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命和三舅的套路其實很簡單,說穿了一文不值。
等到夜幕降臨,值守的修士換成了三舅的兩個人后,這兩個人便進到洞里,例行查看湘西戰俘的狀況。
這些戰俘都被關押在山洞中,每人身上都套著八禁索,基本上人人帶傷。傷勢輕一些的,斜靠著洞壁,傷勢重的,干脆就橫七豎八的躺著。三舅的人進去之后,一邊發放米餅和飲水,一邊查驗每個戰俘的傷勢,能吃米餅的當然不用查驗,主要還是查驗那些躺著的。
一個個翻看之后,兩人看到了墻角邊斜靠著的一個年輕修士,年歲輕輕、衣衫襤褸,面色青黑,明顯有中毒之癥。其實不僅是這個年輕人,洞里關押的湘西戰俘,一半都中了各種毒功。
兩人走到近前,一人拽著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提起來,相互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眉心靠近眼角處有痣,看上去不到二十歲年紀,符合條件的,整個山洞里只此一位。
其中一人掐住他手腕,真元探入,略一查驗,果然是五層,要找的就是這個,沒跑了。
他們找對了,此人的確就是蘇涇。
這是蘇涇頭一回吃那么大的苦頭,不僅身上中毒,經脈還被八禁索封住,每天都要忍受毒火攻心之苦。但他一想到姐夫教導過他的修行經驗,就充滿了斗志,努力維持著神識上的清明,在逆境中苦苦支撐。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機緣就在恐怖之中,只要挺過去,所有修行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還有那枚靈丹!
一定要帶回去給姐夫!
被連續薅住頭發、真元刺探之后,他神智又清醒了三分,悄悄動了動腳趾,感應到那枚小小的靈丹依然存在,于是松了口氣。
腳趾的傷口里藏著枚靈丹,外面結了痂,誰都想不到。
正要開口求水之時,腦后忽然被拍了一掌,渾身一震,昏迷過去。
昏迷前還在念念不忘的,是“龍膽陰陽丹”五個字。
“這個沒氣了!”其中一名巴東修士大聲宣布。
“抬出去埋了!”另一個高聲應道。
洞內被關押的湘西修士們都投來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憐憫,有的悲憤,更多的是麻木——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再生起任何情緒了。
蘇涇被提著出來,頭耷拉在一邊,看上去就是具尸體。
三舅伸手探過去,又檢查了一番,點了點頭道:“果然死了,埋了吧。”又扭頭吩咐身后的張大命:“你去幫個忙。”
張大命用麻袋將蘇涇一罩,扛在肩上,和兩位巴東修士向山外走去。
到得外面關卡處,張大命塞過去兩塊靈石,那值守的探頭往麻袋里隨意看了一眼,捏著鼻子問:“準備埋哪兒!”
張大命道:“東邊林子里,五號坑。”
值守的揮了揮手道:“抬走吧,埋深一些,回頭或許還有人來查的,別出錯了。”
出了山口,進入密林之中,張大命來到一片空地,環顧周圍,找了棵大樹下:“二位,就埋這里可好?”
那兩個巴東修士才管他埋在哪里,只笑著催促:“快一些!”抄著手在旁邊等候。
張大命一掌拍出,地下如有蟲蛇翻滾,立刻就拱出個坑來,將麻袋往里一扔,泥土蓋了回去,就算埋好了。
他給兩位巴東修士一人塞了兩塊靈石,這兩位含笑拱了拱手,皆大歡喜。
正要離開,忽然林外響起動靜,三人正愣神間,便有一人眨眼間來到此處,急問:“你們在埋人么?”
這位是庚桑洞內門執事,煉氣期圓滿境,別看沒筑基,斗法時卻相當手硬,行事風風火火,手段狠辣,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躬身行禮:“索執事。”
索執事再問:“是在埋人么?”
這卻瞞不過去,兩個管關押戰俘的回答:“是,一個咽了氣的湘西賊……”
索執事追問:“是什么人?叫什么?”
“這卻不知……”
“多大年歲?”
“這……”
“有二十沒?”
“沒注意……”
“挖出來!”
兩個巴東修士面面相覷,看向張大命,索執事也隨之看向張大命,近前兩步,喝道:“快挖!”
兩個巴東修士站在索執事身后,各自袖口中滑出法器,向張大命眨了眨眼。
張大命點了點頭,手掌向地面一拍,泥土又翻滾涌動起來,露出里面的坑。
兩個巴東修士怔了怔,袖口滑落了一半的法器又收了回去。
索執事幾步過去,就見坑中躺著一具尸體,衣裳破爛不堪,臉上肌膚都明顯變皺、變黑、發脹。當下皺眉:“這個死了幾天?不像今天死的?”
他身后一位巴東修士道:“死了兩天,發現得晚了些……或許也和他所中之毒有關。”
索執事折了跟樹枝,在那張死灰而猙獰的臉上扒拉:“你們覺著,他有二十沒?”
三人都搖頭,說是至少三十以上。
索執事終于起身,扔了木枝,吩咐道:“若是有年歲二十以下的湘西賊送過來,立刻報與我知!還有,這具尸體先埋好,不要亂動。”
索執事走后,兩個巴東修士長出了口氣,沖張大命點了點頭,也拱手道別。
張大命將這具尸體重新埋好,又捱了片刻,向著樹下拍出一掌,另一邊泥土翻涌,將一個麻袋卷了上來,卷出三分之一便即停手,退到遠處一棵大樹的樹冠中,默默蹲守。
眼看約定的時辰已到,林外進來三條身影,正是劉道然和他的兩個朋友。見三人來到樹下,將麻袋從泥土里刨出來,張大命知道自己這邊的事情辦成了,于是悄然退去。
回去后,張大命找到三舅,把事情講述一遍,見三舅眉頭緊縮,于是問道:“姓索的不好弄?”
三舅道:“弄出去的這個湘西賊應該是身份不同,上邊注意到了。姓索的凡事最是鉆牛角尖,他或許起疑了。”
張大命有些緊張,思索片刻,握了握拳頭:“我來搞,聽說他是煉氣圓滿?三舅,若是我有什么……”
三舅斥道:“你能搞個屁!”
張大命不服氣:“庚桑洞不就是毒功嘛,我雖修為不如他,出其不意之下也有辦法……”
三舅道:“他是半路入的庚桑洞,毒功和庚桑洞的毒不同,他是毒化真元,真元就是毒,毒就是真元!”
張大命怔了怔,道:“那也不能看著他查下去,查出來大家全都要死!”
三舅凝思良久,道:“這樣,剛到的消息,今晚就是一場大戰,我去找找他,和他拉拉手。”
這邊廂,劉小樓將蘇涇從麻袋里抱出來,真元在他體內經脈中略一游走,蘇涇便悠悠醒轉,迷迷糊糊間看到劉小樓那張臉,不由笑了笑,氣息微弱:“姐夫……生死……之間……”
劉小樓道:“姐夫來接你了,咱們回家。”
虎頭蛟一把將蘇涇拽到自己身上背好,道:“我來!十三,是我,你虎頭哥!”他家傳的煉體功法,背個人在身上如背鵝毛。
劉小樓和劉道然在旁護著,借著夜色的掩護,向山外潛逃。
在山中奔行了五、六里,終于逃出了仙女山的范圍。劉道然告辭:“小樓,我就回去了,等伱有空時再來,我帶你領略巴中勝景……你們先向南走遠些再過江。”
劉小樓抱拳:“大恩不言謝,道然兄,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