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尊羅漢,竟是跟到碧海來了,嘖。”
白羽仙悄然退后兩步,已經在思索如何脫身。
她們是亡命徒不假,但又不是沒腦子的蠢物,這尊仙將的身份已經遠超常人想象,別說自己那兩位兄長此刻不在這里,哪怕就是在,也絕對不會在這種情況下現身的。
誰知道替這仙將護法的還有什么大人物。
念及此處,她藏于袖中的五指倏然攥緊,猛地朝前方一揮,揚起數道刺目白光,好似那橫天之劍,攜裂海鋒銳,朝著如山岳般的金色身影斬去!
白羽仙收回手掌,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轉過身子,一片片白羽從肌膚間鉆出,婀娜身姿在剎那間膨脹起來,雙翼舒展,投下的陰影將碧海籠罩。
整個人化作身形恐怖的巨禽,猛地拍打羽翼,朝著空中遠遁而去!
身為妖族出身的太乙仙,此刻全力施展手段,掀起的威勢何其駭人,但在其前行的方向上,云霧后方那垂手而立的女人,臉色卻是沒有絲毫動容。
葉嵐靜靜俯瞰著那掠來的巨大禽妖,緩緩抬起了右掌。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白羽仙也像是察覺到了異樣,那碩大眼眸中驟然涌現幾分驚色。
然而還沒等她揮翅轉向,下一刻,便有洶涌金色長河貫穿天幕而來,破空聲近乎讓人失聰!
鋒銳的劍光被長河頃刻轟碎,化作片片碎羽紛飛。
轟——
這哪里是什么長河,分明就是一條肌肉線條完美,猶如天造的健碩臂膀,修長五指好似那囚牢,攜著令人絕望的氣息,瞬間扼住了巨禽的身軀。
“啊!!”
在五指收攏的剎那,白羽仙不由自主的爆發出一道哀鳴,在那百余劫力面前,它的妖軀脆弱的仿佛竹篾,咔嚓咔嚓爆響聲中,骨骼已經于雄渾巨力下崩碎。
羅漢的眼眸中有金光流淌,不帶絲毫感情,悍然把這頭大妖給拽了回去。
無暇的身軀舒展開來,將這太乙妖仙重重掄砸在海面上,碧濤沖霄而起!
白羽仙還未從重創中回過神來,再抬頭時,一只遮天蔽日的腳掌已經猛地踏了下來。
噗嗤!
這尊雄偉巨物渾身泛著佛光,動作卻粗暴殘忍到了極點,攜著幾分蠻荒的味道。
妖血在他腳下濺開,不染金身分毫,卻是污濁了這片碧海。
“呼。”
葉嵐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心里漸漸泛起波瀾。
相較于上次在鶴山外所看見的,沈儀顯露出的實力,此刻竟是增長了一倍都還不止。
對方到底還藏著多少東西?
她悄然收回了手掌。
葉婧眼睜睜看著那頭太乙妖仙拼了命的反抗,可那比仙劍還要鋒銳的利羽,鋪天蓋地斬向羅漢金身,卻壓根不能在上面留下絲毫痕跡。
每次掙扎昂首,便會被那只腳掌轟然鎮壓回去!
就此往復十余遍,巨禽已經沒了完整的模樣,支離破碎的漂浮在海面上,全然失去了生息。
羅漢降妖,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從頭到尾,沈儀的右掌都是平穩無比,青花夫人在他掌心中,神智漸漸恢復清晰,驚喜之余,卻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慌亂用心神喚道:“我主!不可!”
她當然不是在阻攔主人降妖,而是想起了還留在周圍的那群天兵仙將。
里面必然有青鸞仙將留下的眼線。
他們本就是打算要查明自己的底細,如今主人出手,豈不是正好遂了那青鸞仙將的心意。
以其官居四品,又身為三仙教高層的底蘊,若是被這仙將察覺出了問題,麻煩可就大了!
“好好養傷。”
沈儀攤開五指,將青花放了下去。
他并沒有責怪對方不小心的意思,有此一劫,單純就是自己急需妖壽去換太虛道果。
所幸兩者都在碧海,否則差點因為這枚道果,把青花給坑沒了。
下一刻。
羅漢金身緩緩消散于天地間,重新化作了身披墨衫的青年模樣。
沈儀懸于海面上,順手將那水中漂浮的諸多尸首盡數收入扳指當中,隨即抬眸朝著西邊看去。
青花夫人也是感應到了那些熟悉的氣息正在迅速靠近,神情不由緊張了許多。
“快些!”
空中響起游云山的暴喝聲:“將軍可還清醒,快快入陣,先回天庭!”
在感受到碧海間突然掀起的駭人氣息后,史永終于是迅速完成了那大陣,身處一眾同僚中,著急忙慌的朝著這邊趕了過來。
雖臉上皆是擔憂模樣,但他眼中的喜意已經快藏不住了。
果然,最后還是有外人插手了!
什么狗屁苦修功德仙,若是沒有大勢力相助,就憑對方合道境的修為,憑什么有資格去消解能引起天地回應的殺劫。
這樣一個被人花費大代價送上天庭來的人物,還如此低調,平日故作一副老實辦事的模樣,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卻偏偏在紫菱的事情上這般反常。
分明就是有所圖謀,甚至極大可能就是教中其余人,專門安插過來針對青鸞將軍的!
史永僅是個七品仙將,想不明白具體原因,他只知道自己應該是要立大功了。
“嗯?”
當游云山看清眼前的一幕時,他和身后的眾多天兵,皆是神情愣了一下。
這是什么情況?
周遭彌漫的濃郁血氣,分明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斗法,可卻一頭妖魔都沒看見,難不成全都死了。
唯有史永似乎早有預料,一雙眼眸迅速掃過在場眾人。
最后直直的盯向乾青將軍身旁的年輕人。
緊跟著,他拱手低頭,遮掩了臉上的貪婪:“我等乃是仙庭乾青將軍麾下天兵,多謝高人出手降妖,還未請教?”
游云山蹙眉看了過去。
史永的舉動沒什么問題,似這種事情,定然是要問個清楚的,否則歸去以后也沒辦法回稟入冊。
但,這自報家門的方式卻有些奇怪。
對方能降服白羽仙,至少也是五品太乙仙家,這種時候,于情于理,都應該報上青鸞將軍的名號,怎么還遮遮掩掩的。
“我——”青花掙扎著站直身子,正打算接過這話茬。
她話音還未出口,卻聽天幕中響起了一道淡淡的嗓音。
“這位是神虛山座下,丹峰峰主,沈儀。”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抬頭朝天上看去,游云山與眾多天兵面露恍然大悟之色,眼中涌現慶幸。
碧海本就是神虛山的道場,那位神虛老祖乃是大羅仙尊,其一身實力堪比三品仙官,乃是傳聞中的仙家。
其下八峰,各個峰主都是人中龍鳳,哪怕不入仙庭當差,但也完全不輸于自家青鸞將軍。
乾青將軍遭逢殺身大禍,居然還能撞見神虛山峰主,這運氣,當真是天地垂青了。
“這。”
史永怔了一下,心中頓感不對勁,趕忙朝那青年看去:“沈前輩……”
“恰巧游經此地,見妖魔作亂,順手而為,不必客氣。”
沈儀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袖,平靜回望而去。
“多謝沈前輩。”游云山趕忙拱手行禮。
雖說身為天兵不必對這些閑散仙家卑躬屈膝,自有天庭威嚴,但也分情況,人家現在救了自己等人的命,客氣一些不算壞了規矩。
史永咬咬牙,仍舊是有些不甘心。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白虹三妖在碧海蟄伏了這么多年,神虛山都沒管,反而他們這群天兵天將做起事來還要束手束腳,免得引起那位神虛老祖誤會,以為仙庭要借此機會查探他的山門。
結果這乾青一出事,他們便有峰主路過此地。
怎么沒見別人出事的時候路過?
想到這里,他冒著會引起對方不悅的風險,雙眸微瞇,仔細看了過去,想要看出些許異樣。
然而無論他怎么瞧,那墨衫青年都是一副活脫脫的天驕之相。
年紀輕輕,便能降服白羽仙這般的成名老妖,更是能執掌大羅仙尊座下一脈,修行百藝的造詣肯定也是頗為高深。
說得難聽點,背靠神虛山,對方若是愿意上仙庭做官,其成就大概率不會低于青鸞師伯,日后說不定也有機會問鼎那一方大員的三品仙籍。
這樣的人物,壓根沒必要和青鸞師伯結怨,即便結怨,那也用不上一個小小的七品弼馬溫。
差距實在太大了。
“多謝……沈前輩……”
史永臉色難看至極,卻也不得不低頭恭敬行禮。
雖說到嘴的鴨子飛了,但若是再糾纏下去,恐怕那乾青將軍再蠢,也該注意到自己了,反而壞了青鸞將軍的事情。
“護你們仙將回去吧,本座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了。”
沈儀輕點下頜,徑直離開了原地。
雖說自身實力才最為重要,但有的時候多一層皮囊,其實也挺好用的。
就譬如現在。
他壓根不用在意這群天兵天將信不信,只要邏輯說的過去,對方就是再怎么懷疑,那也只能憋著。
自己身為神虛山峰主,巡游自家道場,這理由足夠搪塞那青鸞仙將了。
青花夫人目送對方離開,她本以為自己對主人的崇敬早已達到頂峰。
無論主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
但當這讓她心緒不寧的麻煩事,在沈儀那里,僅用輕飄飄兩三句話便敷衍了過去的時候,青花的眼眸還是忍不住有些光華閃爍。
都說登了仙庭,才有那通天大道,一日千里,遠非凡間可以比較。
所以人人都想上天,人人都想登那天門。
可自己在主人的幫助下,化名乾青,起步便是七品仙官,呆了短短時間,一躍成為從六品仙將,落在那些同僚眼中,已經是值得議論紛紛的提升了。
對方雖身處凡間,卻已經在悄然間,又走到了自己高不可攀的位置上。
“將軍,回吧。”
游云山嘆了口氣,來到乾青仙將身旁,想要勸兩句,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冒險嗎?那是自然的,差點命都沒了。
可收獲同樣也是巨大的。
念及此處,他朝金身看去,在其腰間發現了那株嫩芽。
這位仙將首次下凡,便是拿到了其余同僚在此地鎮守多年都沒能破獲的“實據”,雖占了很大的運氣成分……但立功就是立功!
嘖!這升遷速度,怕是比當年的青鸞將軍都要快!
“好。”
青花夫人悄然瞥了眼史永,并未多說什么,攜著眾天兵徑直朝著仙庭而去。
天兵們松了口氣,同樣偷偷看了眼史永。
他們確實不通陣法,但不是沒有腦子。
先前還需“精雕細琢”的大陣,在遠處掀起氣息的剎那,甚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史將軍立刻就將其布好了,那麻利的動作,盡數落在了眾人眼里。
一副比誰都迫切的模樣,帶著他們朝此地趕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擔憂乾青將軍安危。
但聯系上之前的事情,怎么越看越像是想等將軍出了意外以后,靠著這大陣來爭功呢?
大伙兒都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物,否則也不至于來這里當個拿命去拼功績的天兵。
一個上司出事了,讓手下人先逃,另一個上司在同僚出事時,竟是還藏了小心思。
這對比著看起來,可謂是高下立判。
連他們之前覺得跟著乾青將軍太過危險的那點不滿,此刻也是瞬間煙消云散。
仙庭,青鸞行宮。
卸了甲的男人端坐案桌后方,旁邊仍舊沒有隨從或婢女伺候。
但桌上卻是多了一杯已經有些冷掉的茶水。
在那頭紫髯白龍離開的日子里,青鸞仙將已經學會了自己泡茶。
除了先前讓虹荊幫忙查探菩薩講法之事,以及調弼馬溫到麾下的舉動后,他好似再沒有關心過紫菱失蹤的事情。
史永咽了咽喉嚨,講完了凡間發生的事情。
發現青鸞仙將的神情并無太大的波瀾,他無意掃向了桌面,緊跟著便是看見對方隨手拿起了一份文書,壓在了另一份回執信函的上面。
見狀。
史永心底一寒,趕忙移開了視線。
那封回執信函上,分明是蓋著虹荊仙將的大印,果然,自家這位仙將的心思,可跟表面上看起來差遠了。
“將軍大人,那乾青的運氣也太好了些……真的就差一點便小命不保,誰敢把自己的性命賭在神虛山的身上。”史永訕笑著開口,哪怕沒有完成任務,至少也能做到投其所好。
“直呼上司名諱,出去領十鞭。”
青鸞仙將盯著桌案上的嫩芽,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卑職領罰!”
史永臉色一苦,差點忘了這位師伯的脾氣。
他無奈拱手:“那乾青將軍的事情?”
“犯了錯,罰,立了功,賞。”
青鸞仙將緩緩把那支嫩芽收了起來,嗓音平靜,像是在講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六品?”史永羨慕的眼睛都快紅了,乾青這短短時日內的晉升,或許就是其他仙官一生才能走完的路。
下一刻,他整張臉卻是陷入呆滯,耳畔只剩下對方不帶絲毫起伏的話音。
“從五品。”
史永再看向青鸞師伯那張平靜的臉龐,眼中的羨慕漸漸化作了懼意。
有句老話叫做,過猶不及……
雖說乾青辦了這差事,按功績來說,大概率也夠了,但他不久前可還是個弼馬溫!
別看六品和從五品之間僅差了一級,但這可是天仙和太乙仙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般難以跨越。
即便是升了官的青鸞仙將,想要辦到這點,也要按規矩遞折子,讓仙庭批閱。