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從長計議,但這伙人膽大包天,對一個煉氣十層是完全不懼的。在座一個八層、一個七層、兩個五層、一個三層,突襲一個十層,這種活兒都有經驗,機會很大。雖然風險同樣很高,但烏龍山同道們,誰不是成天在刀尖上蹦跶?
于是眾人摩拳擦掌,不停催促:“快快快,衛兄有什么線索盡快道出,趁著天姥山發布賞格之事還沒傳開,我等兄弟早一個時辰動起來也是好的!”
衛鴻卿道:“說起來當真巧得很,這個盧子安,我恰巧認得,多年前算是有過數面之緣。之所以來天姥山,原本也是聽說他這些年在天姥山混得不錯,故此特來尋他,看看能否得些機緣。只是來了之后,一直沒有見著他,后來才知,他被派了值守丹房的差事,隨幾位煉丹的宗老一道閉關了。盧子安在何處,我也不知,但他有個藏身的所在,我卻是知道的,這些天也一直在盯著,估摸著極有可能就在那里了。只是一人力歹,不敢動手,這才請諸位兄弟過來共商大計。”
說著,衛鴻卿笑道:“這幾天,兄弟我一直提心吊膽,就怕線索跑了,好在諸位都到了,待夜黑風高之際,便是我等富貴之時。”
今夜天門山多云,北風陣陣,吹得人直冒寒意,果然是個月黑風高之夜。
出了坊市,向東南方向進發,半個時辰后,翻過幾座矮山,下方出現一條小河。河水向北流淌,在山下拐了個大彎,折而向東。
衛鴻卿道:“此為楊柳灣,盧子安有個相好的,就住在河灣對面。”說著,手指河對面一處小丘道:“諸位請看,就在那山丘背后。丘上林木較密,不易分辨,諸位記著方位,只照著杉樹最密處去就對了。”
沒有月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淺淺的山丘之形,就連山下那條小河,也只是聽著淙淙水聲才能依稀辨認。
衛鴻卿分配人手:“居士上丘,居高臨下望風,左兄從丘北過去,譚兄照應正東,我和小樓由南邊摸過去,一起圍住那院子。切忌不要莽撞動手,盧子安已是煉氣十層,他那相好的也在煉氣五層以上,若是驚動了他們,捉起來可就難了。到時聽我鷓鴣聲響起,再往里沖!”
眾人各自點頭,便在這里分開,向著河灣對面悄然圍去。
劉小樓跟在衛鴻卿身后下了小山,找了處水淺的地方泅渡。此時已近初冬,河水冰涼刺骨,于修煉多年的劉小樓而言算不得什么,卻讓他那股躍躍欲試的興奮勁頭冷靜下來。
過了小河,沿著山丘繞了個大彎子,兩人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前行,行不多久,前方忽然一亮,見到一座精巧的宅院,紅墻白瓦,里頭數重飛檐,在燈火下顯得頗有生氣。
這小院藏身于丘后密林之中,還真是難以發現。
衛鴻卿輕輕躍上身旁樹梢,沖著小院觀望片刻,悄然而下,拉著劉小樓向后退開,退到更遠處的一棵大槐樹下,并肩躍上樹頂。從這里再看,那小院幾乎看不清了,只有幾點殘余的燈火,昭示著那邊有戶人家。
“咱們耐住性子慢慢等。”衛鴻卿低聲道:“等里面的人歇了,你只管將人迷翻,其余就什么都不用管。”
劉小樓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問道:“衛兄,你在天姥山盧氏認識的那個女人,可靠么?”
衛鴻卿笑了笑,點頭道:“還好......”盯著那幾點殘燈頓了片刻,忽問:“你擔心什么?”
劉小樓道:“弟......心頭感到不安。”
衛鴻卿沉吟問:“不安?有什么不安?”
劉小樓道:“若那女人不可靠,衛兄獲知的這些消息,怎么談得上可靠?若那女人可靠......”
說到這里,劉小樓也不知該怎么開口了。
衛鴻卿接過他的話:“若她可靠,我何必將你們從烏龍山招來?是這個意思么?”
劉小樓嘆了口氣:“弟只是想著,衛兄和她一起行事,豈不是更方便?”
衛鴻卿搖頭道:“她可靠不可靠,我也不知。我生于烏龍山,長于鬼夢崖,能夠信任的只有你們幾個。”
“那你還哄大伙兒的東西?”
“開個玩笑嘛,伱們誰真正在乎了?真在乎也不會來了。”
“這倒是。”
過了片刻,衛鴻卿忽道:“小樓,你在烏龍山一定要小心。”
劉小樓怔了怔:“衛兄是說,這樁買賣之后......”
衛鴻卿搖頭:“我說的是三月里的事,洞陽派可能查到我一些蛛絲馬跡了,所以我才離山躲避。不過小樓你放心,就算查到我,我也絕不會把你說出來。當初也是我疏忽了,順口就報了個魏,不像你那么謹慎,如今想來,魏、衛同音,洞陽派很可能會想到……”
劉小樓安慰道:“只一個姓氏而已,就算他們想到是衛,也沒有任何其他證據。”
衛鴻卿道:“這些宗門行事,所謂證言、證物,只是對他們自己人講究,何嘗會對我們這些散修講?到時候先拿住了人,諸般手段齊上,認不認都是你!所以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加入天姥山,只要成了天姥山的人,洞陽派縱然懷疑,也不能隨意行事,就只能規規矩矩的查,這件事他們查是查不出來的……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劉小樓道:“所以,衛兄真的和盧氏的人好上了?剛才聽八掌說,那個女人,是個寡婦,而且三十多了,比衛兄足足大十歲……”
衛鴻卿默然片刻,嘆了口氣:“別說大十歲,長我二十歲我也愿意!我們這些烏龍山出來的,人家口中的野修、鼠輩、宵小,嘿嘿,若不賭上一賭,哪里有機會奮起?那些名門大派、世家望族,罵咱老娘,咱只能忍著,踹咱們一腳,咱們還得陪上笑臉,答應過的事情,他們可以隨時反悔,這種日子,你說怎么過?過得下去?”
劉小樓頓時不說話了,別過頭去,只是盯著遠處宅院里依稀閃亮的燈火,默默發呆。
名門正派,他也想進啊。
就在這時,那燈火忽然滅了。
劉小樓自懷中取出黑巾,將臉蒙上,從樹上滑下,頭也不回的向著那處宅院潛了過去,衛鴻卿同樣蒙上黑巾,緊隨其后。
悄然接近院墻,衛鴻卿向上輕輕一躍,單手扒住墻頭,眼睛一寸一寸探了上去。少頃,忽如一只貍貓,迅捷無比的翻身而上。
劉小樓跟著躍起,單手拽住衛鴻卿的胳膊,轉身落入院內。
衛鴻卿拉著劉小樓,輕輕向上一提,化解了劉小樓落地之聲,確保不發出一絲動靜。
他跳落時,同樣被劉小樓托了托胳膊,悄然無聲。
宅院中只有五間房,剛才亮燈的那間正房很容易辨認,兩人幾步就到,衛鴻卿上了房梁,倒掛下來,手指間夾著八支鐵鏢,做好了準備。如果屋子里的人推門而出,第一時間會遭遇到來自頭頂上方的偷襲,防不勝防。
劉小樓則矮下身子,在房門一側隱蔽,凝神傾聽屋子里的動靜。
屋中發出一陣極有規律的呼吸聲,那是睡著了的聲音。
只有一道聲音。
劉小樓抬頭看了看房梁上的衛鴻卿,衛鴻卿顯然也有些猶豫,但終于還是點了點頭,示意劉小樓動手。
劉小樓手腕輕轉,迷離香筋從袖口微微探出,在真元催動下,形成一條淡淡的無形煙氣,自門縫下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