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八掌手指的方向,正是烏龍山中一處著名的所在——天坑鼓。所謂天坑鼓,就是座方圓半里多地的地陷深坑,方圓里許,下沉二十余丈,從玉女峰上看下去,就好似一面埋在地底的大鼓,只不過大鼓上方的鼓皮破開了而已。
劉小樓也曾經去過天坑鼓,除了地形特殊外,并無其他異常之處,天坑下該長樹林灌木的,一樣不少,還有很多蝙蝠毒蟲以此為家,尤以蚊蟲密集,并不適合長居,故此沒有一位烏龍山同道會選擇在這里安家。
但此刻的天坑鼓卻和往日不同,一株巨大的藤蔓從坑底生長而出,高出地面數丈,望之如山。碩長的藤條向著四下揮舞擺動,張牙舞爪,藤蔓頂部如同巨獸的頭,依稀可見猙獰的雙眼、帶著利齒的大嘴。
不僅是山,更是妖!
劉小樓眼睛都看直了,和譚八掌一樣,驚得嘴都合不攏——烏龍山何時長出如此巨妖?妖他聽說過,這輩子卻沒見過,更何況是如此巨妖,當真下巴都驚掉了。
十余尊山神環繞在天坑鼓的周圍,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各具形態,仔細看時才發現,在藤妖舞動的枝蔓間,有一尊高三丈、頭戴火焰金冠、腰圍紫金玉帶的山神,手持鳳翅鎦金鏜,正與妖藤大戰。
這尊山神身形不足妖藤十一,但來去敏捷,輾轉騰挪極為靈動,妖藤舞動的長臂藤蔓雖說密結如網,卻始終沾不到他分毫,反是被他鳳翅鎦金鏜上噴出的火焰燒得黑煙陣陣。
但畢竟身形懸殊太大,妖藤又極為耐燒,燒了一條藤蔓又長出一條新的,結成的藤網也越來越密,方向也越來越精準,逐漸將那尊山神壓制得險象環生。
看罷多時,譚八掌大為著急,忿忿道:“這幫青玉宗的都在干什么?眼睜睜在旁坐山觀虎斗么?如此巨妖,還講什么規矩?一擁而上不就好了?這可是除妖啊!”
畢竟以烏龍山為家,劉小樓和譚八掌想法一樣,此刻只望青玉宗盡快誅除此妖,否則將來還怎么回家?
至于什么三派斗一宗,滅妖之后再說不遲!
置身玉女峰上,周圍各處就看得比較清楚了,青玉宗高手盡集于天坑鼓,另外還在西北半畝峽、東南古丈山上留了人手,作為外圍協守,另外在鬼夢崖上也有人,但皆非主力,他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天坑鼓,反而對山外將要進攻的三派不甚在意。
又看片刻,劉小樓忽然有些明白了,道:“青玉宗是在磨礪弟子?”
譚八掌也看出端倪,喃喃道:“這么磨礪嗎?真是名門大宗啊……”
劉小樓指著鬼夢崖:“譚兄!”
鬼夢崖上,一尊金甲山神正在攀爬山崖,因其身形愈丈,故此顯得極為醒目,在他臂下,還夾著一人。
來到崖上石洞,那尊金甲山神將臂下夾著的人放了下來,石洞前守衛的青玉宗修士上前將人提起,連扯帶拽,推進洞內。
那人顯然被封了經脈,無力抗拒,被推入石洞前,還轉著頭向周圍各處山頭眺望,希冀著有人前來相救,但看不幾眼,便被守衛一腳踹在屁股上,飛入洞中不見。
那金甲山神光芒漸息,化作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接過守衛遞來的牛皮酒袋,灌下一大口。
守衛恭敬道:“小公子辛苦了。”
少年道:“談不上辛苦,只是這廝桀驁不馴,見了本尊顯化,還敢反抗,廢了我一番手腳。”
守衛笑道:“此等野修頑劣,打殺了事,小公子還擒了來作甚?有何用處?”
少年搖頭:“也沒招認出什么來,只是指了一條地道,說是要立功,但烏龍山上鼠輩橫行,這般藏身所在早就發現了十條八條,有甚稀奇?只是他身份來歷不明,回頭再行詳查。”
說著轉身又走:“我再去巡山,以防那幾家宗門再派人來攪擾景師兄歷練。對了,有賊子要往玉女峰相會,誰知道玉女峰?那廝也沒招認清楚……”
守衛道:“小公子稍待,我進去找個熟悉此地的野修問問……”
鬼夢崖上樹木稀疏,少有遮擋,譚八掌從玉女峰上看得分明,不由神情一黯:“虎頭兄……”
劉小樓也很是惋惜:“他人還是很不錯的,怎么就失了風呢?”
譚八掌眼圈微紅:“虎頭兄是好人啊,我與他相識不過月余,但其人豪邁大氣,熱情如火,雖是浪跡天涯的散修,卻有世家大派的風骨,與其相交,令人心折!”
劉小樓深深自責:“是我的錯,不該同意他分路探查的,他地形不熟,難免被擒。”
譚八掌沉痛道:“如今大戰將起,探山被擒,肯定是被當成細作了,虎頭兄如此豪邁義氣,必然守口如瓶,如此,恐他休矣!”
劉小樓折了三根樹枝插在地上:“譚兄,相識一場,我等祭拜一番吧。”
于是兩人對著樹枝拜了三拜。
此番入山哨探,目的已成,收獲不小,趕緊離山領賞要緊。正要下山之際,天坑鼓中忽生巨變,和妖藤激斗中的山神忽然紫光大作,哪怕是身在玉女峰頂,劉小樓和譚八掌也被晃得睜不開眼。
隨著紫光的陡然爆發,悶雷滾滾,震徹群山,巨大的妖藤在光芒中爆裂開來,無數燃著火焰的藤蔓枝條四下飛散。
兩人被這悶雷聲震得耳鼓疼痛,霎時失聰,相顧駭然。
譚八掌大叫著什么,面容猙獰,劉小樓也聽不清楚。
劉小樓也高聲大叫:“快——走——”
但聲音連自己都聽不見。雖說聽不見,但那漫天飛射的妖藤碎體眼見就要帶著火焰飛落過來,趕緊離開才是正經。
這般能爆碎妖藤的火光,誰知道被沾到之后會不會受傷!
一團火焰飛臨玉女峰上空,接著再次爆開,劉小樓和譚八掌連滾帶爬向峰下逃竄,各自也在大吼著,一個喊“跳”,一個喊“啊”……
劉小樓只覺喉間一燙,似乎有什么東西鉆進了肚子里。
等兩人終于從玉女峰上滾落下來,尋了個僻靜處時,譚八掌彎腰猛嘔,嘔出一團血痰,痰中一粒種子,正在血沫中翻滾,如同活物一般。
種子翻滾掙扎了少時,便在風中化成泡沫,譚八掌大口喘氣道:“好險!”
劉小樓在旁卻急得大叫:“譚兄,我怎么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