墨畫瞳孔卻驟然一縮。

  一個熟悉的名字,緩緩浮上心頭:

  “屠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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